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爸爸说他马上就到，让我们别怕。”


    他说这话时，自己还在发抖，却努力想给母亲一点力量。


    林婉清把他揽进怀里，下巴抵着他柔软的头发。


    终于。


    来了！


    林婉清猛地站起身，冲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


    楼道里，已经有邻居探头探脑地张望。


    急救车的白色车身停在楼下。


    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抬着简易的折叠担架，脚步匆匆地跑了上来。


    “病人在哪？”


    “这里！”


    林婉清领着他们冲进孙明明的卧室。


    医护人员动作很快，一人检查瞳孔，一人测量血压和心跳。


    房间里昏暗的光线，仪器发出的冰冷声响，都让林婉清的呼吸愈发困难。


    “血压非常高，心律不齐，初步判断是急性脑血管意外。”


    医生快速地做出了判断，然后指挥着护士。


    “上担架，马上送医院！”


    他们将孙明明抬上担架，盖上薄被。


    整个过程，孙明明毫无反应，只有喉咙里还发出那种无意识的“嗬嗬”声。


    林婉清跟在担架后面，脚步虚浮。


    就在他们抬着担架，艰难地走出狭窄的楼道时，一道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是顾野。


    他身上还穿着283厂那身蓝色的工作服，额头上全是汗。


    他一眼就看到了担架上昏迷不醒的孙明明，还有旁边那个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林婉清。


    顾野的脚步停顿了一瞬。


    他大步跨过来，越过医护人员，直接站到林婉清面前。


    “别着急。”


    林婉清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所有的力气，都用来站直身体了。


    看到她这副模样，顾野没再追问。


    他扶住她的手臂，那结实有力的手掌传来的温度，让林婉清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有了一丝松动。


    “家属上一个，跟车。”


    急救人员打开了后车门。


    林婉清想也没想就要往上爬，可她的双腿还在发抖，完全使不上力。


    她踉跄了一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揽住了她的腰，


    顾野手臂收紧，将她抱了起来，稳稳地放在了车内的长椅上。


    “我开车带着奇奇跟在后面。”


    他的嗓音很低，却带着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你别怕。”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


    车厢里只剩下林婉清，一个沉默的医生，还有躺在担架上一动不动的孙明明。


    说是急救车，却简陋得令人心慌。


    车厢壁是冰冷的铁皮，唯一的医疗设备就是立在角落的绿色氧气瓶，一根细长的管子连接着扣在孙明明口鼻上的透明面罩。


    车子发动，伴随着一阵剧烈的摇晃，汇入了中关村清晨的车流。


    林婉清紧紧抓着担架的边缘，指甲因为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她伸出另一只颤抖的手，握住了孙明明垂在担架外的手。


    那只手冰凉，没有活人的温度。


    林婉清把那只手揣进自己的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它。


    “医生，我妈她有高血压。”


    她的声音细碎，带着哭腔。


    “要不要给她吃降压药？药就在家里的抽屉里。”


    坐在对面的医生约莫四十多岁，神色疲惫，但眼神很专注。


    他摇了摇头。


    “现在不能随便用药。”


    “我们初步判断是脑出血，也就是俗称的脑溢血。”


    “这种情况下，如果贸然用强效降压药，血压下降太快，反而会导致已经受损的脑部区域严重缺血，加重脑组织的坏死。”


    林婉清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所有声音都离她远去。


    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


    昨天还因为江楚和顾野的事情跟她大吵大闹，中气十足地骂她。


    怎么今天就……


    悔恨与自责瞬间将她淹没。


    如果她昨天好好跟她沟通。


    如果她能早点带母亲去医院做个检查。


    是不是今天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家属，家属？”


    医生的呼唤将她从窒息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你冷静一点，你的情绪会影响我们判断，也会影响病人。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到医院做详细检查。”


    林婉清猛地回神，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看向窗外。


    晨光熹微，街边的早点摊已经升起了袅袅的白烟。


    骑着自行车的上班族，说说笑笑的学生，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这个世界没有因为谁的倒下而停止运转。


    一辆黑色的轿车，不远不近地跟在救护车后面。


    隔着车窗，她看不清驾驶座上顾野的表情，也看不见林奇。


    但那辆车的存在，本身就是无声的支撑。


    救护车一个颠簸，孙明明的身体在担架上晃动了一下。


    林婉清立刻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担架，生怕再有任何一点磕碰。


    她的脸颊贴着母亲冰凉的手背，眼泪终于决堤。


    “妈，你醒醒啊……”


    “你不是最喜欢钱吗？你醒过来，我把公司一半的股份都给你……”


    “妈，你骂骂我也好，你再骂我一句白眼狼……”


    她的哀求破碎，不成章法。


    车厢里只有仪器的单调声响和她压抑的啜泣。


    这一世的孙明明与上一世不同，她依然见钱眼看，一直将自己的价值观强加给自己，


    但是她也用心的照顾林奇，是自己最困难那段时光里坚强的后盾，


    人无完人，上一世的林婉清只看到孙明明不好的一面，在她与哪个混混结婚后，只有要钱才会找她。


    可这一世，林婉清将孙明明绑在身边，她看到了她好的一面，她只是在按照她的那套歪理在为自己好。


    医生叹了口气，没有再继续劝。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生离死别，任何安慰的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救护车一路飞驰，终于在十几分钟后抵达了最近的北京三院。


    后车门被猛地拉开。


    刺眼的阳光和嘈杂的人声一同涌了进来。


    几个护士推着一辆移动病床等在门口。


    “快！急性脑出血！准备绿色通道！”


    孙明明被迅速地转移到病床上，一群白大褂围了上去，推着病床就往急诊大楼里冲。


    林婉清被挤在人群外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母亲的身影消失在急救室门后。


    “婉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