香椿烘蛋
作品:《穿回大秦》 院中三棵细竹,一口深井,举头四方天穹,星罗棋布。
李斯探身给对坐的好友斟了一盏浑酒,难得听国尉唉声叹气,不觉起了与对方玩笑的心思,“国尉方才说什么来着,斯走神了,没听清。”
魏缭大叹,“劝劝他,他最听你的话。”
李斯提杯呷了一口酒,“国尉要我劝何人?”
“还能有谁,秦君呐!”
“何事谏君?”
魏缭道他明知故问,“请君上若有决断,就干脆将态度摆明,他是秦王,他爱如何如何,总叫个娃子夹在当中,不遭罪么?”
李斯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我怎记得,国尉前两日还嘱咐李斯,莫要插手君王的家务事。”
魏缭一反前言,也觉得没脸,“此一时,彼一时也,闹成这样,连太子都给人劫走了,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李斯心里有数,“王畿之内,还能丢了太子不成。”
“你说得轻松,我也知晓丢不了,可到底是个娃子,小小年纪。”国尉皱着眉,想起来就急了。
李斯放下手中的陶杯,月光如酒,在杯中满溢,“国尉岂不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
“得得得,少跟我来这套!”魏缭连连摇手,哄人的大道理谁不会说,“秦王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不明白的。”他说着又借着月光望向对坐的好友,“秦王还没给你安排差事?”
李斯神情平静,“修渠半载,君上念我劳苦,叫我歇歇。”
国尉不满地哼了一声,“我竟不知秦王何时这般体恤臣下了。”
“歇歇也好。”他低头望着酒杯中朦胧的月光,“这半年,挺累的。”
“嚯,你也会说累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累呢,早就跟你说,意思意思得了,少了你秦王还不能行了?”
李斯眼中有一瞬间的怔忪,点头附和,“国尉说得是。”
魏缭清楚,李斯伴随秦君已有十年之久,尽管这半年不在咸阳,但朝堂之事,内宫之事,他定然还是最明白的那个人,“依你看来,刺客是否为宗室所使?”
“宗室如此之众,国尉说得是哪位宗室?”
“这还得挨个分一分?”
“国尉府上家人拢共就那么几位,尚且还无法说事事同心,更不必说偌大的秦国宗室。”
魏缭心有所感,“你是说……这是有人自行其是?”
李斯笑着摇头,“斯可什么也没说,我回来不过三两日,哪里知晓这许多。”
国尉眼神古怪地瞥了他一眼,“你是秦王自己人,你不知晓谁知晓,少卖关子,快说。”
李斯沉吟,“太子前次在路上受到伏击,查出刺客的来路是文信侯与长信侯的旧人,长阳君这般谨慎,会不知道哪些人能碰,哪些人不能碰么?这一次出动的据说是死士,宗室在秦王眼皮子底下豢养死士,岂能逃过黑鹰锐士的眼睛?况且明知太子身旁有大秦锐士保护,派这几个人出来,少了些吧。”
“你的意思是有人绕过了长阳君,自作主张要谋大事,行事之时却又捉襟见肘?”
“可以这么说。”
“那这个人会是谁呢?”
“谁都有可能。”
国尉脸又黑了,“那这还怎么查?”
“我猜,君上应会交给长阳君去查的。”
“呵,如此一来,若是查到自己的儿女亲旧,他办是不办?”
李斯轻描淡写,“不办。”
魏缭气不打一处来,“那还交给他查什么查?”
“国君不同常人,家事即国事,这几年说服宗室元老交出封地,划置郡县,长阳君出了不少力,此事交给长阳君去查,是君上对他的信任,也是提醒。相信长阳君会查出究竟是谁人所为,无论办与不办,类似的事情今后当不会再发生。”
“说来说去,秦王与秦相若不闹这一出,哪来这些祸事?”
李斯的态度从来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相反,他希望看到出事,并且事情越大越好,事情越大,能一次根除的隐患就越多,若朝中当真日日太平,在他眼中,这反而是最大的祸事。
“国尉,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
魏缭大笑,“哈哈,为你这巧舌如簧,再饮一杯!”
