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同寝
作品:《昭白雪》 大多数时候,她是很喜欢知雨的,可总有些时候,她是想把他打一顿再封印在地底下不出来的。
比如现在。
无论她怎么说,知雨就是不同意他们两个单独睡,非要一家三口一起睡。她不明白,这么小的人儿,怎么有那么多眼泪可流,像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只得抱着他去找谢昭,指不定这父子俩见了面生出什么龃龉,她就能顺理成章把孩子抱下去。
晚食是送到谢昭房里的,这会儿天色晚了,想必他已经吃过,她便让小沛带了些饭后茶点,显得没那么刻意。为了留宿,她特意沐浴更衣,不让谢昭找出什么错处,敲门的时候,依稀望见他朦胧的轮廓,心还是怦怦直跳。
谢昭起身开门,仅着中衣披袍,面露惊诧。
“你们……来做什么?”
“哦,没什么,来给你送些茶点。”
等小沛摆完盘,谢昭立刻就要关门。
她伸肩卡住门缝:“嘿嘿,也顺便让知雨给你汇报下今日所学。”
“那……进来吧。”
照常理,谢昭对知雨管教很是严格,多爱在读书写字的问题上刁难,因此她静静吃着枣酥,暗暗等着谢昭出言训斥,这样她便能及时出手调停矛盾,也借劝慰谢昭的机会夜宿于此。
可谢昭今天很满意。
“你今日讲的不错,的确是长进了。汪垠是位好老师,你要跟他用心学。”
“是,爹爹。”
她瞅见知雨笑得像朵小红花,谢昭也有了慈父的模样,嘴里好吃的也不香了,生怕知雨要留在这儿。
怕什么来什么,下一刻知雨就趴到谢昭怀里撒娇:“爹爹,我今晚要睡在这儿,和你,和娘亲。”
谢昭瞟了她一眼,摇头道:“不好。爹爹近来睡得浅,会吵到你和娘亲的。”
知雨嘟嘴摇晃着脸颊的小粉肉:“不嘛,不嘛!”
谢昭为难地松了口:“那……今晚你跟爹爹睡。”
闻听此话,她拍桌而起,把枣酥震成了渣渣:“不行!”
一大一小同时看向她。
她羞涩开口:“那个,今晚我想和你睡,谢昭。”
谢昭拢了拢衣襟:“姜越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走过去坐到他身边,作出含情脉脉的样子:“见卿今天都凶我了。谢昭,我来照顾你。”
谢昭无语。
知雨乐呵到不行:“好耶!爹爹娘亲陪我玩!陪我睡觉!”
……
这个年纪的孩子,精力旺盛得好像一茬茬冒头的野草,永远没有消停的时候。屋子里本没有什么可玩的,知雨却总能找他属于他自己的新奇,一会儿拉着他们玩躲猫猫,一会儿蹲在地上帮蚂蚁搬家,一会儿又扮成神仙打妖怪,折腾了足足一个时辰,两个人都精疲力尽。
这时知雨提出要举高高骑马马。
谢昭坐在凳上直喘气:“你去。”
李清白扶墙捶着腰:“你去。”
两人都不想再动一下,也是真动不了了。
小沛也明白当务之急是消耗完知雨的精神,让他乖乖睡觉,小姐才好问姑爷话,于是自告奋勇抗起带娃重任,将知雨溜了一圈儿又一圈儿,小人儿总算枕着她手臂进入了梦乡。
待小沛会意将知雨抱下去,屋里就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谢昭仍未放弃赶她走:“你还不回去?”
她脱了鞋袜,弯腿坐在床上,将仅有的一方锦枕抱在怀里,睁大眼睛扮可怜:“我今晚就要留在这里。”
谢昭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很快叫人拿了新的被褥来,在木榻上搭了个新“床”,誓要与她“划清界限”。
这……
也行吧。
虽然隔得有点远,和他说话总不至于听不见。
“谢昭。”
“谢昭!”
她叫了他几次,他却根本不应,一手撑在下颌,一手捧了本不知名的书册,倚窗夜读,分毫不染书外事。
烛火与月光交织,勾出一室清雅,长风同时拂起书页和他的发梢,她于半梦半醒间,恍见商人皮下的文人骨。
他不是汲汲营营多年吗?他原来也会读书的吗?
与书卷融为一体的谢昭,同她见过的那些翰林学士们,分明没什么两样。
谢昭读得很慢,她也慢慢看着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要是时间能够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她想一直看着他。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一惊,忍不住又叫了谢昭,这回叫得无比大声。
谢昭微抬眼皮,闲闲道:“你若困了就先歇着,反正我们也互不影响。”
“那药不是得一天搽三次么?你……”
“我已上过了,不用你操心。”
“你这伤到底是谁弄的?为何伤你?”
