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偶遇

作品:《穿越后和阴湿权臣纠缠不清

    短短两个字如同施了什么魔咒,将郭重从头到脚贯穿,死死钉在原地。理智告诉郭重,他现在应该一言不发赶快埋头离开,找个安静的地方躲起来,万万不可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脸。


    可他做不到。


    心脏猛地收缩,冷汗刹那间遍布全身,胳膊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郭重脑子出现了一瞬的空白,周围所有东西好像都在转,越转越快、越转越快,直至天地翻倒。


    “啪”,他伸手,五指死死嵌住旁边的柱子。他的力气太大,柱子上细碎的木屑落下,扎进他的指缝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咙干涩似铁丝生锈,郭重有些想吐。


    亭子莫名震动,颠得郭重扶住柱子的手不断下滑,险些踉跄跌倒。郭重用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


    是他在颤抖。


    “郭重?是你吗?”


    鹿修尘虽说不久前在甜醉坊出了好大的糗,可到底身份地位摆在那儿。旁人除了背后笑两句,当面是绝不敢说三道四的。


    兴许还会借着酒劲调侃他,问他到底使了什么法子,惹得美娇娘对他念念不忘,纵然阴阳相隔也盼着与他再续前缘。


    刘德和沈清言借多日不见的由头,狠狠灌了他几杯酒,除此以外还有许多不相识的公子少爷赶着结交,鹿修尘推脱不得。


    从早起到现在,鹿修尘四五个时辰滴米未进,烈酒下肚腹部像着了火。他假借出恭出来透气,被归云庄的景色迷了眼,溜达到这儿,未曾想遇见个熟人。


    肩膀猛地一沉,身后之人带着满身酒气拥上来,半个身子都倚在郭重身上。郭重挣扎了下,没挣开。他像只提线木偶般,被人掰着肩膀转了个圈。


    来人站稳,长长吐出一口气。鹿修尘甩了甩混沌的脑子,低下头倏然凑到郭重眼前,满心欢喜地唤道:“郭重?真是你!”


    郭重嘴角抽搐几下,僵硬地扯出个笑,浑身绷紧似块木板。


    只是鹿修尘实在醉得厉害,压根没注意这等细节。


    “你什么时候来的京都?为何不来找我?”鹿修尘莫名有些生气,可这点气愤很快就被久别重逢的欣喜所取代。他重重拍了下郭重的肩膀,关心道。


    “你不来找我住哪儿?不会是在哪间破庙凑活吧!破庙无一例外皆是城中乞丐的地盘,你住进去,他们有欺负你吗?”


    “你身上还剩多少银子?够买你需要的药吗?不是腿不方便么,不好好在家养着,怎得来归云庄干活?我跟你说,这儿的公子哥难伺候得很,你若是怠慢了,他们指定要为难你。”


    “嘶,我记得鹿府的地址你知道呀,再不济大街上找人问问总可以吧。我不是给了你个信物吗?”


    一箩筐的问题抛出去连个响儿都听不着,眼见郭重沉默不语,鹿修尘啧了声,不耐地戳了戳他:“说话,哑巴了?”


    郭重舔了舔嘴唇:“你没给我插嘴的机会。”


    “得得得,是我的错。”鹿修尘拍了下脑袋,暗骂自己昏头。他们二人阔别多年,骤然相见,他有些兴奋不知所措了。


    鹿修尘四下望了望,此处人来人往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余光瞥到不远处有座假山,鹿修尘胳膊自然搭上郭重的肩膀,拉他躲到假山后。


    假山后便是围墙,二者之间空间逼仄,所有的感官都无限放大。离得近了,鹿修尘身上的酒味愈发明显,高大的身材很有压迫感,郭重不适地皱了皱眉。


    郭重后背紧紧贴住假山壁,刻意与鹿修尘拉来距离,目光落在修剪整齐的草地上,捡了几个重点回答:“我······我娘去世后,我在家里消沉了一段时日。”


    第一句谎扯出来,后头就容易多了。郭重清清嗓子,继续道。


    “后来整理她遗物时,偶然在柜子里发现封信。信上说她在京都有个远房亲戚,是我伯叔,已经十几年没联系了。不过伯叔年轻时欠她个人情,算是给我留了条后路。”