馆驿那栋大屋里,三人吵了半夜。
宋义年纪轻轻,还不是来日运筹帷幄,精于兵法的卿子冠军,范增蜗居陋室,也没想过自己将来会成为名动天下的谋士,楚王熊心现下更只是一个率性而为的天真少年。
秦太子强撑睡眼听完三只小学鸡吵架,忽然觉得自己滤镜太厚了,历史名人也是人,谁也不是生来就知道自己能震古烁今,青史留名。
范增怨恨损友将他拖出家门,风餐露宿,千里迢迢,夺了他居家的清净,提出要砍了熊心的脑袋,让宋义把人头和太子一并带去咸阳,觐见秦君,就说是途中偶遇,杀了贼人,救出太子,既解眼前之困,又对秦王施恩,一举两得。
熊心表示遇人不淑,收获了一段塑料友情,大吼回去就跟老范绝交。
范增拍手称快,乐于再也无人一惊一乍来他家里叫门。
宋义到底心软,觉得这主意有一点残暴,还可以再斟酌斟酌。
争来吵去,熊心索性提议,三人带上秦国太子连夜私奔,既不去咸阳,也不回南楚,游山玩水,到处去逍遥快活。
秦栘发现小舅舅脑洞真大,不过范增拒不配合,他一把年纪,只想回家闭门索居,颐养天年,宋义也以为不妥,家中祖父绝饶不了他。
三人最终也没议出个结果,一个个都困得眼皮打架,只能决定明日再说。
屋外黑漆漆一片,秦栘半夜起来,在走廊上唤出大秦锐士。
他看见姜圉,大吃一惊,“怎么是你呀?”
“少君伤势无碍否?”
秦栘责怪他,“你身上有伤,怎么还在出勤?”
“属下无大碍,少君莫要担心。”
闹出这种乌龙事件,秦栘最担心的是叔公,“相邦可好?”
“少君被贼人挟入使团,君上派人将此事告知了相邦,此处除我等之外,亦有相邦的亲信在外围盯梢。”
秦栘微微一愣,这可不是昌平君的作风,相府先失宝珠,又失太子,既知窃贼进了使团,依叔公的脾气,早该兴师动众前来问罪,为何只是派人盯着,仅此而已?
他之所以放心让小舅舅把他带来馆驿,一是对范增好奇,确实想见见他,二是肯定叔公得到消息后,一定会过来问个明白,届时他同小舅舅把误会解释清楚,总来都是亲戚,他又不是盗珠的贼人,相邦还能当真怪罪他不成。
但现在事情没有像他预想之中那样发展,秦王派黑鹰锐士盯着使团按兵不动,是在等秦相给他一个解释,叔公也派人盯着使团,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秦栘在漆黑的走廊上来回走了两趟,将昨夜的事情重新捋了一遍,先是黑鹰锐士盗走珠子,在府中制造混乱,引开守卫,协助公孙赤潜入书房,窃阅相邦密藏的私信,与此同时,熊心寻珠不得,误入他的房间,清晨执意将他带走,还惊动了城卫。
外人不会知晓,昨夜来的其实是两伙人,做的是毫不相干的两件事,秦栘默默问自己,如果他是昌平,会在哪一个环节产生疑问。
“姜圉,你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是,少君。”
秦栘转回那栋大屋,床上宋义已经睡熟了,范增嫌弃他,熊心睡相差,只有宋美人的床大,还肯和他一起睡。
他放轻动作躺回床外沿,身旁的青年身姿颀长,睡相也很好。
比起眼前在秦末战争中昙花一现的宋义,他的祖父宋玉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历史名人,作为战国时期最出色的辞赋家,他写下了许多流传后世的名篇,文学史上甚至将他与屈原并称。
关于宋玉的生平,史书上没有多少记载,后世众说纷纭,多是臆测。秦栘只知道,这位大文豪,如今还健在,此时此刻也许正在一千里外的寿春城,某个高门贵邸之中,或酣然高卧,或夜深无眠,或在惦记初担大任,出使别国的孙儿,或是神游云梦,魂驰巫山,又在构思下一篇传世文章。
宋义说祖父今年刚过耳顺之年,身体还很硬朗,这感觉真奇妙啊,秦栘想,若他和熊心一道去楚国,也许还能见到这位文学大家,跟他聊聊屈原,聊聊《九辩》,聊聊《招魂》,聊聊那篇别具一格的《登徒子好色赋》。
宋义作为后代,或许没有继承祖父的文采,却继承了祖父年轻时的美貌,可爱的是,他不仅生得美,还十分注重打理自己,至少在颜值这块,单凭努力就能卷死一个时代。
