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倾囊相授

作品:《三从四德遇上女尊地晶

    不一刻,谢晚舟拿来种植笔记。


    陈谷雨打开,手指轻点簿册上一行墨字。


    其上的日期、事项、数量等都记录得明明白白。


    “选种乃第一要务。”


    她仔细解释:“民妇去岁冬闲时,便将购得的棉种以清水浸之,撇浮去瘪,唯留沉底饱满者备用。此法乡间称为‘水选’。”


    赵元朗面沉如水,其身后随行吏目却已悄然执笔,于小册上飞快录记。


    “次为温水浸种催芽。”陈谷雨继续,指尖掠过另一行记录,“立春后,择晴日,取温而不烫手之水浸种约一刻。捞出后以湿布包裹,置灶台余温处,待多数种粒微露白点,才可播于苗床。”


    此法乃谢晚舟悉心相授,经她亲手实践调整,已成定例。


    “再就是育苗与移栽。”她引众人目光望向契地旁早已备好的一畦土地。


    “需择向阳背风处,细整苗床,土需碾细,拌入腐熟肥。待种子露白,以二寸间距点播,覆薄土。待苗长至二寸余,具三、四片真叶,择壮苗移栽大田。移栽之时,必待天暖霜绝,约在立夏前后。”


    “其后便是田间日常照管。”


    陈谷雨语速平稳,条理清晰。


    “棉苗性喜光畏涝。契地虽得青白之气滋养,排水沟渠亦不敢轻疏。行距二尺,株距一尺,保通风透光。苗期勤锄草,以保墒情。待现蕾开花,需重施花铃肥,民妇所用,乃腐熟豆饼混以草木灰并少许骨粉。而最紧要一环——”她略加重语气:“乃适时‘打顶’。”


    “待棉株长至约三尺,主茎生出十至十二台果枝时,便需摘去其顶尖,抑其徒长,使全力孕育棉桃。此法亦系琼州崖城赵三娘子所授,乃籽棉饱满之关窍。”


    她娓娓道来之际,谢晚舟已于一旁铺纸研墨,伏案疾书。


    笔走龙蛇,字迹清隽工稳,偶于陈谷雨叙述间隙添注数语,如‘打顶宜择晴日午后,创口易愈’,‘见蚜虫初发,可喷施烟叶水’等。


    言简意赅,直切要害,与陈谷雨所言相辅相成。


    “至于收获。大人日前所见第一茬,乃芒种后所种。眼前这第二茬——”她指向那更为壮观的棉山。


    “得益於及时追肥、勤抹赘芽,兼立秋前后光足地润,故反胜前番。采摘需分期,见桃絮充分吐露即采,谨防雨湿。”


    陈述既毕,陈谷雨将手中簿册奉至赵元朗面前。


    “大人,此册详录自购种至今,每种每管之时日、方法、用量,并当日天候、苗情观测。民妇与夫郎皆在此,大人若有垂询,必知无不言。”


    其言语恳切,态度配合,竟将这种植关窍,尤是选种、温水催芽、打顶、抹赘芽、分期采撷等法,毫无保留,和盘托出。恍若她本心所愿,便是将此丰产之法广传天下,惠泽万民。


    赵元朗接过那记录缜密的簿册,快速检视。


    其上字迹清晰,时序、方法、观测乃至简图皆备。


    她冷峻面容之上,首现细微松动——那是糅杂了意外、审视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的神情。


    她抬眸,目光审视,看向陈谷雨。


    “温水浸种?这水温如何把握?打顶之术?十至十二台果枝?此等精细之法,你从何习得?”