“许见卿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么?还问我做什么。”
她捅破那层窗户纸:“谢昭,我知道是许灵阶打了你。若是因我莽撞,我向你道歉。”
谢昭合上书册,眉眼被灯火照得愈发深邃:“不关你事。不过,许大人向来喜怒无常,这也是我为何要气你不打招呼跑来太州。明日,明日一早,我一定送你们回江都。”
她当然不同意:“不行,你身子还需要人照料,知雨也和那汪夫子十分投契,还远没到回去的时候呢。我向你保证,绝不闯祸给你添麻烦。”
“不行,此地不宜久留。”
“那,这儿的美食我还没吃够呢!”
“走之前我请你吃顿好的,贵的稀奇的随你挑,有能带走的一概带走。再者,回江都一样有好吃的,你想吃什么,我都让他们给你做。”
她有点没辙了,噘嘴摸着胸前那枚双鱼佩,苦兮兮央求他:
“夫——君——”
谢昭眼神蓦地亮了。
“求求你,让我留下来好不好?”
谢昭强作正经,直到那股喜不自禁的得意,爬上不自觉弯起的嘴角。
“那……好吧。”
她泫然欲泣。
“不过,千万不要招惹许大人,也不要在外面到处晃。元旌这几日另有安排,你每日就带着知雨去章华书院,做做功课品品佳肴好了。”
听到元旌二字,她心生警惕,试探道:“他不是一向忠心耿耿吗?你都伤成这样了,他也不回来看你。”
“他有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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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身,不便分心。”
“什么任务啊?是生意上的事吗?”
“别问那么多。你只需把自己和知雨顾好。”
她佯装对做生意感兴趣:“其实,我也想和你学学生财之道。运盐一定很赚钱吧?”
谢昭苦笑:“南奔北走,日晒风吹,成本不计其数,顶多也就赚趟差价。有时运气不好,弄丢了官家的盐,老本都要赔进去;有时遇上狂风暴雨,连命都要搭进去。”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有大批人要冒险呢?”
“朝局动荡,外敌环伺,许多人连生计都没了,不得不铤而走险,赚那河道里的一点金。如今行情是越来越差了,朝廷虽大量发行盐引,商人却往往排队数年支不到盐,无利可图便无意纳粮开中,边关军粮不济,士兵们自然也就缺乏战斗力。如此下去,边境不保是迟早的事。”
本朝施行正盐开中、余盐在司纳银双轨制,李清白略有耳闻——由中央户部张榜,写明上纳事宜,商人将米粮等物资运送到指定边仓,凭“勘合”到指定盐运司获取签发的盐引,排队到各盐场支盐,又到各地批验所检斤过秤,勘验无误后方可上市买卖。
盐商为获取更大的利润,在支取正盐的同时,往往夹带私盐,被盐务机构查获后,就作为余盐参与开中,商人无需大费周章运输米粮,只需纳银便可获取这部分余盐,户部也经此收缴更多盐课。
只是近年来,皇亲权贵频繁向恒熙帝奏讨大额盐引,私下插队支取或买卖,严重扰乱市场,盐商们只好想尽办法偷运私盐,与盐场灶户私下交易,开中一制已然朝不保夕。
她心道就是谢昭这种无良奸商破坏了盐制,损害了盐课,忍着脾气再探:
“边关之事,我甚少关注,我只知道你一定为许大人挣了不少银子。”
“那是自然。不过,他对我有‘知遇’之恩,若不是四年前与他结缘,我绝不会有今天。”
谢昭动了动喉结,咽下满腔恨意。
是啊,若不是这位首辅大人,他祖父怎么会蒙冤入狱,全族怎么会流放岭南,他最疼爱的妹妹怎么会曝尸荒野被野猫啃食,他又怎么会踩着满地盐碱和血汗,一步步成为这个他自己都唾弃的大盐枭。
“你都为他做了些什么?”
谢昭不敢闭眼。他怕一闭上眼,那些不堪的往事便如藤蔓般缠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怕那些人找他索命——尽管他们的命本就留不住,尽管他也拼死留住了许多。
“你所想象的、厌弃的那些,我都做了。阿越,你还想留在我身边吗?”
李清白一时梗住。
她清楚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盐枭,是许灵阶的刽子手,是大旻王朝的罪人,可她也控制不了自己越来越汹涌的爱意。
她想抓住证据,送他下诏狱。
她也想留在他身边,待得久一些。
她心乱如麻,拿锦枕遮住自己的脑袋,倒在床上闷闷道:
“夜深了,我们歇息吧。”
谢昭吹灭烛盏,却在一瞬间剧烈咳喘起来。
窗外风声渐凛,她的目光落在他单薄的身躯上,忽而心生恻隐。
“谢昭……”她唤他,“天太冷了,你,要不要到床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