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
作品:《等风也等你》 雨一直下, 成了条河,交通拥堵,来往的人群踩着水往家赶。
温黎息, 她并没有立刻上楼, 仍然在煤棚前等着, 暴烈的雨珠砸在伞面发出哒哒的声音, 。
贺郗礼的约定履行的人, 他说过的事情, 他对她过的话,总会实现,也从未食言。
温, 突然往外看。
她们小区出口极窄,由一道上坡连接至出口, 东面是栋盖了三层的老式红砖房,再往北穿过狭窄逼仄的小过道是另外几栋楼。
出口处没有贺郗礼的身影,温黎又望向对面的红砖房, 没有, 过道的角落,也没有。
温黎这才相信贺郗礼真的没有来。
手机屏幕亮了下, 她一手举着伞,一手打开聊天屏幕。
【心上人:临时回京北】
【心上人:电影下次带你看】
温黎看了眼天:【带伞了吗?雨好大, 还好你没有过来,我们这儿地势低,来一趟鞋子和裤腿肯定会湿透的, 严重的话还会感冒,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在雨中泡。】
等了很久, 许是五分钟,贺郗礼的消息才过来:【上去吧,等我回来找你】
温黎停顿了一秒:【你怎么知道我还在楼下啊】
她下意识又往四周望了一圈,四方天地里,只有她拿着伞一个人站在雨幕里。
再无旁人。
【心上人:猜的】
温黎这才确定,贺郗礼真的回京北了。
上了楼,秦秀英疑惑地问:“怎么又回来了?”
温黎脱掉牛角大衣,换成睡衣,笑着说:“今天有点事,改天我们再出去。”
她看着虽然在笑着,但秦秀英知道,温黎很失落。
“那中午奶奶给咱们黎黎做好吃的。”
温黎:“那我也来帮奶奶。”
那天之后,贺郗礼一周没有再出现她面前。
现在三月份,离高考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高三生全面复习,冲刺一模二模三模,学习氛围紧张到十分钟课间高三生都在教室里刷卷子或是补觉的。
高一高二也受高三影响,下课在走廊追赶打闹得收敛不少。
上一节课是物理,温黎有一步骤还没有彻底吃透,正研究时,岑溪满脸挂着焦急,她喘着气从教室外跑过来:“黎黎,贺郗礼被人举报了,保送资格取消了。”
温黎愣了一秒:“他在京北啊,为什么会被人举报,保送怎么被取消了?”
“举报他打架,视频被人直接发给了清大,清大明确表示取消贺郗礼的保送资格。”
“帖子里的视频都传疯了!”
“好像就是上周六下雨那天发生的事。”
周六下雨那天,温黎和贺郗礼约定去看电影,贺郗礼发消息说他去了京北。
温黎的笔掉落在桌子上,她不太相信:“怎么会呢,他明明告诉我去了京北啊,他怎么会去打架。”
她打开手机点开贴吧,首页里每一条几乎都是贺郗礼。
温黎心跳加速,最终还是点开视频。
地方很熟悉,是离她家很近的一条街,往前再走五十多米有家银行。
视频一开始,温黎一眼看到贺郗礼的背影,画面随着快跑来回颠簸,几个人冲过去将贺郗礼踹倒地上。
十多人对贺郗礼拳脚交加,钢棍对着他闷,画面里他捂着肋骨,表情苍白无力,撑在地上的手布满青筋。
打手们全被打了码,唯有贺郗礼一举一动全在画面里,一清二楚,鲜血和着雨水渗透身体,兜里的钞票散落在地面。
这场暴力持续半个小时,中间他们的对话也打了码,只留贺郗礼那句轻狂又沙哑的一句“别让老子站起来,你们十多个人一起上都不是我的对手。”
温黎将这段视频看完,嘴唇被她齿尖咬得出了血,她浑身发麻,握着手机的手泛白剧烈地发抖。
岑溪被她这副模样吓坏了,连忙拍拍她肩膀:“黎黎你没事吧。”
温黎像是沉浸自己的世界里,她脑海里浮现那十多个打手一下又一下踹在贺郗礼肋骨,踹他身体的每一处,而他的手只为了保护兜里的钱不被雨水不被血水染湿。
她整个人仿佛被无数个人往四面八方拉扯着,心脏宛如被人变着花样狠狠捅了十几刀,疼得她喘不过来气。
“溪溪。”温黎眼眶泛红,压着颤音,“你知道吗,贺郗礼他,他。”
后面的话温黎哽咽着没有再开口,她起身一路跑,跑到校长办公室,里面还站着贺郗礼的班主任老何。
“现在是上课时间,你是几班的学生?”校长问。
老何认出了温黎,刚想说话,她跑过去:“校长,贺郗礼为什么会被取消保送。”
校长和老何正商量这件事,和清大交涉无果,“被人举报打架。”
温黎平息好情绪,她说:“可视频里明明是贺郗礼被打,他根本没有出手打人。”
老何看了眼校长,将温黎拉到外面,他说:“举报者说贺郗礼有了保送资格不珍惜,旷课和同学打架,还去地下拳击场打拳,跑赛车,那举报者把照片都寄给了清大。”
“保送资格可以换吗?”温黎忽地说,“我还有保送资格,能给贺郗礼吗?”