    其辞锋锐,直指技术源头之疑。


    崖城赵三娘子之名,显不足解释此似超乎当世认知的系统农艺。


    陈谷雨敛衽而立,身姿若竹,容色沉静,不见半分惶乱。


    坦然应道:“回大人,水温之度,全凭手感,温而不灼即可。”


    “温水浸种之法,乃民妇幼时偶闻一过路老农提及,言其乡间用以催发难芽之种。民妇大胆试於棉种,果见奇效。至於打顶抹芽之术,确系赵三娘子所授关键,其言崖城老农皆循此例。而果枝台数——”


    她微顿,目光扫过自家丰饶棉田。


    “亦由赵娘子提及大概,民妇再结合本乡气候、契地沃力,数次躬耕体察,方得此验。故此每每都做了详细笔记,以便从中找出最适合的方法。契地棉株长势旺於常地,故才有稍多方才打顶。此间种种,皆为亲身实践、逐次记录所得,大人皆可详查。”


    “不过,”她重重加了一句,“寻常北地,即使按照此法亦恐难成活,契地才有可能。”


    她的解释言辞凿凿,有来源,有实践,有记录佐证。


    态度更是坦荡,配合之彻底,竟令赵元朗一时寻不出诘难之隙。


    陈谷雨和上书册,手轻抬,将其再度奉上,姿态恭谨却不失气度。


    赵元朗默然片刻,目光在记录册与陈谷雨坦荡的面容间巡睃。


    终,她合上册子,辞色虽仍冷硬,却缓了三分。


    “你所言种种,本官自会核验。棉种样本,仍需取回呈验。”


    “谨遵大人命。”


    陈谷雨毫无迟疑,立时吩咐身旁村民:“去库房,取今年预留的上好崖城棉种一斗来,供大人取样。”


    吩咐既毕,她转而面向赵元朗,语气拿捏得宜,含着一丝坦率的关切。


    “大人,民妇斗胆多言一句。前番风闻京畿及省城上佳契地试种此崖城棉种,却未得成,民妇心下亦感诧异。若大人核验民妇之法无讹,许是……水土差异实大?抑或,彼处所获种籽,千里迢迢,保管或有疏失,致其生机受损?民妇之种,购回后一直以燥陶瓮密封,存於阴凉处。”


    她再次主动触及“异地试种失败”之敏感处。


    并将因由引向种籽转运保管或水土,而非己身技术之“独秘”。


    赵元朗眸光倏深,似有千钧重量压於陈谷雨面上一瞬。


    终未置一词,只向身后吏目略一颔首。


    很快,一斗颗粒饱满、色泽棕褐的棉种取至。


    赵元朗亲自验看,撮起一把於指间摩挲,甚至取几粒入口轻啮,察其硬度与胚乳。


    最终,方示意吏目取样封装记录。


    正当吏目欲将取样棉种封装带走之际,一旁静观的神殿值事缓步上前。


    她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份量:“赵大人且慢。”


    赵元朗动作一顿,侧目望去。


    值事目光扫过那斗棉种,语气淡然却坚定:“司农寺查验农事,厘清本源,自是职责所在,神殿亦乐见其成。然契地所出,一籽一絮,皆承地母恩泽,蕴养不易。朝廷律例亦明,官需民用,当循市价。此间棉种,乃今岁精选预留之良种,价值非比寻常。大人既欲取之,还请依律照价支付,勿使地母眷顾之地,徒受折损。”


    赵元朗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色,似不悦于这突如其来的干涉。


    然她目光触及值事袍角那山峦禾苗交织的纹样,又扫过周围悄然屏息的村民与神色凝重的县令,终是将那丝不悦压下。


    她深知地母神殿超然地位,其值事当面发声,绝非她可轻易驳回。


    片刻沉默后,她冷声道:“值事所言甚是。是本官疏忽。便依此地市价,照付便是。”


    随即示意吏目称量核算,按市价支付了足额银钱。


    银货两讫,陈谷雨双手接过那袋沉甸甸的银两,未有任何迟疑,转身便向神殿值事躬身奉上。


    “值事大人明鉴。此银钱本非民妇份内之财,皆因大人主持公道方才得来。民妇恳请将此银献于神殿,充作供奉之地母香火之资。民妇既蒙地母恩赐,忝为青白契主,愿恪尽本分,却不知具体章程几何?需供奉何物?何时献祭?还请值事大人明示,民妇必定谨遵无误,不敢有丝毫怠慢。”


