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陆凝意欲寻求可敦的帮助后，阿纳芹娅面露难色。


    陆凝有所留意，“你有顾虑？”


    “她对我的印象不大好，恐怕不会帮忙。”阿纳芹娅难得露出窘迫的神情。


    想起之前太子和阿纳的那段虐恋剧情，陆凝顿时明了。


    「原来是婆媳矛盾啊。」


    但她还是郑重地拍了拍阿纳芹娅的肩膀，“不试试怎么知道。”


    就在她们低声商议时，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距离祭天只剩不到一个时辰了。


    阿纳芹娅脸色大变：“木那！”


    她转身就要冲出去，被陆凝死死拉住。


    按住莫苏勒的时候还有理智，怎么到了她自己就这么冲动。


    “冷静！”陆凝压低声音，倚着柱子站稳，她方才险些被整个人带飞出去。


    「不是，姐们，你吃什么长大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阿纳芹娅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王上这么多年的努力都是为了能救回木那，她不能让王上的努力都白费。


    “先去见可敦，但若她不肯帮忙……”她咬着牙，眼神变得危险，“我就杀进祭坛。”


    陆凝没有回答，只是眉心紧蹙，洁白的牙齿在嘴唇上留下一排细小的血痕。


    这位来自云靖的荼茶公主，或许是她们最后的希望。


    ******


    金碧宫西侧，这座很少有人踏足的殿宇，便是敕拓可敦的居所，这里与王城其他的殿宇不同，处处透着中原风情。


    阿纳芹娅带着陆凝从侧门潜入，穿过几道回廊，不大礼貌地闯进了可敦的寝殿。


    殿中地檀木案几旁一位女子正端坐着煮茶，身旁只留有一个伺候的侍女，似乎早有预料会有客人来访。


    “可敦。”阿纳芹娅恭敬地鞠了一礼。


    “阿纳将军，”袅袅热气中，可敦抬起那双狭长的凤眼，声音不冷不热，“我听闻可汗的亲卫正全力搜捕你，你躲在这里，本宫也无能为力啊。”


    有关这位云靖朝荼茶公主的事迹，陆凝在来之前特意有所了解。


    荼茶公主十五岁出嫁，带着云靖的边境舆图以及治疗时疫的药方和亲蛮族王蒂斯图。


    那时蛮族内部战乱不断，蒂斯图只是其中一位较为强势的蛮族王，也是第一个敢于攀附云靖的王。


    荼茶公主嫁与蒂斯图后，治疗时疫，整改制度，为蒂斯图出谋划策，不久，科尔特斯部便成为了整个蛮族最强最不容侵犯的一支部族。


    然而好景不长，不到七年，蒂斯图病逝，科尔特斯部内部发生叛乱，内忧外患之下，荼茶公主改嫁蒂斯图之子比勒，力挽狂澜稳定住了科尔特斯部落一脉，并将版图逐渐扩大，开始合并各部落进行统一。


    十年后，分裂的蛮族部落，终于渐渐有了团结之象。


    也正是因此，王室中突发暴乱，太子暴毙，比勒战死，穆斯上位，沿袭旧俗，迎娶荼茶公主，统一蛮族，建立敕拓。


    她在遥远边疆的这三十多年，蛮族不曾进犯过云靖，即使在建立了敕拓后，两国也仍旧和平共处，云靖不再需要动用一兵一卒应对蛮族，也不再送来任何一位公主和亲。


    陆凝悄悄打量着这位传奇女子，岁月在她的脸上并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如今看上去也只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一袭湖蓝色广袖襦裙，发髻简单挽起，满头青丝，仅有一支白玉簪做点缀。


    她的美丽不张扬，却有种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严。


    阿纳芹娅单膝跪地：“阿纳并不是想求您的庇护，只是希望您能帮忙，王上是被冤枉的。”


    荼茶公主轻啜一口茶，茶盏遮住了她半边面容，“本宫只不过是个后宫妇人，哪里有这么大的话语权。”


    “太子，”阿纳芹娅抬起头，眼中闪着坚定的光，“我们能救太子的命。”


    茶盏微微一颤，但荼茶公主的声音依然平静，“有大祭司在，太子的命自然无恙。”


    在一旁观察许久的陆凝恰逢及时开口，“可敦您既然是汉人，那便知道祭司无用，太子并非中邪，而是生病，能救他的只有大夫。”


    荼茶公主的目光第一次落在陆凝身上，带着几分审视。


    阿纳芹娅急忙道：“是，可敦信我一句话，此人医术高超，定能救治太子。”


    “蛮族只信祭司不信医者。”荼茶公主放下茶盏，依旧冷漠。


    “可敦……”阿纳芹娅还要再求，却被陆凝拦住。


    陆凝抬头直视着荼茶公主的眼睛：“方才我们听闻，可汗下令要处死狼王，您就真的不想救他，忍心看着他被冤枉而死吗？然后让真正的幕后黑手逍遥法外？”


    她是在赌，赌她在第一日的宴会上注意到的，荼茶公主看向莫苏勒的那一眼确实暗藏玄机。


    “大胆！”荼茶公主侧目瞪视，猛地拍案而起，“一个侍从也敢如此同本宫讲话！”


    隐藏在殿中的侍卫闻声立刻拔刀冲了上来，阿纳芹娅迅速挡在陆凝身前。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陆凝突然双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中原大礼，“请荼茶公主相助！”


