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已经有了秋天的味道，清冽代替闷热，潮湿的秋老虎消散。


    树梢上枝叶悄然转身，染上渐变的黄色，还未至深秋，偶尔有几片黄叶不堪重负，先行轮回之旅，但也离枝头枯叶飘落，孤零零的凄凉景象尚远。


    她们不负所望捧回模拟政协一等奖的金色奖杯，一楼展示窗中，摆放着奖杯和她们笑着的合影。


    站在结尾回望，才觉得那段日子短暂而闪耀。


    指导老师带着她们反复打磨提案，逐字死磕，PPT改了十七个版本，调研数据更新了三次。


    由0到80分是容易的，难的是从90分到100分，每一分都饱含每一个晚睡的夜晚和汗水。


    最终三人站在领奖台上，迎着聚光灯，望着屏幕上“改善基层劳动者工作环境”的标题，所有熬过的夜、耗尽的心力，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值得。


    她们赢了一场比赛，更让沉默的大多数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最让她欣慰的是，学校真的在行政楼辟出二十平米的空间。现在罗阿姨有了专属休息室，米色布艺沙发旁摆着崭新的微波炉，窗台上的绿植还是宿月亲手挑的。


    上周经过，透过玻璃窗她看见她和好朋友捧着热气腾腾的饭盒，她们没有进去打扰，所有疲惫都被眼角笑出的纹路抚平。


    这个改变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涟漪扩散到整个城市。听说连隔壁职校的食堂阿姨都穿上了新设计的保暖工装，商业区的清洁工休息点陆续添置了饮水机。


    她们的声音得到了全世界的回应。


    看到期中考试宿月仍在年纪大榜第一的位置。黄向楠终于学会了闭嘴，甚至学会了隐身。她们已经很久没看到这位隔壁班的“对手”了。


    “终于能松口气，前段时间都压力肥了。”叶青禾摊在教室椅子上，有气无力地捏捏自己略显圆润的脸颊，扳着手指细数：“校庆表演，模拟政协大赛，期中考试，真能称得上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


    “这才哪到哪。”宿月想到未来凭借自媒体成功起号，连轴转把机场高铁站当家出门都得戴墨镜口罩的知名叶青禾不禁笑了，抢过她的奶茶浅吸一口：“这么累不应该变瘦，你怎么体重还增加了呢？让我想想，某人三天一杯奶茶，两天一顿炸鸡，问就是生活这么苦，要学会犒劳自己——总不会是背着我去偷偷增肌了吧。”


    “那是对我用脑过度的补偿！不然哪能短时间有这么多灵感！“叶青禾理直气壮抢回奶茶：“不管了，我要申请好好休息一个礼拜，每天九点半就睡觉！下礼拜再考虑运动会进场策划。”


    S城总是一冷既冷，毫无过渡期。前一天暑气尚存，穿着短袖吃着冰棍躲避返厂的夏日，第二天北风呼啸而至，不得不套上毛衣。


    深秋的风卷过枝头，最后几片枯叶终于缴械投降缓缓飘落。


    X中别的不说，课外活动丰富多彩。


    宿月和叶青禾这段时间因为模拟政协大赛忙得时常人都找不到，运动大都由体育委员喻雨霁安排。


    叶青禾正和宿月设计着运动会入场式，喻雨霁愁眉苦脸走过来。


    “怎么了，小鱼。”


    喻雨霁摊开一张被揉搓得皱皱巴巴的报名表：“还不是因为运动会报名呗，其他都好说，就是男子3000米和女子1500米，你们也知道，咱们班成绩当然是年级第一，但是运动方面嘛，还真是符合刻板印象。去年靠几位主力勉强拿了个前三，今年病的病，伤的伤，我恨不得所有项目一人包揽，好说歹说，现在就剩个女子1500米和男生的3000米。”


    “长跑不都是每班一人吗？”


    喻雨霁翻了个白眼：“今年不知道哪个领导发疯，一定要每班两人，不然就算弃权，男生就不必多说，女生你看咱们班除了我还有谁能跑？”


    “我。”全程沉默聆听的宿月开口，引得其余两人转过头看着她。


    喻雨霁直接站起来，握住宿月的手：“不愧是班长，太有奉献意识了。到时候你跟着我跑就行，跑不完不要紧，咱们可以走完。”


    宿月的手被她紧紧攥着，生怕宿月下一秒反悔。


    叶青禾一脸担忧：“月月，你行吗？”对面女孩的脸苍白得像是常年藏在地下室见不到阳光，几乎没有血色，宽大的校服套在身上更加空落落，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跑两步就能被窗外呼啸的寒风吹倒。


    “放心，而且我们班两个长跑都开天窗多难看”


    喻雨霁小声吐槽：”咱们班男生，是真的不行，连一个都找不到。”她摇摇头，“我等下就去告诉他们，女生名额都齐了，所有项目就差这个，没准有人能激发斗志呢？”


