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芷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这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冰窖，往里没走很深就一眼看到了全貌。


    但的确如温世颜所说，这里很漂亮。


    整个地下置了一圈冰灯，那冰灯底座各不同，晶莹剔透，在烛火的映照下如同琉璃一般清亮，将这里点缀的甚是空灵。


    另外在这个冰窖的最中间，放着许多个不同形态的冰雕，有花草、树木、拱桥、凉亭、房屋，甚至还有一个个的小人，看起来竟像是复刻了这座宅子中的所有。


    “真是神奇。”她蹲下来仔细瞧着那些冰雕，用手摸上去冰冰凉凉的，“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温世颜轻“嗯”一声，拿起搁在一旁的半成品继续雕着，“这日子漫长又难捱，我一个人寻找姐姐，又常得不到结果，总得找些事情做吧。”


    崔芷瞧他又是这般故作哀戚的神情，没再应他，自顾自地把这里的冰雕全看了个遍，待转完一圈后实在无事可做，才坐回温世颜身旁，盯着他手里正刻着的冰雕出神。


    那应该是个小人，只是既无五官，衣裳也只雕了一半，分辨不出是男是女。


    又过了一会儿，崔芷冻得受不住，只能抱紧胳膊紧紧环在胸前，最后索性连椅子也不坐了，直接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试图聚拢点热气。


    温世颜依然继续着手里的动作，但崔芷心里知道他一定注意到自己快要被冻僵的样子了。


    她悄悄抬眼观察着，只见他不但没有半点发冷的感觉，甚至显得愈发轻松自在，也不知是太过满意自己的雕刻水平还是什么旁的缘故，总之嘴角一直隐隐弯着，笑意尽显。


    崔芷的眼神又落到他手里那个未完成的小人上，心想要是等他把这个雕完，恐怕自己也早被冻成一个雕像了。


    于是她开口，“温公子...”但没说完就停住了。


    不对。


    她怎么这么容易就踏踏实实接受了自己受困于此的局面，甚至不自觉地连自己的行动都想要出口请示，像是属于他的一个归属物似的。


    但她又不是，目前暂也记不起与他有什么更深的关系。


    崔芷扶额缓了缓，心道定是被他可怜兮兮的模样唬住了，然后忽地站起来，昂头背手地就往外走。


    “你去哪里？”


    她刚动了脚步，身后就传来了声音。


    崔芷头也不回地继续走，“我要出去，这里太冷了。”


    温世颜没出声，崔芷以为自己还是自由的，只是刚走到洞口，就看到了一群身形高大的护卫守在门口，每一个似乎伸伸手指就能把她摔得鼻青脸肿的。


    见她过来，最前头的那个护卫伸了伸手。


    不必言语，这动作请她回去的意思再明确不过。


    崔芷握拳浅浅的在空气中晃了晃，胳膊和双手还是有些酸麻，连攥都难以攥紧，照这情形，她一个人都打不过，怕是很难闯出去。


    她微微一笑，然后转身。


    温世颜听见她的脚步声，也没抬头，只说了一句“回来啦。”


    “温公子。”崔芷重新落座，“我记得昨儿晚那几个护卫，个个都还挺清秀的，怎么这几个如此魁梧，往那儿一站，光是气势，就能震的人喘不过气来。”


    “那你可被震住了？”


    “少许少许吧。”


    温世颜开始解释，“我想了想，崔姐姐你或许过不了多久内力就恢复了，到那时这几个略显清瘦的男人，怕是难抵你几招，我既已付了代价让你陪我几日，便不允许你有提前脱身离开的机会。”


    “嗯哼？”崔芷碰了碰自己的拳头，“我从前真的有这么厉害？”


    温世颜笑了，抬眼看着她，“姐姐，你真可爱。若是知道你能有这样的一面，我早该...”


    “你早该？”崔芷眯眼。


    “我早该更快些来找你了。”


    “噢。”崔芷又试探着问道：“看你很了解我的样子，那我从前是个什么样？”


    温世颜：“你从前总是很冷酷，少言少语，每一次都十分决绝地把我抛下，对我的任何哀求从来都是视而不见，不留半分情面地拒绝。”


    崔芷点了点头，说出的话也是丝毫不给脸面，略带讥诮，“那应该就是了，毕竟我现在也很讨厌你。”


    “所以呢。”她现在露出一份宽容大度的模样，“趁此我还什么都没想起的时候，好好珍惜与我说话的机会吧。”