秦末乱世之中,范增劝谏项梁依从民意,复兴王权,项梁接受范增的提议,寻回熊心,立为怀王,草创楚国政权,之后宋义成为怀王座下的上将军,位在项羽之上。
秦栘翻看这些故事的时候,曾以为这就是历史的全貌,可亲身来到这里才知,他所触摸到的不过只是几张时间的碎片而已。
故事里这看似毫无关联的三个人,原来早在故事开始之前很久很久就已经认识了,认识的时候,大战未启,楚国未亡,他们像世间所有籍籍无名的尘芥一般,活得庸碌却从容,日子平凡也快乐。
而这三位友人,似乎连命运也惊人得相似,范增失去信任,回乡途中幽愤而死,义帝熊心被项羽派人暗杀在郴县,上将军宋义更是在军营中被楚霸王凶狠地一刀斩下头颅。
宋义半睡半醒,摸索着把身上的毯子分了他一半,“伤口疼么,是不是睡不着呀?”
“宋叔叔,不疼了,范增伯伯的药很管用,我一会儿就睡着了。”
“嗯,那快睡吧。”
“宋义叔叔……”
“怎么了?”
“宋义叔叔真好看,我很喜欢宋义叔叔。”
身边的年轻人轻轻翻了个身,将那张好看的脸转向他,好像忽然之间没了睡意,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他,“小扶苏,听闻秦相与秦王近来闹得很是不愉快,真是这样么?”
秦栘记得,这个问题昨夜小舅舅也问过他,今夜宋义竟然又问起,楚国的间者应该早就把该探听的都探听到了,为何他们还是不约而同都在追究这个问题?
他不愿向对方撒谎,至少目前确实是这样,“是真的,前段时间,秦国出兵助魏国伐楚,领兵的辛梧将军是相邦的信臣,但他行军途中拖沓不进,到了前线还拒不出兵,秦王恼怒将他绑回来杀了,还为此迁怒相邦,两人之后一见面就争吵,秦相和御史已经好些时候不上朝了,在咸阳任官的那些叔伯,也被君父调离国都,国中很多重要职位都换了人。”
宋义轻叹一声,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睡吧,乖乖。”
秦栘听话地合上眼,不再动了。
宋义当然知晓,辛梧按兵不动,是令尹派出了说客,还赠以厚礼,或许这之中也有两位公子的协同运作。
临行时,令尹召他入府,给了他一对玉璧,叫他赠予公子启与公子平,作为此次秦国罢兵的谢礼,此事后来被楚王知晓,楚王又将他召入宫中,告诫他和氏璧乃是国礼,岂能以国礼赠下臣,况且二人眼下已不再为秦王所用,赠之何益?
他第一次出使别国就碰上了天大的难题,不赠是违逆令尹,赠之楚王必定怪罪。
他已经为此苦恼了一路,他觉得礼赠之前必须知晓两位公子目下在秦国的状况,若二人地位稳固,仍能继续左右秦国朝堂,这礼赠便赠了,若二人当真如传言所说,已失了秦王的宠信,那这份大礼不赠也罢。
秦栘察觉到身旁的青年心事重重,后半夜总能时不时听到他轻轻的叹息,他闭着眼睛同样也无睡意,脑中在一遍一遍回忆昨夜混乱中的每个细节。
天快亮时,他终于发现问题很可能出现在两个贼人离去的时间差上。
宝珠失窃是在前半夜,如果来人的目标只是盗取宝珠,那么得手以后,同伙应该立刻趁乱离开才对,但另外一个贼人却一直在府内滞留到天明,甚至最后无奈要靠挟持太子脱身,若他是昌平,一定会追问这个滞留整夜的人到底在府中做了什么。
熊心当然什么也没做,但公孙赤却是做了的,尽管不知是否留下痕迹,可一旦相邦误以为是使团的人盗阅了他书房内的信件……
秦栘大睁着眼睛注视窗上渐白的天光,小舅舅这是给使团招来了天大的祸事啊。
大早起来,宋义召集另外两个臭皮匠,还准备就昨夜没讨论出来的问题继续讨论,但秦栘打断了,“宋叔叔,范增伯伯,小舅舅,我不同使团一起走。”
熊心想了半夜,也觉得昨天讨论的法子都不怎么靠谱儿,“就是说呢,还是我送你回去。”
秦栘笑说,“小舅舅,你就别了吧,你一露脸肯定被抓,就好好待在使团中,尽量不要引人注意。”
“那你要如何回去?”熊心着急地问。
秦栘想了想,宋义是正使不敢劳驾,只剩熊心与范增是来凑数的,“不如小舅舅和范增伯伯送我到大路上,应该很快就有人来找我了。”
“大路上?”
