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飘来的食物香气从门缝中弥漫房间。但真正唤醒宿月的，是枕边响个不停的手机铃声。


    宿月向来有择床的毛病，在昨夜竟奇迹般没有发作。宿月将自己埋进蓬松的被褥，鼻尖始终萦绕着一种阳光与雪松混合的干净气息，令人安心，意识很快沉沉坠入黑甜乡，一夜酣眠。


    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起身，昨夜的记忆停留在两人缠绵时交叠的身影。肌肤相贴的触感，急促的呼吸声和他落在额头的吻挥之不去。


    宿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这个时空里，“小宿”和“裴时”从高考结束就在一起了。那些亲密的拥抱、自然的亲吻，对这对小情侣来说再寻常不过。


    她是个闯入者，占据了别人的身体，享受着不属于她的温柔。


    她和裴时，现在算什么呢？如果高中时期那层朦胧的窗纸还能勉强称作友情，那昨晚发生的一切，又该如何定义？难道要说是可以同居接吻的“好朋友”吗？


    真是色令智昏。


    这完全违背了她一贯的原则。


    走进客厅，早餐已经摆上餐桌。一笼小笼包正冒着腾腾热气，显然刚出锅不久。瓷碟里煎蛋金黄，旁边的玻璃杯盛着温热的豆浆。


    裴时背对着宿月，听到她的脚步声，在围裙上擦擦手，头也不回地径直走进卧室，只留下闷闷一句：“月月，我先去上课了，吃完盘子放水池，我来洗。”


    宿月出房门前本就犹豫该怎么和裴时相处，昨天刚亲完，今天就冷着脸避开对方，好像确实......对不起平行世界的宿月和裴时，真的很像玩弄单纯小男生感情的海王。


    宿月彻底没招了，怎么做都是错。


    小宿是宿月对于这具借居身体的代称，她逐渐意识到，两个世界整体大差不多，但每一个细小的改变都会造成支线的延伸，造成蝴蝶效应。


    醒来时，宿月熟悉了一下手脚，在心底诚恳地和小宿道个歉，她们都是独立的个体，不分前后，不分主次，抱歉占用她的身体，昨天如此冲动之事如果让她不满的请海涵。


    在昨天紧张的氛围中，忙碌让她忘记了一切，现在冷静下来，宿月决定和裴时保持距离。


    好在裴时好像也不想和她多呆，这也省去了她找借口和演戏的麻烦。


    作为一对热恋中的小情侣，多做多错，何况她只有小宿的部分记忆，还是少在“她”热恋中的男朋友小裴面前晃悠。


    宿月已经在裴时家住了几天，好消息是暂时接触被抓走的风险，坏消息是学校这一片都被大规模封锁，裴时小区也未能幸免。


    屏幕上“妈妈”的字眼还在不停跳动。


    她和李易安的联系模式就是谁闲下来就主动联系对方，李易安最近外贸生意忙的焦头烂额，母女两只是每日简单问候几句，宿月怕她担心，准备视频的时候再告诉她自己住裴时家。


    果然接通电话，还不等她说什么，李易安女士已经紧迫发问：“囡囡，我看说你们学校被封了，你现在怎么样？缺不缺东西？要不要妈妈给你送点东西来？”


    宿月翻转摄像头：“妈，我封校前就去裴时家了，不过最近这一块都封了，好在之前囤了一堆东西，你放心吧。”


    李易安也算松口气，去年宿月被关在宿舍里，送来的饭菜是馊的，让李易安至今心有余悸。


    李易安一向是以朋友的态度对待女儿，语重心长教导两性知识：“你们两同居妈妈也不多说什么，毕竟这是你们两自己的选择。但要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正是血性方刚的年纪，发生点什么妈妈也理解，妈妈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但是千万要做好保护措施知道吗？不然很伤害身体的。万一发生意外，一定要告诉妈妈，我们一起面对。”


    从小到大，李易安从未回避过这类教育。从小的时候告诉她身体是属于她自己的，如果有除她之外的人触碰不该碰的地方要立刻告诉妈妈。到初潮时李易安女士买了蛋糕和鲜花庆祝她成长为少女，再到细致讲解如何正确对待两性关系。


    当年她和裴时在一起的第二天她就告诉了李易安女士，李易安女士只是神秘笑着：“我高中就觉得这男孩不错。”至今宿月也不知道李易安女士高中什么时候见过裴时，又是怎么得出裴时人不错的道理。


    宿月做贼似地朝外面看一眼，厨房里传来切菜声，裴时正专心和案板对抗。


    她掩上门：“知道了知道了妈，我就是暂时借住一下，怕回来连累我们一家都被拉走。裴时，他不是这种人。”说起两性问题她面不改心不跳：“我都懂。下次视频让你和裴时说几句，不过千万别说这些，他脸皮薄。”


    李易安一向信任自己女儿，不再多说：“你住人家家里要勤快点，不要什么都让小裴一个人干，当然，还是要让他多干点。早知道我们也租一套，等妈妈赚了钱，在A市给你买一套。”


