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事管理处关于白房子里郑秋的突然死亡，并没有给崔美一个明确的调查结果。毕竟她不是家属，除了给相关的部门一个交代，其他人是不可能拿到这起事故的调查结果的。


    上一次归墟场的调查结束，崔美得到了三天的假期。


    这一次白房子调查还没结束，崔美就迎来了短暂的“停职”。不过崔美只是一个普通职工，在疗养处既没有一官半职，更没有半点权力。停职对她来说相当于休假。


    “你作为普通人类公民，可能没法理解为什么0003号事故带给查奥斯的影响有多大，调查虽然并不会那么快就结束，但你确实需要面临短暂的停职。”


    柏苏还是那副风雨不变的模样，她和崔美隔着张小桌，都坐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柏苏喝着杯泡了不知道多久的茶水说道。


    崔美并没有在郑秋家里停留太久，就按照离开管理处时的要求，回到了疗养处报到。


    这是她在来到查奥斯之后，第二次进柏苏的办公室。


    “白见真和田天也跟你一样，暂时被停职，只不过她们两个，不算是直接责任人，在这个事故里反省三天再加上扣除一定工分，这样的惩罚就够了，过几天就可以再次复工。毕竟现在查奥斯治安不够好，还需要更多人工作。其实让你暂时停职，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说来你也是倒霉，出外勤的两次，都恰好遇到了不同的宇宙干扰，一次进了外勤一组，一次又遇到了异能化公民死亡。”


    放下茶杯，柏苏看向崔美，“你说，是不是有点倒霉？”


    崔美进了办公室以后就一直坐在沙发里，始终没有主动讲话，听到这，她回看向柏苏，“处长，那您能告诉我，郑秋的尸体，会被怎么处理吗？”


    “听白见真说，你跟她认识？”柏苏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同样的问题，李子云也问过崔美。


    那会儿崔美还没有去过郑秋落了一地灰尘的家里。


    “对，她……郑秋是我的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但我们，确实也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提到郑秋，崔美还是里有些恍惚，她开始感到有些茫然，查奥斯和她之前生活的世界，总要有一个是梦境吧，不然就是她疯了。


    “听说在你们普通人类去世时，会有吊唁仪式，还会举办葬礼，最后会用火烧成灰，再好好埋葬。不过查奥斯已经没有这种地方了，你也知道，就算是你们普通人类公民去世后，身体也只是会被政府回收保管，会被管理处的研究所用于未来新生计划的研究里，并没有很早之前，归墟场那样的地方了。”


    柏苏说着话看向了窗外，眼神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崔美没想到她居然也会知道关于人类葬礼的内容，但在查奥斯去世的普通人类公民，居然连安葬的权利都没有，这是崔美完全没想到的。


    也就是说，如果崔美不幸在查奥斯死掉了，也会成为这个怪异世界里，被一群异能化人类放在研究所里，搞不好还会被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被当成标本。


    “郑秋也一样，由于她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在政府视野内死亡的异能化公民，就算她还有家人，尸体也不可能交还给家里人处理，尤其是她还是特事管理处的人，这是在她加入特事管理处那天就应该知道的。不仅如此，就连她生活过的地方，用过的东西，也会被管理处相关部门进行调查，所以你，作为她死之前最后一个接触的人，必须接受调查。身体没有异能，或许在现在看来，对你也不完全是坏事，除了暂时不能工作，至少行动是自由的。”


    崔美面不改色，心里却对神不知鬼不觉在她衣服口袋里塞了纸条的人，更加充满了好奇。


    在她离开郑秋的那个公寓前，给通灵上那个陌生的密钥发送了一条想要跟这个人见一面的消息。


    通灵的密钥相当于可以阅后即焚的功能，只要有彼此的密钥，就可以互相联络，但不会留下任何通讯痕迹。


    至少在崔美看来，这个功能对她而言非常安全。


    没多久，一条消息抵达崔美的通灵：【尽快离开公寓，危险】


    崔美并不知道她离开后，郑秋的公寓里发生了什么，但从柏苏的话来看，应该是特事管理处的人进入了郑秋的公寓，开展了调查。


    给她纸条的这个匿名好心人，既能知道郑秋的住址和房间密码，甚至还会预判公寓房间会被调查，这个人，至少一定是为联合政府工作的人。


    但这个连见面都回避的人，真的是个好人吗？


    “查奥斯居民里其实流传着一句话，叫作‘查奥斯没有死亡’。这里虽然没有死亡，也不会有人懂得怎么面对死亡这件事，但毕竟你是她的朋友，停职的这些天，好好帮她办一个葬礼吧，说不定还会有其他人，也想在最后送送她。虽然没有归墟场那种地方了，不过我会帮忙申请中心区活动中心里的一间活动室，你可以考虑看看。”


    柏苏的话，突然把崔美从关于匿名人的回忆里拉了回来。


    “您要帮我，给郑秋办葬礼？”似乎不太相信的样子，崔美又重复道。


    柏苏笑了笑，“没错，你可以再想想还有什么其他是葬礼需要的，这方面我确实不太懂，我只知道需要场地。”


    “您可以帮我跟特事管理处那边的调查组，申请要一样关于郑秋用过的物品吗，什么东西都可以，她上班的时候，或者工作的时候用过的东西都行。”


    崔美诚恳地问，“如果还能有一张她的照片，就更好了。”


