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保全
作品:《昭白雪》 他没再接她话头,而是从怀里摸出一枚东西,郑重递给她:“喏,送给你。”
李清白抚摸着那枚貌不惊人的勾玉,光洁匀润,触手温凉,却并非什么稀罕的宝贝,不禁撇撇嘴,故意嗔怪道:
“小气鬼,从没送过我什么好东西。上次送的那个双鱼贝佩,还是和货摊老板还了半天价才买下来的,我瞧着也不是什么值钱货色。还有,连把像样的油纸伞都舍不得买,尽拿这些便宜东西糊弄我。”
谢昭眼中的阴霾被这娇嗔驱散了几分:“夫人这可真是冤枉我了。这东西想买都买不来。”
“哦?”
“这是大岛那狗贼脖子上戴的勾玉。黄准动手前,我将它拽了下来,打算留作纪念,提醒自己永不忘国耻。只可惜没能亲手斩下他的头颅带回来,祭奠那些亡故的兄弟和百姓。不过,曹帮主和虎啸帮众人已被好生安葬,就葬在那片无字碑林里。你何时想念他们了,随时都可以去拜祭。”
李清白赶紧吹吹灰,宝贝似的揣进袖袋:“那我可得收好了。”
见谢昭仍在伤感,体贴安慰道:“没事。虽然你没有亲自手刃大岛,却也砍杀了那么多倭贼,为大旻除掉了祸患,阿昭,能成为你的夫人,我很骄傲。”
又补充道:“不过,你那么会做生意,以后要对我和知雨大方一点。”
谢昭闻言调侃:“你夫君我看似挣得不少,可那些银钱就如流水一般,来得快去得更快,根本留不下什么,只好处处俭省些。”
“哦?都花到哪里去了?”
谢昭神色微正,压低声音:“许大人那里,每月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名为‘孝敬’,实为索贿,稍有差池,便是灭顶之灾。官盐利润明面上有定数,往往不足敷出,这其中的亏空,便只能靠其他途径弥补。偶有私下打点、南场北支、重复用引、超掣私盐之事,也是情非得已。”
他顿了顿,看向李清白,目光坦诚:“这些银钱往来,牵涉甚广,我不得不谨慎万分,更不敢大手大脚用钱。”
李清白看着他眼底藏不住的疲惫,顿时收起了玩笑,握住他手轻抚:“我明白了。以后我帮你多省着点。”
谢昭反手握住她:“那倒也不必,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苛待于你。等此事了结,救下阿央他们,我定带着你和知雨,在这太州城好好逛逛,想吃什么便吃什么,想买什么便买什么,绝不吝啬。”
……
翌日,夜色浓稠如墨,将太州城紧紧包裹。
更梆子敲过三响,街上只余打更人佝偻的背影和几声零落的犬吠。两道人影鬼鬼祟祟从意园侧门悄然闪出,迅速融入小巷的阴影中。
为避开许灵阶无处不在的眼线,谢昭同元旌专挑最偏僻、最昏暗的路径行走,脚步轻捷,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
他们约定的地点是城南一处不起眼的私宅。后门虚掩着,元旌率先侧身而入,确认无误后,才向身后的谢昭打了个手势。
宅内灯火昏暗,只有一间厢房透出光亮。主审通倭判国一案的按察副使周大人早已在内等候。
他身着常服,面色在跳动的烛光下显得有些阴晴不定,身旁只带了一名心腹随从。
谢昭径直走入,跳过寒暄,开门见山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想必周大人已经了解。明人不说暗话,那四十三名无辜百姓的性命,我出这个数买下。”
他伸出三根手指,在桌面上轻叩。
周大人瞳孔微缩,显然这个数字已经远超他的预期。可这贪得无厌的地方官仍是故作矜持,假装为难地捋了捋胡须:
“谢爷,这可是杀头的重罪啊!那些人是板上钉钉的‘倭寇同党’,名单已经上报,后日就要明正典刑,岂能儿戏?再说,许灵阶许大人那边……”
“许大人那边,无需知晓。”谢昭打断他,目光犀利如鹰,“大人需要的只是几十颗人头,一份向朝廷交差表功的剿倭政绩。至于这些人头是穷苦百姓的,还是牢里那些无人问津的死囚的,又有何分别?既能圆满完成任务,又能额外获得一笔丰厚的酬劳,便是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他语速平稳,却字字敲在对方的心坎上:“况且,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运作得当,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周大人眼神闪烁,心中两股念头打得不可开交。他紧盯谢昭,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出破绽:“谢爷,恕本官直言,你为何要冒如此大的风险,救这些不相干的人?这与你平日的行事风格,似乎不太相符。”
谢昭嘴角勾起一丝极柔和的弧度,眼神却异常坚定,缓缓吐出几个字:“因为,那是我夫人要保全的人。”
这句话说得极为平淡,却仿佛有千钧之力。周大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他审视着谢昭那不容动摇的神情,权衡利弊之下,终于重重点头:“谢爷重情重义,实在令人佩服,本官便依你所言,行一招‘偷梁换柱’。但此事必须做得干净利落,绝不能留下任何破绽!”