老何震惊地看着她:“温黎你在想什么呢,保送资格怎么可能能送人。”
“何老师,贺郗礼知道这件事吗?”良久,温黎轻声问。
老何抿着唇,看着她:“第一时间通知的贺郗礼。”
温黎想问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开口。
老何遗憾又可惜地叹了口气:“只剩下三个月,不到一百天的时间,这孩子可怎么办啊。”
“好好的,他去打架打拳跑车干什么,怎么就会被人举报了。”
温黎站在原地,沉默,指尖扣在掌心里攥得生疼。
回到教室,温黎向苟爱国请了假。
去贺郗礼家经过那条街,她站在银行前不远处,站了不知道多久,眼泪不受控制地砸落。
上了电梯,走到贺郗礼家门前,温黎给他发了条消息:【开门】
她没有拍门,只站在门前,等了五分钟,没有人回应。
【贺郗礼我知道你在家】
【我再等五分钟】
【如果……】后面的话没打完,门开了。
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药膏味。
温黎抬睫,贺郗礼穿着宽松的圆领卫衣,灰色运动裤,站在她面前挟着极强的压迫感,逆着光,他的神情晦暗不明,但也能感受到他笔直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过了五分钟,然后呢。”他声音很哑,像是浸润过沙,“不理我,分手,结束?”
他咬着字,自然垂下的手背青筋脉络凸起:“温黎,你想都别想。”
眼前高大的身影忽地踉跄,倒在她身上,温黎连忙撑着他,贺郗礼呼吸很沉,扫在她颈窝的气息潮热而沉,嘴唇干涸地贴着她肌肤。
他的体温烫得惊人。
“你发烧了?”
温黎心跳了跳,他的个子极高,她整个身子被压得往后退,她抱着他想撑着他回去,贺郗礼已站直身体,他低眼睨她:“没有。”
他往回走,走了几步,回头看着站在原地的温黎,似是怕她离开,单手箍着她肩膀将她拉到房间。
温黎把门关上,换了鞋跟在他身后,有光的斜照下,她看到贺郗礼的脸。
嘴角青肿,眉骨的疤没好透又多了条道,下颌线淤青,整个人看起来很凶,薄薄的眼皮压着,充满戾气。
明明还在发烧。
温黎心口闷闷的:“吃药没,去医院没有。”
“那天,周六那天你来找我,所以才发烧了对吗。”
“谁打你的。”温黎问,“他们是谁,他们被抓进去了吗?”