    宿月吃下这口大饼：“放心妈妈，我一个人住你更不放心，再说裴时你也见过，放心吧。倒是你和小庄哥，最近也要注意防护，出门记得戴好口罩，少去人多的地方。”


    李易安又和宿月闲聊叮嘱几句，继续去忙收尾的工作。


    挂断电话，宿月麻痹自己，好像现实中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一觉醒来还是在最浓情蜜意的时候。


    裴时正挥舞着饭铲，和铁锅碰撞清脆的声响。外卖停送后，两人只能被迫自己下厨。


    “在炒土豆丝，旁边个锅是咖喱鸡块。”忙碌间隙中，她还抽出手把宿月推出厨房：“我怕你醒来饿。快出去，这里油烟味大。”


    幸好裴时一早搬出来有做饭的经验，宿月也能在旁边帮忙打下手切切菜洗洗水果。这些天来，枯燥简单的日子也被她们过的有滋有味。


    餐桌上，金黄的土豆丝上点缀着红艳干辣椒，宿月夹起一筷子，酸辣爽脆。


    “怎么样，还不错吧。”裴时眼睛亮晶晶的。


    宿月眯起眼睛：“好吃，有妈妈做的味道。”李易安女士家乡盛产辣椒，即使她出生的时候全家已经搬来温柔江南水乡，她下厨的饭桌上总会点缀着辣椒。


    “以后有机会我可要多向阿姨讨教，“裴时笑着给她乘了碗米饭：”不是说，抓住一个人的心得要先抓住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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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胃。”


    水饱饭足后，宿月刚要收拾碗筷，准备去洗碗，裴时一把拦下她。


    “总不能什么都让你做吧。”这几天，她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中间上几节网课，要不是裴时家里没有体重秤，宿月保证自己肯定胖了好几斤。


    “这两天你月经要来了，不要碰冷水。”裴时本来就没脱下围裙，熟练地带上手套开始刷碗：“不然到时候肚子疼不是还是要我照顾你？”


    明明是嫌弃的话，语气里透出藏不住的关心。宿月算算时间，确实快到日子了。


    他总是比她记得清楚。


    好在她们还能在小区里溜达，现在每天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下楼绕着小区逛几圈，玩玩小区中的健身器材。


    裴时小区环境还不错，绿树成荫，现在正是月季盛开的季节，主干道两侧精心修剪过的各色花朵竞相开放，香槟渐变色，重瓣粉色，蓝紫色，在夕阳余辉下映衬格外娇艳，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大多数人吃过晚饭，几个老人在空地跳广场舞，孩童的欢笑声从远处的滑梯传来。就连平时996的社畜，都因为不能出门上班难得有几分喘息时间。


    这个小区最吸引宿月的是随处可见的流浪猫，小区中爱猫人士更多。在固定的地方放置猫窝，每天都有人来添食加水，宿月还抓过几只小猫去绝育。


    刚出楼下大门，一道黑色的影子就窜到脚边，是宿月最常喂的一只小黑猫。


    第一次见到她，她才刚出生，可能和妈妈走散了，瘦骨伶仃蜷缩在角落，虚弱的叫声吸引宿月和裴时的注意，她们用牛奶一点点把她喂大，还给她取名为多多。


    与其他猫不同，多多总是不合群，宁愿独自在角落晒太阳，也不愿和其他猫一起进食。但它对宿月格外亲近，此刻正躺在她脚边，露出雪白的肚皮，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就连对裴时，它也会难得地蹭蹭裤脚表示友好。


    “多多，吃饭啦。”宿月蹲下身，撸了几把猫咪柔软圆滚滚的肚皮，打开手中的猫罐头，香气立刻让小家伙竖起耳朵，“喵喵”叫了起来。


    等她把罐头放在地上，多多迫不及待凑上去吃起来。


    回来时，多多已经吃完了晚餐，却仍围着他们打转，时不时用脑袋蹭蹭宿月的脚踝。夕阳的余晖中，宿月蹲在花坛边，用自制的逗猫棒逗它玩耍。小黑猫扑腾着爪子，琥珀色的眼睛在暮色中闪闪发亮。


    宿月陪她玩了一会，天色渐暗，她摸摸她的脑袋：“好了，哥哥姐姐要回家了，你也赶紧回家睡觉吧。”


    黑猫将他们送到楼梯口，宿月上楼往下看，小小的黑色身影像个雕塑般伫立在门口，固执地凝视着她们离去的方向。


    “等以后自己有房就养只猫吧。”裴时看宿月恋恋不舍的样子。


    “到时候领养一只，小区里这么多流浪猫，来来去去的，你还记得我们刚开始来喂的第一只猫吗？那只三花特别聪明，都能分辨出我的脚步声。”宿月不再回头。


    “都听你的。”


    夜幕降临，楼道的声控灯一盏盏亮起，为他们照亮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