“自然。”谢昭颔首。
双方迅速敲定了细节,在阴晦的灯光下完成了交易。
离开那所宅院,重新没入黑暗之中,谢昭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脸色却瞬间阴沉下来。
那笔三千两的巨款,即便对他而言,也绝非短时间内就能凑齐的小数目,只能先挪用别处的款项填补。
元旌忍不住愤愤道:“爷,那姓周的真黑心啊,咱们都已经奉献了最大的诚意,他居然还想再多要!我们这批货本就损失惨重,填补许灵阶的窟窿已经够吃紧,现在又……”
谢昭平静地打断他:“人是必须要救的。银子没了,还可以再赚,海上损失的,就从陆上补回来。运私的步子,再迈大一些,风险,也再担多一些。”
他语气骤然变得严肃:“但是,阿旌你记住,无论我们的营生如何,那笔银子绝对不能断,一分都不能少,一刻也不能迟。”
“是,爷。”
二人沉默地走在寂静的街道上,途径仙云观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短短时日,这座道观已修筑得美轮美奂,与周遭晦暗的夜色格格不入。
飞檐斗拱在月色下映射出灿金的光泽,檐下隐约可见沥粉贴金、朱砂点染的祥云仙鹤图案,一派富贵华美气象。然而,在这本该万籁俱寂的深夜,观内却依旧传来工匠们的敲打声、搬运声、以及压抑的咳嗽声。他们如同工蚁般忙忙碌碌,为赶工期不辞辛苦。
谢昭静静望着那些在寒夜中挥洒汗水的模糊身影,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繁华,窥见无数个同样在命运中挣扎的灵魂。
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也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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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远处工人低沉的喘息。他沉默了许久,才用一种带着遥远希冀与深沉悲悯的语调,轻声对元旌说道:
“阿旌,我希望终有一日,天下太平,海晏河清,这些被生计压弯脊梁的可怜人,不必再为温饱而苦苦挣扎,能有机会偷得半日闲暇,安安稳稳地看看这人间。”
……
很快便到了蒙冤百姓们即将被斩首的那日。
两日来,谢昭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也并未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李清白虽笃信他的承诺,却也没有放弃动用私人关系奔走,只是这案子影响实在太大,于结果无甚帮助。
天色灰蒙蒙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一大清早,街面上就响起了刺耳的锣鼓声和官差凶神恶煞的吆喝声,那是押解囚犯赴法场的动静。
意园屋内,李清白坐在窗边,手指紧紧绞着帕子,每一声锣响都像敲在她的心尖上。
她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监牢里那些百姓绝望而期盼的眼神,尤其是那位形容枯槁的老妇人,只觉得万箭攒心,深重的愧疚与无力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谢昭走进来时,看到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了然,暗叹一声走上前去,用温热的掌心覆上她冰凉的手背:“阿越,别听了。闷在屋里徒增烦恼,我带你出去走走,散散心。”
李清白不愿相信事情再无转圜余地,怀着最后一线希望追问:“阿昭,真的再没有办法了吗?不然我们去劫法场呢?发动其他老百姓求求情呢?或者再去求求许大人?”
谢昭摇头:“对不起,阿越,我失言了。”
李清白声泪俱下:“怎么办啊……我答应过他们的……是我对不起他们……”
谢昭手上稍稍用力,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听话,就当是陪我去外面转转。”
他半是强迫地揽着她的肩,将她带出了意园,融入街上熙熙攘攘看热闹的人流中。李清白一路都低着头,不愿看那游街的囚车,只觉得每一步都踩在针尖上。
法场设在城西的市口,周围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刽子手抱着鬼头刀威严而立,监斩官坐在高台上,一副看惯生死的表情。
谢昭护着李清白,挤到了一个视线尚可的位置。她死死攥着他的衣袖,指甲几乎要掐进衣料里。
当囚犯被押解上台,跪成一排时,李清白终于鼓起勇气抬头望去——
下一刻,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些穿着囚服、头发散乱的人,根本不是她在牢里见过的任何一个百姓。他们面容陌生,神情麻木,与阿央那些带着求生渴望的面孔截然不同。
她转头看向谢昭,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百思难解的困惑,嘴唇上下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谢昭低头凑到她耳边,将如释重负的温柔传入她耳中:“他们与死囚交换了身份,今早被秘密送走,现下已经安全了。念念,我答应过你的事,必不会食言。”
巨大的喜悦如潮水般瞬间冲垮了她连日来的愧疚和悲伤。李清白只觉得鼻子一紧,眼眶渐渐发热,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充斥了全身。
她甚至忘了身处何地,忘了周遭成百上千的眼睛,所有情绪都化作了最直接的本能反应——
她猛地跳起身来,双手环住谢昭的脖子,在他脸颊上重重地、响亮地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