“嗯。”
三人一同来到官道附近,在路旁寻了一处阴凉地坐下等候,熊心无聊地从草地上掐了一棵肥壮的蒲公英,扭头吹了范增一脸毛絮,被范大叔不由分说按在草窝里一顿暴打。
“老范!君子动口不动手!”
范大叔气冲冲,“打得就是你这个龟孙!”
熊心吃痛,“你个老杠头,你来真的呀!”
“回去我就同你绝交!”
“嘿嘿,你为何不现在就同我绝交?”少年在草地上笑得打滚,“哦,我晓得了,你怕现在同我绝交,没人带你回去哈哈哈!”
“竖子,我现下就同你绝交!”
熊心赶忙扑上去,“别别别,老范你真小气!我还要去你家吃香椿烘蛋呢!”
“回去我就把树砍了,让你吃个屁!”
“不至于吧?”
秦栘在旁看着二人打闹,项羽派人暗杀怀王是在公元前二〇六年,仅隔了短短一年时间,范增就离开楚国的权力核心,病死在回乡的路上。
史书上说,是刘邦用了谋士陈平的反间计,离间了项羽同范增的君臣关系。
楚汉对峙阶段,刘邦被项羽围困在荥阳,双方就议和之事进行交涉时,项羽的使者前来,刘邦用最高级别的太牢之礼迎接,可人到了跟前,他又装作大吃一惊,对使者连说“误会”,说他误将来人当成了亚父的使者,之后又当着对方的面,故意撤下精心准备的宴席,换上了劣等的酒食招待。
使者回去将此事告知项羽,项羽果对范增大起疑心,最终导致范增请辞离去。
秦栘起初一直不能理解,如此幼稚而又拙劣的计谋究竟是如何奏效的,但现在他好像模模糊糊知道了一点点,君臣之间的决裂也许根本不是出于敌方的什么离间之计,而是早自怀王之死的那一刻就开始了。
“小舅舅,香椿烘蛋很好吃吗?”
熊心想起来就要流口水,“好吃啊,简直人间美味!给我一盘,给我干三碗大米饭,你范增伯伯家里那棵椿树长得又肥又大又水灵!”
秦栘听着也想流口水了,他也很喜欢吃香椿炒蛋,小时候似乎还很常见,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菜市场上一斤的价格能高到上百块。
熊心伸手扒住他,“回头你到楚国,我领你上老范家吃去!”
老范冲面前那对甥舅嫌弃地飞了个白眼,忽又开始担心离家这么些日子,家里的树没有人照管了。
熊心望望空旷的大路,“扶苏,你说肯定有人来找你,何人哪?”
“我的好友。”秦栘知道桓睢他们一定会来找他,不过早晚而已,“就像小舅舅和范增伯伯,哪天小舅舅丢了,就算是天涯海角,范增伯伯肯定也会把小舅舅找到,扶苏也有这样的好朋友。”
熊心瞅一眼老范,“他找我呀?他摆宴席庆祝还差不多呀,是不是啊,老范?”