    “我在临安整日睹物思人,遂收拾了包袱上京。”


    鹿修尘闻言叹了口气,使劲捏了捏郭重的手,安慰道:“郭姨的事儿,你看开些。”


    “嗯。”郭重几不可闻地应了声,目不转睛地盯着鹿修尘搭在自己手上的,骨节分明、养尊处优的手,忽然想起母亲去世前,也是这般拉着自己。


    不过母亲的手粗糙、干裂,黑黢黢的,怎么洗也洗不掉。手上有许多细小的口子,指缝里是长年日积月累下来的黑泥,指节变形,摸着像是张破旧的砂纸。


    “我来京都不过十日,暂住在伯叔家里。伯叔儿子在此当值,昨夜他坏了肚子实在起不来,才央求我顶一天。”


    鹿修尘怒道:“他家没旁人了吗,偏要你来顶!今个儿宾客众多,忙上忙下你身子吃得消?央你替他当值给银子吗?王八羔子,定是见你好说话故意的。”


    “没。”郭重顿了顿,解释道,“平白无故吃人家住人家的,总得做点什么不是?”


    鹿修尘恨铁不成钢,烦躁地揉了把头发:“行行行,我是恶人得了吧?”


    他瞪了眼郭重,摸遍全身上下终于找出张银票,塞到郭重手里,“喏,出门雇个车,取了你包裹去鹿府,归云庄我找人给你顶着。”


    郭重一口气堵在吼间,手微微颤抖,强撑着接过银票,上面还带着些许温度。


    他只顾点头,胡乱应下。


    安顿好郭重,鹿修尘起身。今个儿是睿王做东,他不敢出来太久。因而急匆匆叮嘱了句“注意安全”后便欲离开。


    “鹿修尘。”郭重双目紧阖,一瞬间突然失了神智,全然顾不上逻辑,只凭本能道,“我前几日给你的诗集被伯叔看见了,他是个老学究,平日就爱钻研这些东西。”


    “伯叔趁我不注意誊抄了一份,说卖给哪位识货的公子了。你待会儿作诗时,当心些。”


    ······


    鹿怀舒回到宴上时,众人已开始陆陆续续收拾,要离席了。


    许涟晴拉着南竹商量出去找人,远远瞧见鹿怀舒的身影登时松了口气,急匆匆迎上来:“左等右等不见你来,我以为你出事了。”


    “世风日下朗朗乾坤,怕什么?”鹿怀舒指着往外走的贵女们好奇道,“这是去哪儿?”


    许涟晴将桌上没吃完的橘子一股脑搂到怀里,扒了皮喂到鹿怀舒嘴边,解释道:“归云庄后山有片桃林,每年三四月正是开得好的时候,远远望去鲜红一片,漂亮极了。睿王特邀大家去赏花。”


    她说着似是想到了什么,兴奋道:“我还听说待会儿有诗会呢!哎,你三叔不是我朝有名的才子吗?你猜他会不会一举夺魁?”


    “我三叔啊······”鹿怀舒温婉笑笑,“我猜不会。”


    “为什么?那可是你三叔诶!”


    鹿怀舒佯装思考了一阵儿,学算命先生般掐了几下手指,闭眼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须,摇头晃脑道:“因为我——掐指一算!”


    许涟晴叫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两个女孩笑成一团。


    归云庄不算大,只是院落楼台众多,弯弯绕绕很容易迷路。鹿怀舒和许涟晴在路上嬉闹了半晌,回过神才恍然自己跟别人走散了。


    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找到路,等她们赶到,诗会都开始了。


    后山桃林果真名不虚传,鹿怀舒隔着老远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花香,走近更是眼前一亮。