    她一蹦三跳地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在报名表上填上宿月的大名。


    叶青禾捏捏宿月的手：“月月，不用逞强。”


    宿月摇摇头，微微一笑：“其实我一直在锻炼。”


    只是不在这个时空中锻炼，不过她相信，更年轻的身体，体力一定更好，她平常夜跑随随便便就能跑5公里，区区没有过多要求配速的1500米，轻轻松松，大不了跑个倒数，重在参与。


    呐喊声震天的运动会最能激发人的潜力，本来只是想随便跑跑，跑着跑着，胜负欲燃起。


    喻雨霁果然像她所说那样，前三圈带着宿月匀速前进。


    直到最后一圈，她给紧跟其后的宿月一个眼神，宿月点点头。


    两人没有说一句话，喻雨霁加速，超过前面一个又一个的对手，直奔终点。


    她本想倒数第二圈就开始发力，没想到看似柔弱的宿月耐力和爆发力都不差，基本能跟上她的步伐。


    喻雨霁深知长跑领跑的重要性，直到最后决定名次的时刻，才放手一博，好在前面的对手不多，差距也不多，她轻松冲过终点，慢慢往回走，准备去接应宿月。


    看着红色的身影闪电般冲过终点，宿月加快脚下的步伐。


    在最后半圈的弯道处重心一失，重重摔倒在跑道上。


    全程陪伴的叶青禾准备冲进赛场，却被宿月伸手制止：“我可以！”


    远处红色身影来不及喘息，朝着宿月摔倒的方向奔去。


    宿月咬着牙推开喻雨霁的手，声音因疼痛而发颤，眼神却异常坚定：“……我能自己走完。”


    最后一段，放弃的选手不在少数，跑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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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坚持的只有少少几个身影。


    长跑缺少刺激性，又漫长，观众也不多。


    宿月强忍着膝盖钻心的疼痛，一步一步，艰难却无比坚定地小跑完那最后的百米赛道。


    她想完成这段旅程，不止是为了她。


    一道身影更快地冲到终点，是裴时。他毫不犹豫地弯下腰，语气急切：“上来，我背你去医务室！”


    宿月看着他额角的汗和紧绷的下颌线，心中微动，摇了摇头：“哪需要这么夸张，让青禾和小鱼带我去医务室吧。”


    叶青禾和喻雨霁一左一右，稳稳地架住了她的胳膊：“放心吧，我们肯定安全地把月月送去。你去买点吃的喝的送过来。”


    裴时失落地站在原地，望着三个身影蹒跚离去，渐行渐远。


    她又一次不动声色地把他推开了。


    他以为，至少他们是朋友了。


    “月月。你膝盖的上结疤了吗，上次看红得吓人。我带了只祛疤膏，听说效果特别好。”叶青禾从习题册里抬头，笔尖在指尖转得飞快：“马上就要圣诞节了，可惜这次平安夜是在周四，没意思没意思。”话题转的比她手中的笔还快。


    “幸好是冬天，好得差不多了。我不知道什么圣诞节，我只知道圣诞节前要八校模考。”宿月把一叠复习资料重重拍在叶青禾的书桌上，碰撞出清脆的响声，“为了感谢你的祛疤膏，我决定带你一起复习。再说，平安夜怎么会是周四，不是周五吗？”


    她不可能记错。


    那天她回到家，拿出书籍，才发现本子混在参考书中。


    她急着放学，将抽屉里的书本一股脑全部塞进了书包。


    等到周一来到教室，抽屉深处藏着一个圆润的红苹果，苹果香气弥漫她的座位。


    “不是啊，周五是圣诞节。”叶青禾翻开日历，平安夜确实是周四。


    叶青禾瞬间趴在桌上哀嚎：“好想出门过平安夜，为什么，拿下模拟政协一等奖不能让我报送F大，人家数学竞赛一等奖就可以报送，这不公平。这个奖杯只能成为我的勋章。”


    “人家也不是保送好吧，只是降分录取。”


    “好了！不说这个了，也不知道这次圣诞节会有什么活动。”


    “还能有什么活动，我们学校一向不支持过洋节........”宿月习惯性的开始转动放在桌角的硬币，平安夜、圣诞节.....不是她最初的疑问吗？


    或许，解开了疑问，她就能离开。


    其实，她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她逐渐融入这里，可以一意孤行的学生时代，不必畏畏缩缩，瞻前顾后。但桌角那枚转了她眼花才停下来的硬币好像再提醒她，你是时候要走了。


    接过奖状的纸片时，指尖传来一阵刺痛。罗阿姨抹着眼泪从办公室跑出去，脱下工装走出校园的残存画面还浮现在眼前。


    那是原本的结局。


    翻开日记，后半部分的空白页摇动，就像提醒她来的日期。曾经记载高中无聊日常的墨迹正在褪色，纸张边缘开始泛起陈年的淡黄。


    她眷恋这一切，还在假装，假装自己就是16岁的宿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