范增冷哼一声算是答应,“真有自知之明。”
少年委屈撇嘴,“看看看,我就知道是这样。”
秦栘笑笑没说话,他当然不会告诉小舅舅,那个口是心非的人在七十高龄之时,毅然决然离开他宅居了一辈子的家,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流落在外的王孙故友,甚至凭借一己之力,为他加上帝王冠冕,送他去人间最高处。
但他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希望眼前这对望年交能永远这般无忧无虑,一边打打闹闹,一边就着一盘香椿烘蛋,干三大碗米饭。
风里夹着马蹄声,大路上渐渐出现三个人影。
秦栘松了一口气,他就知道,他们肯定会来的,没有黑鹰锐士向他们透露消息,也无法从相府获悉他的踪迹,但他们还是能找来,真好啊,他也已经拥有了哪怕天涯海角也一定会将他找到的好友。
桓睢率先下马奔到近前,“你怎么样了!”
秦太子心里高兴,“我挺好的。”
王离紧随其后,上来就喊,“气坏我了,到底是何人打晕我把你弄走的!”
熊心瞧这黑小子确实有点眼熟,下意识侧过脸,在旁尴尬地摸摸鼻子没有吭声。
蒙毅眨眼也到了跟前,脸上都是关切,“你的伤怎么样了?为何你人在此处?”
熊心转过身,王离恰好看见那张劫匪的脸,另外两少年也俱是大惊,“……是他!”
秦栘忙介绍,“这是我小舅舅,旁边那位伯伯是他的朋友,事情有些误会,小舅舅不是贼人。”他说完立刻向二人引荐,“小舅舅,范增伯伯,这位是蒙恬将军的弟弟蒙毅,这位是王翦将军的孙子王离,这位是桓齮将军的长子桓睢,都是我的伙伴,有他们送我回去,小舅舅与范增伯伯可以放心。”
熊心长叹一声,“那行吧,路上小心,咱们过两日咸阳再见。”
秦栘悄声叮嘱他,“不要露脸,更不要离开使团,我在咸阳等候小舅舅。”
“那你们上路吧,我跟老范回馆驿。”
“谢谢范增伯伯给我的药。”
昨晚吃的那颗药很有效,范增说是用楚国山中特有的一种凉血的药草制成的,他吃完早上退了烧,手上也消肿了,消炎镇痛果然效果奇佳,出门时对方又给了他两颗。
“小舅舅,也代我谢谢宋义叔叔。”
“知道了。”
秦栘望着二人走远,临走前他交代了黑鹰锐士保护使团,虽然他还不能完全确定相邦派人守在外围的用意,但大秦锐士在此,使团的安全不必过分担心。
王离摸摸到现在还疼的后脖颈子,越发糊涂,“他?你舅舅?”
“应是的吧。”
王离跳脚,“什么叫应是的?”
蒙毅也是不解,“可是他盗走了隋侯珠?”
“不是他。”
“那是何人?”
“不知,反正不是他,误会。”
桓睢托着他的手腕子,眉头皱着像个老人家,“你这手何时才能好啊?”
“没事,皮外伤不要紧。”
王离过去牵马,“还让桓睢带着你,咱们快回去。”他说着,脸上又显出焦灼,想了又想,实在憋不住,“扶苏,章平已经定罪,三日后就要处刑了。”
秦栘沉默,此事在意料之中。
蒙毅召来自己的坐骑,“景卬要来没让他来,叫他在内史那里看着呢,就怕这几天找不着你,回来只能去刑场捡人头了。”
“找我回来又能怎样?”
桓睢正要扶他上马,闻言不觉手上一顿,“你……不打算救他吗?”
秦栘的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触犯秦法,我如何救他?”
最先失了淡定的是王离,他松了马,急转回来,“真不救他么?扶苏,你是没见过腰斩……”
“那正好,这一次或可见见。”
王离脸色变了又变,眼里又是惊疑,又是迷惑,“你跟他……不是很好么?”
秦栘面无表情被桓睢扶上马,“是很好。”
蒙毅原本不答应掺合此事,但王离桓睢都坚称少君不会眼看着那小子被处刑,“景卬已查探过,狱中看守不算太严,若是想救,并非全无办法。”
秦栘默然良久,“蒙二哥,单是这想法,便不该有。”
蒙毅神情一震,“……我明白了。”
“我为秦国太子,章平触犯秦法,我若救他,便是背叛君上,背叛大秦,不单单是章平,换了任何一个人,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