    桃林蔓延如粉色云霞,枝头花朵密密匝匝绽放。阳光透过花隙洒下斑驳光影,微风过处扬起阵阵香雪。石板小径被落英覆盖,蜿蜒着消失在花海深处。


    短墙不解遮春意,露出绯桃半树花。鹿怀舒瞪大眼,古人果真诚不欺我。


    为避免冲撞,前头公子们的席位和后面贵女们的用屏风隔绝开,许涟晴拉着鹿怀舒在人群中穿梭,找到位置坐下。


    虽有屏风挡着,但并不能将两方完全隔绝。今日来的公子贵女大多是适婚年纪,几位交好的女子聚在一处互相打趣,笑嘻嘻谈论心中理想的未来夫婿的模样。


    鹿怀舒坐定,尝了口果子酒,透过屏风向前望去。


    正中主位上坐的便是睿王。


    他早过不惑之年,却风姿不减,反而如陈年佳酿般沉淀出独特的气韵。面容略带威严,但一双眼睛清润明亮,闲坐在紫檀木圈椅中,周身透露着从容与淡然,有种说不清的矛盾感。


    主位下面摆了几张桌子,桌前有位公子在作诗。他只思考了一瞬便胸有成竹下笔,有如神助。


    许涟晴知鹿怀舒近几年甚少出门,因而好心解释道:“那是东阁大学士之子沈清言,与你三叔私交甚笃。”


    沈清言啊,鹿怀舒听过。


    鹿修尘出事那日,便是与他还有大理寺少卿之子刘德在甜醉坊玩乐。


    席间有歌舞助兴,鹿怀舒实在欣赏不来。她打了个哈欠,有些无聊,鹿修尘怎得还不上场?她还等着看好戏呢。


    这般想着,鹿怀舒目光鬼使神差地从沈清言身上移开,慢慢挪到睿王旁边。


    纪不楼穿了身特别骚包的紫色外袍,长发披散在脑后,发间松松垮垮挽了根木簪,静静坐着像只紫茄子。


    鹿怀舒本以为纪不楼只喜诸如白色、墨色之类的衣裳,未料到他周身的气场竟与紫色也诡异地融合,果然穿着打扮还是看脸。


    那如果穿件绿色内衬红色外袍的衣裳呢?也俊俏吗?鹿怀舒盯着纪不楼,一时入了神,像打扮洋娃娃似的为他套上各式各样的奇怪衣裳,甚至自作主张给他剃了个寸头。


    想到纪不楼穿僧袍剃光头,手上挂串佛珠“阿弥陀佛”的模样,鹿怀舒不禁笑出了声。谁承想纪不楼像是感知到了什么般,忽地偏头,透过朦胧的屏风与鹿怀舒遥遥对望。


    二人之间隔着层薄纱,纪不楼的目光却如实质般熨烫过来,在鹿怀舒心尖上轻轻一捻。水汽氤氲中,那视线缠绵地攀上她的脖颈,又游移至微张的唇畔,惹得鹿怀舒指尖发颤。


    他们其实都不确定双方看的人是自己,但又莫名觉得就是自己。


    呼吸猛地一滞,鹿怀舒仓皇收回目光,端起桌上早就空了的酒杯喝了口。


    周遭倏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吓了鹿怀舒一大跳,原是沈清言的诗作完了。依鹿怀舒来看,沈清言的诗中规中矩,算不上出众,只是他家世显赫,众人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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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给沈父的面子罢了。


    许涟晴也“切”了声,打抱不平道:“牛唇不对马嘴,写的什么呀?他前头那位公子才叫文采卓越呢,听说是寒门出身,在国子监里样样都是甲等。喏,就是最后头那个,好像叫······”


    许涟晴拍拍脑袋,苦思冥想半晌,终于想起来了:“谭昭!对,就是谭昭!”


    顺许涟晴手指的方向看去,鹿怀舒看清了谭昭的模样。


    他面容清秀,身形消瘦,穿身极不合身的长袍,样式颜色都是前几年时兴的。独自一人坐在角落,时不时扯扯袖子,十分不自在,弓腰驼背,眼睛四处乱瞅。


    谭昭?鹿怀舒默念了几遍他的名字。


    昭,光明、彰显也,正所谓“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


    是个好名字。


    那头睿王豪迈地拊了几下掌,赞道:“几年不见,清言文采见长啊!好,没给你父亲丢人!”