    “毕竟，在我的意识里，我对你的厌恶，已经到我想徒手把你捏死的程度了。”


    温世颜听了这话却有些兴奋，“那你现在不这么做，是不是意味着你其实已经有些在意我了。”


    “那倒没有。”崔芷说的很坦诚，“我是怕若把事情闹得不可开交的地步，或是整出了人命，我就再也见不到裴玧白了。”


    温世颜眼色一沉。


    “又是他。”但他似是听这个名字听多了，已不再像从前那样轻易就失控，只是淡淡问着，“为什么你明明忘记了许多，却对他如此依赖和信任？”


    “那当然不一样了，我知道他是我喜欢的人。”


    温世颜指尖的刻刀蓦然一顿。


    不知道为什么，崔芷忽然觉得冰室里的寒气更重了，特别是身旁这个人，整个人置身于冰雕之间，像是被浸透了一般，一阵一阵散发着刺骨的冷意。


    他把刻刀一放，然后将手中正雕着的那个小人随手掷落。


    那还不成形的冰雕一路在地上翻滚滑远，直到碰着冰冻的墙壁才停下，已经离了他好远，看到这后，温世颜才起身离开，然后淡淡地提醒正独自发呆的崔芷，“走吧。”


    “咦？”崔芷跟在他身后，嘴里话不停，“怎么这就走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没找到刚才在他手中的东西，“你那个正雕着的小人呢，不是还没雕完，你不管它了？还有！明明你这么快就离开了，刚才干嘛还要拦着我！”


    在前面走得极快的温世颜猛地停下，转身低下头盯着崔芷，“崔姐姐，你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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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


    “但我真是有些后悔把这样的你放在裴玧白身边了。”他的声音一点点变得阴沉下来，“这样鲜活又很是可爱的崔芷，我可是从没见过。”


    “所以，我这就去杀了裴玧白好不好。”看着崔芷眼神逐渐冷下来，他也不在意，反而凑得更近，继续以一种蛊惑的口吻轻声说着，“从前我总是在想把他的命留给你亲手解决，所以就一直等，一直等，可太不公平了，他怎么能在被你解决之前，还享受着这样美好的你。”


    “这实在不公平，对吧。”


    温世颜的话在崔芷听来简直是莫名其妙，更甚至在他一声一声的姐姐里，更觉抵触。


    不过在这个时候，他对她的这种态度已经不重要，只见下一瞬，她就快速拔下了头上的簪子，在温世颜愈发贴近的时候抵在了他的喉间，几乎要刺下，“你若是敢动裴玧白，我保证会让你死得很惨。”


    但她最终还是没机会深深刺下，就在她犹豫的那一刹那，候在旁边的护卫就疾步上前，一把扣住她的胳膊将她甩到了地上。


    崔芷整个人重重摔进雪堆里，瞬间疼的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温世颜蹲在她面前，“这次你忘得有点多，连从不离身的匕首都没有了。”他伸手擦去崔芷额上的冷汗，“你瞧瞧，多可怜啊，为什么不去恨把你变成这般模样的裴家公子呢？”


    崔芷喘着气，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她还是要想办法出去，她没有办法去保证眼前这个疯子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情。


    但温世颜却猜出了她的意图，慢声说道：“我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你就如此受不了了，还想逃出去？”


    崔芷看着他，不发一言。


    “那我告诉你，如果你出去的话。”温世颜抬手一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院子里的一众婢女，“她们都会死。”


    崔芷咬了咬牙，想借此威胁她？


    她冷冷道，“那我一定会替她们，向你寻仇。”


    温世颜拍手叫好，大笑起来，“不愧是崔芷，不愧是崔芷。”他一连说了好多遍，眼神中满是欣赏，“我就知道无论你的性情再怎么变，最后还是会回到原来的你。”


    “你不知道...这样的你，对我有多大的吸——”


    “啪！”崔芷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温世颜抚过自己红肿的脸颊，忽然低笑出声，他像是想到了一个好玩的想法，带着几分邪气地靠近崔芷的耳朵，“崔姐姐，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你的什么家人吧。”


    崔芷狠狠瞪着他。


    她的确有这么想过，除了最初的那一面，后面的她很多时候一直在压抑自己内心深处对他的那股嫌恶，怕的就是万一这个人真如他所言是自己早已忘记的家人。


    而现在，他竟是这么藏也不藏地直接撕碎了这层伪装。


    崔芷用一只手推开他，偏过脸去干呕起来。


    温世颜起身，叫来一旁的婢女，寒声道：“把她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