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必胜的点数。


    赌场静默一瞬，随即爆发出惊呼。


    丘老大胜券在握的笑容刚刚爬上嘴角：“姑娘，看来你今天运气……”


    奚九闭上眼，紧随其后猛地一揭。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饶是在赌场混迹半辈子的老赌徒，也从未见过这般局面。


    同样三个六。


    奚九暗暗松了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原处，她腿弯一软，晏祈的手稳稳托住她的肘部。


    “这要如何算。”他问。


    丘老大脸上的笑容僵住，盯着那三枚骰子：“自然算平局。”


    “既是平局。”奚九稳住呼吸，趁机开口，“那便还来这孩子的本银，他赢的那些，就当是孝敬丘老大的茶钱，我们也不让您吃亏，如何？”


    周围的打手闻言，顿时面露凶光，抄起钢刀就要上前。


    丘老大却抬手阻止了他们，他笑得瘆人：“这小孩，本钱多少，赢了多少？”


    刀疤脸连忙换人捧来银子：“老大，本二钱，赢了三两”


    丘老大手一扬，几块银子便朝晏祈面门飞来。


    晏祈抬手在空中一抄，轻松接下。他只取了二钱银子，其余的随手扔回桌上。


    “我们只要本银。”


    “好意心领，后会无期。”


    他牵住奚九手腕，另一只手拎起大石头后领，未等众人反应，头也不回地走出门。


    刀疤脸想上前阻拦，却被丘老大一个眼神制止。他独眼微眯，观三人离开的背影，心里似乎另有盘算。


    穿过两条街巷后晏祈才停步，他把大石头随手放下，那孩子脚刚沾地，眼睛便黏在碎银上。


    奚九深深吸了口气，方才那场豪赌带来的窒息感，仿佛还盘踞在胸口。


    晏祈忽然当着大石头面，把银子塞给她。


    荷包里的银子本是来鸣沙城前，她软磨硬泡从他那儿预支的盘缠。


    大石头仰着脏兮兮小脸，眼巴巴地望着，她心里不是滋味，心一软将银子递过去：“拿着。小小年纪，以后不许再去那种地方。”


    大石头像看见骨头的小狗，疯狂摇着尾巴。他伸手去接：“姐姐说的是。”


    奚九手腕却向后一缩：“保证。”


    大石头立刻举起三根手指，指天发誓：“姐姐我保证，我发誓再也不去了，就算借我八个胆子也不敢了。”


    他接过银子，紧紧攥在手心，随即又满脸崇拜地望向晏祈：“公子，您太厉害了！”他小脑瓜一转，“公子，你收我为徒吧。”


    晏祈一秒都不带犹豫：“我不收徒。”


    大石头不死心，竟直愣愣跪扑过去，双臂死死抱住晏祈的大腿。


    “公子不必教我摇骰子，我已经答应姐姐不赌了。”大石头生怕他误会，急忙解释，“公子这么厉害，肯定还有别的绝招。我学个一招半式，就能保护弟弟了。”


    晏祈不语，抬步就走。


    大石头便如狗皮膏药，手脚并用，死死缠住，就是不撒手。


    晏祈垂眸看着腿上的挂件，似乎嫌弃到不愿动手扒开，于是面无表情地拖着他，不紧不慢地往前挪。


    奚九跟在后面，看着他想发作又觉得掉价的模样，偷偷憋笑。


    她也正有疑问，快走两步与晏祈并肩，压低声音：“方才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晏祈侧眸：“运气好。”


    “嘁。”奚九显然不信。但在大石头面前，她不好明说，只能语带暗示，“你真没用什么……手段？”


    晏祈眉梢一挑，眼神带了些许凉意，似有不悦：“你信这小鬼能靠运气连赢四把，却不信我能靠运气开出个平局？”


    奚九心想，你就装吧，那能是普通的平局吗？


    但这话她不敢说出口，只能干笑两声：“怎么会，怎么会。今天大家运气都好，都好，哈哈……”


    晏祈听出她语气里的敷衍，大约是觉得有损颜面，难得地解释一句：“闲暇时与师兄学过两招罢了。这点俗世小技，还不值得我动用什么手段。”


    最后二字在晏祈嘴里重重咀嚼。


    “哦。”奚九故意拉长了音调，“那我倒真没看出来，你竟还对赌博之术感兴趣。还以为你只会弹琴饮酒，赏风弄月呢。”


    晏祈脚步未停，声音懒洋洋地飘过来：“人间百态，蠢态居首。偶尔见识一番，有益清醒头脑。”


    奚九在心里啧了一声，也不知道这仙君衡量蠢的标准是什么。


    “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巷口传来，小石头瘦小的身影跌跌撞撞跑来。


    大石头终于舍得松开晏祈的大腿，迎上去：“你怎么跑出来了？又不听话。”