    值事闻言,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与赞赏。


    她并未立刻去接那银两,而是仔细打量着陈谷雨,见她目光澄澈,态度恳切真诚,绝非虚伪作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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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值事方缓缓开口,声音较之前多了几分温度:“陈娘子有心了。然青白晶契主,与众不同。地母赐下福缘,更重契主本心虔敬与勤勉耕耘,而非世俗供奉多寡。你于此地所为,周济乡里,惠及孤寡,丰产不忘本,危局守正道,此等言行,便是对地母最好的奉献。目前而言,你无需忧虑特定供奉之规,一如往常,勤勉尽力便是。”


    “供奉之事,待你成为青晶契主时再议,神殿自会关注。”


    事毕,赵元朗目光似不经意扫过一直静坐案旁、刚搁下笔的谢晚舟。


    在其清俊侧颜与那执笔的、骨节分明的手上停留一瞬。


    尤当瞥见纸上那工整间蕴藏着独特筋骨风神的字迹时,其瞳孔几不可察地微一收缩。


    她并未多言,收回目光,对陈谷雨道:“今日便至此。你所呈种植法及记录,本官带回司农寺。棉种样本,一并上呈。望你所言,句句属实。”


    “民妇不敢虚言。”陈谷雨躬身应道。


    赵元朗不再多言,利落翻身上马。二随从紧随。


    三骑如来时般迅疾,携了棉种样本与吏目现场誊录的法门抄本,卷起尘土,绝尘而去。


    李家坳阒然无声,徒留无数惊疑难定的心。


    直至蹄声远逝,凉棚下凝滞的空气方重新流动。


    乡民面面相觑,犹带惊惶。


    县令长舒一口气,觉内衫已被冷汗浸透。


    她走近陈谷雨,欲言又止,终压低嗓音:“谷雨,你方才……”既惊其坦荡,又觉此或是上策。


    柳青亦近前,目中满是探究与深忧:“谷雨娘子,坦荡虽为君子之风,然恐怀璧其罪,惹来觊觎,永无宁日。你所献之法,尤是那温水浸种、精细打顶之术,恐怕……”


    陈谷雨望向赵元朗消失之处,脸上平静渐褪,换作一丝深沉凝重。


    她轻声打断柳青,音低却清醒:“柳先生,县令大人,今日之势,藏掖不住。不如主动摊开。我尽数托出,她们反难寻错处。至於那‘璧’……”


    她微顿,目光落向正默默整理记录的谢晚舟。


    他指尖微凉,几不可察地轻颤。


    “真正的关窍,或许不在‘法’,而在‘地’,更在……‘人’。”其声轻若叹息。


    赵大人最后投向晚舟的那一瞥……绝非无意。


    谢晚舟整理纸张的动作蓦然一顿。


    抬首,面色倏尔褪尽血色,眼中惶遽难掩。


    尤其在听到那“人”字时,喉间一哽,几难成言。


    “妻主……她……”


    陈谷雨行至他身侧,轻轻握住他冰凉微颤的手,用力一握,传递无声支撑。


    她转向柳青与县令,语意坚定:“兵来将挡。她们取了种,拿了法,若别处仍种不出,便是天意或她们自家的事了。眼下当务之急,是将这些——”她指堆积如山的物资,“送到急需之人手中。立秋了,天说凉就凉。”


    其言驱散部分阴霾。县令与柳青见她目光沉稳,与谢郎携手并肩,心中虽忧,却莫名安定几分。


    凉棚下,分派之事於短暂惊悸后重启,然气氛已迥异先前。


    人人心中皆似压上了一片自京城而来的沉郁阴云。


    陈谷雨表面平静指挥若定,内心却波澜暗涌。


    她交出了所有“明面”技艺,暂堵赵元朗之口。


    然司农寺骤临与赵元朗终那意味深长的一瞥,如两根冰刺,扎於心底。


    棉种之秘暂以“坦荡”掩过。


    然谢晚舟之秘……


    似正被一双来自京城、锐利如鹰隼的眼睛,自层层“寻常”农事背后,悄然剥离。


    一阵秋风穿堂而过,卷起地上几片早凋落叶,打着旋儿。


    立秋的凉意,此刻方砭人肌骨,透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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