    虽然崔美最想要跟管理处要回来的，就是郑秋的尸体，但她知道，提出这种要求的话，不仅听起来是天方夜谭，更像是她疯了。


    她当时看到纸条上的信息，急于确认纸条上的地址，根本来不及准备，又从公寓里离开得匆忙，不仅没有带什么大背包，更没有能带走太多跟郑秋有关的东西。


    但如果有可能，跟郑秋有关的事，知道越多越好。


    “好，我帮你想想办法。”柏苏很痛快地答应了崔美。


    “处长，谢谢您愿意为我做担保，以及想到要为郑秋办葬礼，但我还是想要问，您为什么愿意帮我给郑秋办葬礼吗？”


    离开柏苏办公室前，崔美终于把早就想问的话问了出来。


    崔美跟柏苏之间的关系，根本不能用熟悉，或者不熟悉来评价，在她看来，她们不过是上下级关系，甚至在归墟场的调查会议上，机械武装处的庄炎处长看起来都要比自己疗养处的处长更关心她的死活。


    但柏苏不仅为包括她在内的三名员工做了担保，免除了一直被关在特事管理处大楼里调查，甚至还主动提出，要帮她给郑秋办一个葬礼。


    柏苏还是那副坐在沙发里喝茶水的姿态，她喝了一口水，放下水杯，说，“可能……因为这会是查奥斯里第一次，也是第一位，异能化公民的葬礼吧，我很期待。”


    ·


    柏苏的效率很高，在崔美停职躺在家里两天后，就通知她，已经在中心区的活动中心，申请到了一间活动室三天的使用权，葬礼不需要专门通知任何人，活动中心会在官方网站每日更新的活动表里，写明哪间活动室在举办什么样的活动。


    郑秋的葬礼很简陋。


    如果非要细究的话，那个过于简单的告别仪式，甚至根本不能称得上是个葬礼。


    但在查奥斯办葬礼原本就难度非常大，因为根本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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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办过，更没有任何人可以帮崔美，所有事都只能崔美亲力亲为。


    不过好在崔美的老本行就是干殡葬的。


    崔美把这间足够宽敞的活动室布置成了一间告别厅。


    一进入活动室就能看到一张被放大悬挂的郑秋的照片，是一张抿嘴微笑的证件照，那是柏苏通过私人关系，找熟人帮崔美在特事管理处的职工登记信息里截取的一张照片。


    整个告别厅被崔美用黄色的绒布环绕，摆满着黄色、白色的各种鲜花，查奥斯没有菊花，她买了很多漂亮的花朵。这些几乎花光了她穿越来查奥斯之后赚到的钱。


    照片前面的长桌上，摆着那副崔美织给郑秋的手套，还有一颗原本应该是黄色的毛绒星星。


    那颗星星就是之前崔美用郑秋的无物之线套在上面的那一颗。


    随着郑秋的死去，无物之线竟然也分解消失，只留下了这颗已经被郑秋的血染透的星星毛绒玩具。


    不再被无物之线缠绕的玩具，对特事管理处那边的调查组来说没有任何调查意义，所以柏苏很容易就拿到了这个东西。


    这是崔美守在郑秋告别厅的第一天，有数不清的查奥斯居民围在告别厅门口，却没有人走进来。


    他们在活动中心官网看到【郑秋的告别式】时，都感到十分好奇，大家都不太懂这是什么新的活动。


    直到怀着好奇心来到活动室门口时，大家才反应过来，传闻中最近死了一名异能化公民，而这个告别式，就是给那名死亡的异能化公民办的。


    就算好奇心再旺盛，也没有人愿意走进来。


    查奥斯没有死亡，但查奥斯的人，依然畏惧死亡。


    直到活动中心晚上十点半关门，崔美都没能等来哪怕一位来告别郑秋的人。尽管查奥斯很大，但柏苏跟她说，她给一名死亡的异能化公民办告别式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查奥斯，至少整个联合政府的职工，都在讨论这件事。


    活动中心的管理员催促她关灯离开，明天再来，崔美看着墙上照片里微笑着的郑秋的脸，心情可能比之前郑秋的无物之线还要复杂混乱。


    她只能这样潦草地送走自己的好朋友，甚至连见她最后一面的可能都没有。


    但这才告别式的第一天，她愿意再等等看。


    看看能不能等来更多，曾经在查奥斯与郑秋有过交集的人。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是郑秋来到这里，和意外死亡的关键。


    离开活动中心后，崔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坐上了查奥斯的夜间城市穿梭车。


    夜间城市穿梭车在城市上空的空轨上行驶速度极快，眨眼间就驶离了繁华的中心区，逐渐靠近北区，最后在北区一个叫作“多愿城站”的地方下了车。


    下车后步行没多久，崔美就站在了一栋独栋的豪华房子前。


    这是一栋有着漂亮院子的大房子，房子外围亮着五彩缤纷的彩色小灯，房子本身的亮化也相当讲究，不是那种随便点缀的亮光，而是看起来温馨又安逸。隔着大门，能看到院子里到处都是户外游乐器材，旋转木马、小火车应有尽有，甚至还都在运作着。


    这里看起来就像一座私人游乐园。


    尽管这里看起来很大，崔美站在大门外，还是能听到从房子里面传来小孩子们的笑声，以及欢快的童谣歌曲声。


    崔美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通灵，时间显示在00:05。


    这里是查奥斯北区一间名叫“多愿”的幼儿园，在其他幼儿园闭园下班，和小朋友们早就应该进入梦乡的时刻，这里还灯火通明，热闹的像是白天里的游乐场。


    这里就是郑秋的女儿星星，在死之前被长期托管的那所幼儿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