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困。


    好漫长的沉眠。


    虽然闭着眼，但眼前并不是一团漆黑。隐约有柔和的光线落在眼皮上，脸在桌面上挤压得有些酸痛。


    她闻到泥土和青草的香气，外面下雨了吗？


    风把什么东西吹起来了，是窗纱。纱帘拂过她的头顶，她朦朦胧胧地从臂弯里仰起脸。


    好像睡得太久了，睁眼时视线笼罩着淡淡的青蓝色。


    “醒了？还以为你要睡一整节课呢。”


    少女的声音在面前响了起来。


    昼夜睁眼看去，是宴。


    宴坐在前排，此刻正背靠着昼夜的桌面，压低声音朝她说话。


    “放心吧，我帮你拿书挡着了，教授没注意到你在睡觉。”


    昼夜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本来我想叫醒你的，但周持说让你再多睡一会儿。”


    宴撇嘴道，“他不像这么好心的人，说不定只是想耽误你的成绩，好排到你前面去。你可要小心他。”


    在昼夜身边的座位上，有人发出一个轻轻的、冷哼的鼻音，似乎对宴的话很不认同。


    她转头望过去。


    十五岁的少年坐在她身边，黑发黑眼眉目深深，显然正处在褪去最后一丝稚气的阶段，隐约可见未来棱角分明的轮廓。


    再往下看，他精心熨烫的校袍一丝褶皱也无，衬衣上妥帖地打着领带，纽扣系到了最顶上那颗。


    少年并没有看她，而是专心致志地盯着教授，似乎对她毫不在意的样子。


    昼夜小小地伸了个懒腰，坐直身体，听见自己模模糊糊的声音。


    “……我睡了多久？”


    “两小时五十一分零四秒。”


    周持头也不回，清清楚楚地回答道。


    他还没彻底度过变声期，嗓音里有一丝残存的沙哑。


    宴翻了个白眼：“你是人形计时器吗，没人问你那么精确的数字。”


    他没有接话，脸上的不屑一闪而过。


    昼夜低下头，桌上的文档映入眼帘，《系统破解与重构》。


    她记得这门课，教授讲得太慢太无聊，上课不睡觉简直浪费光阴。


    宴转过身来，在她的屏幕上点了几下，调出一张日期表。


    “你下周有三门考试，还有两篇报告要交，到时候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啊。”


    考试？考试……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小问题。折光说他这些课程都拿了A+，考试前夜喊他帮我恶补一下就行了。”


    “又是折光？就是那个特别出名的高年级？你最近跟他还真是越来越熟了。”


    宴掩住嘴，语气有些揶揄。


    “是他主动提出帮忙给我补课的。”昼夜感慨道，“他人真好，难怪大家都喜欢他。”


    “我听说他身体不太好，是不是真的？”宴小声问道，“我在餐厅见过他几次，每回都病歪歪的，感觉台风天撑把伞就能飘起来。”


    “诶呀，人家是靠脑子的嘛。”


    “那你跟他相处的时候小心一点，别把人家折腾出什么事来。我看你一拳能打死他十次。”


    昼夜抗议道：“我们只是语言交流而已！语言！纯动嘴！我还能把他吹跑了不成！”


    她一不小心没控制住音量，惹得教授朝这边看了一眼。


    周持皱了皱眉，似乎对她们扰乱课堂纪律的行为有些不满。


    宴用气音说道：“据说折光加入了总部的什么研究室当助手，那可是总部诶！他应该很忙吧，居然还有空帮你补课？”


    她瞥了一眼周持，意味深长道：


    “你想补哪门课，为什么不找周持？他跟你的考试科目应该是一样的吧，同学之间不能友爱互助一下吗？”


    是啊，为什么不找周持帮忙呢？


    昼夜想起来了。


    因为周持总是独来独往的，很少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看起来相当不好相处的样子。


    她总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把人惹生气了，所以每次见到周持都恨不得绕着他走。


    但不知为何，周持和她的选课重合度总是异常的高，在学院里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低年级的时候课程选择少，选课雷同也还好理解。可现在可选的课程浩如烟海，怎么还能一科不落地撞见他呢？


    他们的兴趣爱好就这么一致吗？


    周持被宴点了名，轻轻咳了一声，低头用笔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屏幕，语气模棱两可。


    “我也未必空闲。但如果时间允许的话，我不是不可以……”


    昼夜一脸歉意地打断了他，语速急促道：


    “没事没事，反正折光已经答应我了，就不麻烦你啦。宴只是随口一说，没有真的责怪你的意思，你别放心上。”


    宴恨铁不成钢地剜了周持一眼，转回去不说话了。不太像是没有真的责怪的意思。


    昼夜没注意到两人的眼神交锋，她盯着讲台上的教授，心中有几分恍然。


    ——总觉得在刚刚那两个多小时里，她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境光怪陆离，又无序又混乱。具体梦到了什么，她记不清了。


    唯一确定的是，那并不是一个美梦。


    正出神时，她的屏幕顶端弹出一则讯息。


    「折光：我来了，在走廊里等你好不好？」


    她愣怔地盯着屏幕。与此同时，身边的学生们忽然骚动起来。


    “看外面，那不是折光吗？”


    顺着众人惊讶的视线，昼夜向窗外望去。


    ——庭院的花丛边上站着白衣的少年，面容清澈明亮，好看得令人心折。


    大半个教室的学生都在盯着他窃窃私语，可他对此置若罔闻，视线遥遥穿过那片窗台，只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看见昼夜也向自己望过来，他轻轻摇了摇手中的小纸袋，似乎是给她带的礼物。他向她眨了眨眼，那双眼睛就像溪水一样清蓝。


    折光的目光落处实在太过明确，众人来回看了两圈，纷纷露出了然的神情。


    “这是什么组合？天才二人组？”


    “是话题二人组吧。只不过其中一个是好话，另一个嘛……”


    “要是折光学长把他的性格分一半给昼夜就好了，咱们学院也能少几个教授被气死。”


    有人嬉笑着说了句什么，语调略带八卦，引得一小片学生一起笑起来。


    下课铃声准时响起，那些议论就听不太清了，全都淹没在校园忽然嘈杂起来的人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