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你一次骂你一次
作品:《穿回大秦》 “阿翁这是在怪我?你有什么资格怪我!”
“若是当初你肯帮我,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是为了自己吗?我还不是为了将闾,为了阿翁,为了秦国!”
马车驶出咸阳宫,长阳君嬴倓坐在摇晃的车厢内,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摊在膝盖上的右手,眼神愤怒,痛悔,迷茫,方才在六英宫,他就是用这只手,当着外孙的面,打了自己最心爱的女儿。
是他做错了,从一开始就不该同意女儿进宫,宫里有什么好哇,把他天真烂漫的姑娘祸害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还有脸口口声声为了大秦,她这是着了魔了!
赢倓身上的冷汗一路上就没干过,直到在李家的客席上坐定,他心里依旧七上八下,惶惶不能自安。
朝会上,秦王当众将追拿刺客一事交由他来查办,这是君上为了平息国中的流言,更是秦王对他,对宗室莫大的信任。
他也在殿上拍了胸脯保证,一定尽快查出幕后主使,还朝野安定。
可谁能想到,他才刚刚下朝走出章台,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女儿便差人将他请进六英宫,告诉他,太子前后两次遇险,都是她授命章午所为,如今还要他设法保住章家仲子的性命。
若非他再三逼问,死丫头仍不肯对他把实话讲出来,女儿不单落下把柄在旁人手里,而且保章平不死非她所愿,竟是太子之意。
李斯在家百无聊赖,本要去师弟张苍那里借些书回来打发时间,不想刚走了一条街,就被家僮急忙忙喊了回来,说有贵客上门,急着要见他。
他走进堂屋,坐席上长阳君嬴倓垂头丧气,满面愁容,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
“久违了,长阳君。”
嬴倓慌忙起身迎上去,“使君叫我苦等也,你可回来了!”
李斯见他朝服未换,“长阳君这是刚下朝么,出了什么事情?”
嬴倓心急火燎刚要开口,目光又顾虑地望向堂中侍立的家僮。
李斯回头吩咐家人,“你们下去吧。”
“是,家主。”仆人依言退下。
嬴倓两手紧紧把着主人的手臂,双唇颤抖,神色焦灼,然话到嘴边却几次三番欲言又止,“……使君哪!”
李斯见他这模样,颇有些哭笑不得,“到底何事令长阳君这般苦恼?”
嬴倓摇头再摇头,他出了宫门第一时间想到李斯,秦国封君多不胜数,论辈分,论资历,**劳,原本怎么也轮不到他来主持宗室,这些年来是李斯对他提点再提点,才叫他渐渐摸着门道,入了君上的眼。
遇事不决问李斯,放眼秦宫内外,君上最信任,最倚重的臣子,非李斯莫属。
自君上即位到亲政,李斯在君上身旁一待就是十年,论国中最了解秦王的人,同样也非他莫属。
但嬴倓话在嘴边偏又犹豫起来,事关他的亲女儿,亲外孙,稍有不慎,罪责加身,他实不敢轻言外道。
李斯给他添了半杯茶,“天气炎热,长阳君先喝口水。”
嬴倓盯着面前那只陶杯,“我哪有心情喝水呀!”
李斯见客人不喝,自顾自饮了半杯粗茶,“可是君上将查办刺客的事情交给了长阳君?”
嬴倓一愣,脸上又喜又愁,“使君的消息果然灵通!”
李斯没有多做解释,哪里是他消息灵通,朝中近来也就那么几件事情,能与宗室扯上关系,实不难猜,“君上信任长阳君,对宗室委以重任,这不是好事么?这阵子外戚多遭贬谪,国中空出不少位子,正是宗室立功的好时机啊。”
嬴倓摇手慨叹,越听越愁,“非也,非也,使君哪,我今次遇到的是天大的难处,不,不,不,岂只难处,是大祸临头,大祸临头了!”
李斯宽慰他,“哪有这般严重。”
“使君不知,使君不知!”嬴倓还在踌躇,他知晓李斯一定能帮他,但他真的要向一个外臣说这些内宫之事么?
李斯与嬴倓虽谈不上交情,但算起交集也有些年头了,当初君上叫他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主持秦国宗室,他在众多封君之中向君上举荐了嬴倓,原因是此人胸襟磊落,宽以待人,为人忠厚却懂得变通。
这些年在安抚勋爵,收回封地一事上,长阳君不负所望,替君上解决了不少麻烦。
李斯也不忍他作难,主动开口,“长阳君如此为难,是否已经知晓刺客是何人所使?”
嬴倓双目遽张,不等他接腔,又听对方接着说道,“李斯斗胆猜测,此人不单与宗室有关,甚至还是长阳君至亲之人。”
嬴倓一把抓住他的手,激动得脸面通红,“使君教我!使君教我!家门不幸,当真家门不幸,倓该如何是好啊!”