    虽然不知道这个国家遵循的是怎样的礼，但行跪拜大礼准没错。


    「先给您磕一个。」


    这一拜，原本还勃然大怒的荼茶公主怔在了原地。


    而陆凝那藏在双臂之下的脸上露出了赌徒兴奋笑容。


    据她的观察，荼茶公主很是注重她的汉人身份，无论是这殿中的风格，还是她除了正式场合外都穿着的汉服，都可以证明这一点，既如此，那么求她便不能用蛮族的礼仪了。


    长久的沉默后，荼茶公主挥退侍卫：“你如何向本宫证明你有查清一切的能力？”


    陆凝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早已隐去，只留下一双闪烁着自信光芒的眼睛：“只需您带一位祭司去治愈二皇子。”


    “当着以勒夫人的面。”她格外强调。


    荼茶公主眯起眼睛，片刻后，唇角微微上扬，“有意思。”


    一个时辰后，金碧宫北侧，二皇子寝宫外传来通报声：“可敦到——”


    一位着装华贵形貌雍容的妇人笑盈盈地迎出，眼里却写满警惕，“什么风把可敦您给吹来了？”


    以勒夫人，穆斯可汗后宫中最宠爱的一位夫人，生于克塔部，年轻貌美，育有一子。


    荼茶公主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坐上主座，身后跟着伪装成祭司的陆凝。


    “本宫寻来一位祭司，法力高超，如今太子已然痊愈，特来给二皇子也瞧瞧。”


    “可敦竟会有这么好的心？”以勒夫人冷笑。


    她比荼茶公主年轻许多，眼里写满了野心，一张蛇系面容美得诱人。


    “都是可汗的孩子，本宫自然一视同仁。”荼茶公主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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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凝也曾看过不少宫斗剧，看得出荼茶公主根本不在意以勒夫人的那些小手段小计谋。


    「这俩根本不在同一个段位啊。」


    以勒夫人挡在内殿前，“不必了，二皇子自有大祭司看顾。”


    “本宫是为了二皇子着想，”荼茶公主向前一步，“以勒夫人如此遮遮掩掩是为何？”


    “那也得有可汗准许！”以勒夫人的声音尖利起来。


    荼茶公主忽然笑了，那笑容让以勒夫人不自觉地后退半步，“等本宫真的对二皇子做了什么，你再告诉可汗也不迟。”


    转瞬间，以勒夫人被侍卫控制在原地，陆凝趁机进入内室。


    只见她在里面神神叨叨地跳了会儿大神，而后走向荼茶公主。


    “回禀可敦，二皇子并非中邪，而是中毒，命不久矣。”


    “怎么可能？！”以勒夫人喊道。


    “我儿怎么可能会中毒，中毒的分明是……”她猛地住口。


    陆凝等的就是她这句话，缓缓地转过脸假装茫然地看向她：“分明是什么？以勒夫人？”


    “不，不，”以勒夫人刚才的气势早就丢了大半，慌乱地摇着头，“我儿是中邪了，大祭司，大祭司已经为他施法驱邪了。”


    “那他可好了？”陆凝步步紧逼，“他醒过来了吗？高热退了吗？口鼻不再出血了吗？浑身的溃烂不再继续了吗？”


    “你闭嘴！”以勒夫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心理防线逐渐被击溃。


    陆凝又转向荼茶公主，继续添油加醋，“可敦，二皇子的症状和太子一模一样，都是中毒所致。”


    “不可能！”以勒夫人扑到二皇子床前，“中毒的分明是太子！我儿子没事的，我儿子没事的！”


    陆凝歪头扬眉，“以勒夫人，你终于说实话了。”


    从第一次查看二皇子的病情时，她就觉得哪里不对。


    一个人身体中为什么会同时存在两种毒，而且还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毒药，除非是为了以毒攻毒治病，否则不会这样冒险。


    紧接着第二次，二皇子的情况更加严重，白血病短时间是不会恶化这么快的，只有一种可能，便是他体内毒素的问题。


    经检验，果然，少了一种。


    短短几日的功夫，毒不可能凭空消失，只可能是吃了解药，那么给他吃下解药的会是谁呢？


    自从藩王入王城，太子和二皇子的寝宫之外便守卫森严，只有祭司和宫中侍从可以靠近，这个人只会是内部人员。


    据说二皇子昏迷以来，以勒夫人寸步不离的照顾，而这以勒夫人又是克塔部那个擅长用毒的部落出身，即使陆凝不曾见过，怀疑也油然而生。


    但这个解毒人不知道的是，导致二皇子如此的是白血病，所以这段时间，解了毒反而病情更重。


    陆凝正是看准了这个让解毒人慌乱无措的阶段，刻意欺诈，果然，以勒夫人自乱阵脚，先露出了破绽，于是她继续步步紧逼，反复将之引导向中毒的事情上。


    以勒夫人猛地转身，眼中满是疯狂：“那又怎样？你有证据吗？”


    “二皇子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陆凝指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少年，“你下毒，他遭报应。”


    听到报应二字，以勒夫人的恐慌终于吞噬了伪装起来的坚强。


    荼茶公主缓步上前，声音冰冷，“以勒，你可知，下毒戕害皇子，是何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