    小石头抓住哥哥的衣角，声音发颤：“天黑了，你还不回来，我害怕。”


    大石头揉了揉弟弟的脑袋，牵起他的手：“别怕，哥没事，我们这就回去。”


    “这是要回哪去啊？”刀疤脸带着十几个壮汉，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晏祈与奚九对视一眼，一人捞起一个孩子，但显然对方早有准备，巷子四周接连有壮汉围过来。


    奚九厉声质问：“你们想做什么？”


    刀疤脸为一雪前耻，铆足了劲，手中钢刀直奔二人，一招横劈使两人分散开。


    此人刀风凌厉，奚九怀抱小石头不便出手，只好侧身急退。


    晏祈却没了再出手的兴致。他足尖一点，拎着大石头后领，跃上一旁的墙头。他将大石头往墙头一放，自己便立于墙头，抱臂垂眸，一副准备看戏的姿态。


    奚九见状，气不打一处来。


    她不再犹豫，双臂一送，将小石头朝晏祈的方向抛去：“接住！”


    两个孩子总算安全。


    可就这分神的一瞬，她还未来得及脱身，一把长刀已然架上了她的脖子。


    她暗自苦笑，这脖子跟着她真是多灾多难。


    “姑娘不怕？”持刀的人并未立刻擒住她。


    “我原以为，丘老大是个君子。一局平手，算不得辱没您逢赌必赢的威名。何至于费这番周折？”


    冰冷的刀锋贴着颈侧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奚九被迫扬起脖子，她望着墙头上的晏祈，不敢轻举妄动。


    “姑娘侠义，邱某不愿为难，我只要那孩子。”颈间刀锋又逼近一分，传来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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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若不同意呢？”


    “那便只好……请姑娘先行一步，去见阎王了。”丘老大语带杀意。


    “为了一个赌局，就要杀人灭口？”奚九冷笑，“鸣沙城的黑风会，原来是这般玩不起。”


    刀疤脸见她油盐不进，失了耐心，转而朝墙头吼道：“小子，你要想她活命，赶紧把那小兔崽子交出来。”


    墙头上，大石头急得眼眶发红：“公子怎么办？姐姐有危险，快想办法救救她。”


    晏祈垂眸：“他不是说了要用你换。你若想救，便下去吧。”


    小石头被这直白的话语吓住，哇一声哭出来，抽噎着哀求：“公子……哥哥不能去。姐姐是好人……救救姐姐和哥哥。”


    晏祈不为所动。


    刀疤脸见这男人竟真的不在乎同伴死活，一时也有些语塞。他清清嗓子，对着墙头喊：“那什么……小兔崽子听见没？是个爷们就自己下来换人。”


    大石头犹豫了。


    下边是待他有援手之恩的姐姐，此刻性命危急，只有自己能救她。可落入这些人手中，下场可想而知，他小小的脸颊血色尽褪。


    他攥紧拳头，回头看着啼哭不止的弟弟，正要下定决心。


    小石头却突然挣脱晏祈的束缚，作势就要往墙下跳。


    “小石头！”


    壮汉们见状，立刻骚动起来，想抢在孩子落地前将他抓住。


    就是此刻。


    众人注意力都被这突发状况吸引，奚九腰肢一折，险险避开稍有松懈的刀锋，同时手腕一翻，袖中短刀已然出鞘。


    丘振海反应亦是极快，手中长刀回撩，直取奚九手腕。


    她不退反进，欺身而上，手肘撞向丘老大持刀的手腕关节。


    丘振海招式刚猛，奚九灵巧周旋，几招互换，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但奚九凭借先手与出其不意，短刀稳稳占据了上风，反手横在他脖子上。


    晏祈已提住了那两兄弟的后领，身形一飘落在地上。


    “都住手。”


    壮汉们惊骇，自家老大竟被看似柔弱的女子反制，成了对方的人质。


    “把刀都放下！”


    见众人迟疑，她手腕微沉，刀锋立刻在丘振海颈侧压出一道血线。


    丘老大眼神阴沉，率先松手，任凭长刀哐当落地。刀疤脸见状，这才慌忙招呼众人丢下兵器。


    “让开。”


    刀疤脸忙不迭地驱散手下，让出一条路。


    晏祈揪着惊魂未定的两兄弟走在前面，奚九挟持着丘老大断后，一步步向巷口退去。


    几人穿街过巷，兜转良久，确认再无追兵，奚九才撤回短刀，后退一步，对着丘振海郑重行了一礼：“振海叔，方才情势所迫，冒犯了。”


    大石头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姐姐，你……你认识他？”


    丘老大，不，丘振海的独眼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厉色取代，矢口否认：“姑娘休要胡言。丘某今日第一次见你，何来叔侄之称？莫要胡乱认亲。”


    “振海叔，我是奚九。”奚九上前一步，声音恳切，“奚中衡，奚将军的女儿。您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