李斯沉吟,“长阳君勿要慌张。”
“君上将此事交我查办,说明君上信任嬴倓,料定刺客与宗室无关,万没想到……如此不成器,竟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啊。”
李斯意味深长地望着他,“长阳君可曾想过,君上将此事交由长阳君查办,或许恰恰是因为君上已经知晓此事是何人所为?”
“你说什么!”嬴倓大惊失色。
“长阳君不必紧张,知晓与宗室有关,知晓是何人所为,依然交给长阳君来查办,君上的用意可绝不是叫长阳君大义灭亲啊。”
嬴倓顶着额上再度冒出来的冷汗,慌忙起身,恭恭敬敬朝座上人拜了又拜,“请使君教我,求使君为倓解困!”
李斯将人重新扶入坐席,“长阳君不必如此,君当知晓,这些年来秦国的朝堂,一方是楚国外戚,一方是秦国宗室,余下便是六国外客。年前君上一道逐客令,关东士人险被驱逐,近来又因伐楚一事,君上与相邦僵持不下,楚国外戚多遭贬谪,若此时宗室再出纰漏,内误政事,外误战事,若六国趁机再约合纵,六年前函谷关一战,长阳君忘了么?”
嬴倓神色一凛,他当然不会忘。
六年前,楚王欺君上年少,集赵、楚、魏、韩、燕五国之兵,以赵国庞煖为主帅,合兵攻打秦国,联军直抵函谷关,一气打到了秦人家门口。
虽最后以五国兵败而告终,但那一战秦国损失不小。
“依使君之见,倓该如何是好?”
“长阳君想必已明白了,君上将此事交给长阳君,便是因为日前发生的事情,无论是谁人所为,不能与宗室有关。”
嬴倓听李斯一番话,稍稍定了心,“使君点拨,嬴倓感激不尽,但我还有一事,不知如何是好。”他咬咬牙,含糊绕开了箳夫人,说起少君要求他解救章家仲子的事情。
李斯听罢他所说,诧异之余,不觉生出几分兴味,“长阳君说,少君以此要挟长阳君?”
“正是,少君说,若那小子**,他会把证据交给华阳太后与相邦。”
是交给华阳太后与相邦,而非君上。
李斯多少有一点意外,未曾想太子小小年纪竟也已经领会了君上的用意,果然通透机敏,聪慧过人。
“使君以为,此事当办不当办?”嬴倓见他不说话,急着在旁催问。
李斯斟酌片刻,“长阳君,少君所求,好办吗?”
嬴倓面露难色,“不好办。”包庇死囚是窜乱国法之事,要叫他说,无论如何不能办,但现在他是不能不办,“但也并非不能办。”
李斯笑说,“那为何不办呢?”
嬴倓呼吸一窒,“此事有违法令,我岂能知法犯法?”
一只细小的飞虫盘旋着落入陶杯,李斯摇晃着杯中的粗茶,盯着飘在水面的飞虫,“长阳君,汝在其位,岂不知法从来都是用来治民的,纵是秦法也不例外。”
嬴倓陷入沉默,放眼国中,这话也只有李斯敢说,但他知晓这话说得不假,他来办这桩案子,中间又岂无要包庇的人。
李斯总听魏缭娃子长,娃子短,前日更为了娃子跟秦王大吵一架,听说近日也学秦相御史,撂挑子不干了,他却是到此时才发觉要对小太子刮目相看。
两次遇险竟如此沉得住气,知晓秦王顾全大局而能心中无怨,不动声色掌握证据,又在必要之时,可以做到不择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
君上重法,教导子嗣也句句不离秦法,生怕储君忘本。
所以他最担心的便是太子会因此养成一副刻板迂阔的性子,本末倒置,将秦法看得高于一切,成为法令约束下的木偶。
法不阿贵,但法最终是要服务于人的,帝王之道,法、术、势三者缺一不可。
若太子只知囿在条律之中,循规蹈矩,不知变通,让前人制定的不合时宜的法条成为颈上的枷锁,身上的镣铐,来日是不要妄想能担负天下的。
长阳君经人一番提点,已明白该如何处置,时间急迫,匆忙拜去。
日头太大,李斯也歇了去拜访柱下史,借几卷闲书的心思,刚预备去书房练字,却又闻家僮着急上火前来禀报,“家家家……家主!”
李斯失笑,“怎么还结巴上了?”
“家主,姚贾大夫回来了!”
李斯微微一愣,“回来便回来,姚贾大夫完成使命能不回来?”
家僮气得不行,“他昨天回来,今天就又上门来骂你了!就在外面呢,骂得可难听了!”
李斯瞧眼天上火辣辣的太阳,“他竟不热么?”
主仆一前一后步出堂屋,走在院子里就听见外头大街上某为大夫扯高嗓门骂骂咧咧。
“李斯!坏坯!”
“丧良心的奸诈小人!”
“卑鄙无耻!”
“造谣生事,坏我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