“贺郗礼,你——”
贺郗礼窝在沙发上,掀起眼皮看她:“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想我回答哪个啊。”
温黎抿了抿唇,她静静地看着他,杏眸湿润,眼眶红肿,一看就哭过。
贺郗礼低头骂了句,他拉着她的手腕,温黎整个人坐在他大腿上,他垂眼,低声说:“吃过药了,也去过医院,是,周六那天找过你,受伤才不敢让你看到,就他妈怕你这样。至于打我的人,和我家的事有点关系,还想问什么。”
他声线很轻很哑,又像在哄她。
温黎听着他的声音,眼睛红了一片,她抵在他肩膀,开始掉眼泪:“你的保送资格没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凭什么,凭什么啊。”
贺郗礼啧了声,右腿夹着她的腿,轻轻碰了下她,嘴角勾着漫不经心的笑,随意道:“不就是个保送,没就没了呗。”
他勾着她的下巴尖,温黎埋在他肩膀不动,卫衣那块被她眼泪浸透,温热传递在他肌肤,贺郗礼哂笑:“我说你是哭包么,再哭你给老子洗衣服。”
温黎闷闷道:“洗就洗。”
“你想洗老子也不会让我女人洗。”贺郗礼指尖勾着她长发,“成了,多大点事,我都没当回事。”
温黎抬眼,睫毛上还沾着水光,她对上贺郗礼的视线。
客厅里极暗,窗外的风拂动窗帘,微弱的光时隐时现,贺郗礼藏匿在暗处,可他分明是光芒万丈,意气风发的,未来的前途一片光明,不该是如此。
是他认识了她,一切都变了。
如果不是她,贺郗礼不会去打架,不会因为她而去给她奶奶赚医药费,手术费,更不会去打野拳,不会受伤,更不会失去保送资格。
她就像是个包袱,阻挡贺郗礼登上顶峰的包袱。
如果和他分开……
这个想法一旦浮现她脑海,温黎心脏猛地抽痛,她完全不敢想她没有了贺郗礼,失去了贺郗礼,她会怎样。
贺郗礼低头看她,等温黎发觉,他歪了头离她很近,对上他漆黑深邃的眼眸时,她心跳变得很快,后颈被贺郗礼按着,距离再次拉进,呼吸的暧昧相胶,他轻轻吻在她睫毛。
“阿黎,我可是贺郗礼,没有保送又如何,保送只是一条路,不靠捷径,我贺郗礼也考上清大。”他嘴角斜斜勾起,轻狂肆意。
温黎在南潭从未见过像贺郗礼这样的人,浑身带着漫不经心的痞气,认真起来,整个人耀眼又意气风发。
他的话,让人不得不去信服。
“还是这句话。”贺郗礼说,“我会在清大等你。”
从那天起,温黎和贺郗礼晚自习下学,贺郗礼将她送到兼职的地方,他回家复习,刷题,等到了时间,贺郗礼提前来接她下班,送她回家。
回家之后,贺郗礼会再系统地整理错题,凌晨两点结束,而后坐在桌前做半个小时的机器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厚重的衣服换回短袖T恤。
贺郗礼一模二模三模成绩相差极大,一模没复习,年级排一百多名,南潭一中高三都会进行一次周测,经过多次周测,贺郗礼成绩逐渐稳定,到了三模,成绩已经稳定,重回年级第一。
就在温黎以为整个世界在慢慢变好时,总会有人给她致命的一击。
六月二号,离高考还有一周的时间。
贺郗礼送温黎回到门栋,他的短寸长长了,碎发遮在硬朗的眉骨,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地,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高考前这一周你还要去学校吗?”温黎仰头问。
南潭一中自以前就有个规定,高考前一周高三生可以随意发挥,想来学校便来,不想来学校也可以在家里自由复习。
贺郗礼笑:“去,女朋友在呢。”
温黎这几个月每次周末会在家里做一顿排骨带到贺郗礼家给他补身子,贺郗礼身体恢复得也七八分,只要不要打架,骨折再过一两个月便会痊愈。
“上去吧,明天早上我来接你。”贺郗礼揉着她脑袋。
温黎心脏变得柔软一团,她弯了弯眼:“好。”
她上到五楼,对门骂骂咧咧的话传过来:“这到底是谁弄的!”
温黎隐隐不安,她快步上楼,发现两家中间的那面墙用鸡血画了大大的“婊.子”两个字。
鸡血顺着白色的墙往下流,流到台阶下,空气里满是腥臭的气味。
温黎脸色一下子变白,邻居看到她,忍不住破口大骂:“也不知道谁的恶作剧,这怎么清理啊。”
她努力保持镇定,她回到家拿了把铲子,趁着秦秀英做饭,温黎一个人忍着腥臭将墙上所有被鸡血沾染的地方刮掉。
三个小时,温黎手都是麻的,她将铲子洗干净,她疲倦地阖下眼。
手机里还躺着一条短信。
【温黎,只要你还在南潭,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