    刘德双手紧紧捂住嘴巴,憋笑憋到满脸通红直不起腰。沈清言闻此躬身致谢,直呼“不敢”。


    睿王满意地点点头,歪着身子看向鹿修尘,感叹道:“本王记得多年前在临安,也是竹贤会。鹿三一篇策论横空出世,一举惊天下,时至今日,依旧被诸位先生用来教导学子。十几年过去了啊,本王这些年游历大虞,也结识了不少自诩满腹文采之辈,可竟无出你之右者。”


    “修尘,今日美酒佳肴、桃林歌舞,何不再次挥墨,好让我们一睹你鹿三公子的风采啊?哈哈哈哈哈!”


    鹿修尘早有准备。


    他不久前在甜醉坊出的洋相,势必要在竹贤会扳回来。此事过后,民间广为流传的,将不再是他中邪失禁的丑闻,而是他堪称千古绝唱的诗词。


    眼见橄榄枝递过来,鹿修尘连忙起身,假意推脱了一番。见睿王执意要求,遂顺水推舟,装作不好意思地应下。


    “既如此,那鄙人便献丑了。”


    说话间早有人伺候好笔墨纸砚,鹿修尘上前,提笔思索片刻,目光一一扫过桃林美景,似是在思考以什么做意象。


    一盏茶后,鹿修尘从容搁笔,侍从立即恭敬地将诗笺呈至睿王案前。


    睿王悠然接过,朗声念出:


    “闲云归远岫,倦鸟入深林。莫问来时路,心同野鹤吟。”


    话音方落,席间顿时一片赞叹之声。


    “妙极!尤其尾联,空灵洒脱,颇有前朝山水派之遗风。鹿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佩服!实在是佩服!”


    “何止是佳作,简直是惊世之才!假以时日,鹿兄必成一代文宗!”


    “哎呀鹿三公子真是一点活路都不肯给我们留啊!有此绝唱在前,我们如何再敢上前献丑?”


    就连纪不楼也难得道:“鹿三公子好文采。”


    鹿修尘闻言颇为激动。


    虽说鹿怀舒和纪不楼有婚约,可两府关系仍如从前般疏远。他虽有心想结交纪不楼,但碍于对方威名,不知从何下手。


    今日他居然肯出言夸自己,那来日便有由头拉近关系了。


    谭昭坐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醉到满脸通红。美酒醇厚,谭昭从小到大也没喝过几次,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估计也很难喝到。


    他嘴里反复咀嚼琢磨着鹿修尘的诗,望向鹿修尘的目光里满是艳羡和崇拜。


    鹿修尘在前头坦然接受众人的夸耀,他虽嘴上说着“谬赞”“惭愧”之类的话,可那上扬的眉峰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也是,任何一个人做到鹿修尘的地步——年少成名,风光无限,都会得意。


    谭昭看着看着,眼底的艳羡逐渐转为不甘。


    老天爷可真不是个东西。有人家世显赫、相貌英俊、文采斐然,生来便是前程光明的翩翩公子。


    但有的人,却什么都没有。


    恰在此时,席间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是一连串巨大的噼里啪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摔碎了。


    众人疑惑,循声望去。只见永嘉侯幼子满脸不服气地站起来,质问旁边的兄长:“你做什么打我?”


    韩让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简直想一掌拍死这个被宠到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傻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上头坐着的都是何人,竟也敢胡乱撒野。


    等回去不请他吃顿藤编炒肉,他韩让的名字倒过来写!


    “兔崽子你给我回来!”韩让赶忙向睿王道歉,起身想去拽弟弟,没料到自己刷了个狗吃屎。他臊得面红耳赤,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永嘉侯幼子倒是不知害怕,在一旁指着兄长捧腹大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睿王乐呵呵地看兄弟俩胡闹,忽地来了兴致。


    他冲永嘉侯幼子招招手,示意他上前,和蔼道:“你告诉本王,本王替你做主。你兄长因何打你呀?”


    韩让心头警铃大作,慌忙想开口阻止,却已来不及了。


    下一瞬,只听永嘉侯幼子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兄长未免太不讲理了。我不过说了句鹿叔叔作的诗我前几日在另一本诗集上读过,他便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