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坦白
作品:《无尽书》 篝火渐熄,夜色深沉,随从们各自寻了背风处歇下。荒原上的风呼啸不断,吹得临时搭建的帐篷布帘噗噗作响,缝隙里不断灌入寒意。
三位主子简单用过干粮,也寻了地方。
只是帐篷实在不算宽敞,既云与昭鹊挨在一处,才勉强腾出一道分界,乌罗儿便独自裹着皮毯缩在另一边,背对着他们。
既云还念着初到北地时昭鹊身子不适,将带来的厚毡毯大半裹在昭鹊身上,自己只盖了一角。这还不够,他又小心地将人往自己身边拢了拢,生怕吹了风受了凉。
乌罗儿背对着二人瞧不见,却听得着声响,闭着眼偷偷腹诽了一阵。
昭鹊安静地睡在既云身侧,呼吸平稳,想来白日里那番的确不是诓人的,那死寂的河谷并未给他带来什么影响。
既云借着帐外篝火残余的微光,低头看着他平和的睡颜,指尖轻轻拂过他微凉的脸颊,心下稍安,也合上了眼。
只是昭鹊这安稳觉并没能睡上多久。
闭上眼睛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原本平稳的呼吸便开始紊乱,身体也无意识地轻微扭动。
他恍若坠入一处光怪陆离之境,四下皆是悲戚惨叫,似漩涡一般将他拢入,又裹住。
不再是先前那回模糊的洪水与众多浮尸的零散画面,这一回的景象,桩桩真切,件件窒息,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飞速轮转。
日头下土地龟裂,原本应该水草丰美的河床早已干涸,裂出深深浅浅的纹路,成片牲畜歪倒在谷中,皮肉紧紧贴在嶙峋的骨架上。
人们环跪在各处枯化的地界,干裂的嘴唇抿成一道苍白的线,只一遍遍将额头往干硬的地面磕碰,他们似不知疼痛,不停重复着。
而这景象并非个例,不同部族,各异的穿着与面孔,却经历着相似的苦难,在眼前一幕幕接连上演,无休无止。
耳畔不算涌来混杂的声响。濒死者的喘息微弱断续,人们的哀嚎嘶哑破碎,杂乱地缠在一处,撞得人耳膜发疼。
深重的痛苦压得人喘不过气,剧烈的恐惧攥紧心口,不甘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这些感受清晰而尖锐,无间断地直直扎进昭鹊的脑海里,连半分喘息的空隙都没有。
他被无形的东西强按进了这无数濒死记忆汇聚成的洪流之中,身不由己地沉浮着。
他想挣开这困境,想合上双眼避开一切,可浑身上下也似被无形之力缚住,半点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股冲击一波强过一波,尽数落在身上。
仿佛他并非旁观之人,实际是他们中的一个,真真切切地尝着这痛苦的滋味。
窒息感从喉间漫开,身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碾轧,每一寸血肉里都渗着难以言说的痛,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地发颤,偏生所有声音都被堵在了胸口,连一声闷哼都漏不出来。
他是要死了吗?
还是已经死了……
昭鹊神志不清地想着,这念头才闪现,下一瞬又被腹部无端传来的一阵剧痛打断,眼前的惨状再次汹涌而来,再难聚拢了。
夜深人静,唯有风声呜咽。
既云在浅眠中感到身侧之人开始不安地辗转,起初只是细微的动静,他睡意正浓,只下意识地抚了抚人的后背。
可怀中之人的动静却越来越大,身体甚至开始轻微地痉/挛,甚至溢出几声破碎的呜咽。
既云猛地睁开眼。外头的火已经完全熄灭了,周遭是一片漆黑,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身躯滚烫得吓人。
他心下一沉,立刻伸手去探昭鹊的额头,触手一片灼热,汗已浸湿了少年额前的碎发。
“昭鹊?”既云低声唤他,声音是难掩的慌乱。
没有回应。
乌罗儿却被动静吵醒了,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又怎么了……”
既云的声音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像是一根细的丝线。昭鹊听得模糊还抓不牢,他双目紧阖,眉峰拧作一团,牙关紧咬,拼命想抓住那根线,呼吸变得愈发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身子更是如同被巨石压住,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在意识的底层徒劳地挣扎,如同溺水之人,看着水面之上的光,却怎么也浮不上去。
这样下去,他大约真是要死了吧。
既云不敢乱来,可怎么叫人都醒不来,心下也忍不住越发焦灼。
乌罗儿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连忙坐起身,借着帐篷缝隙透进的微弱月光,看清不停战栗的少年和既云那难得失却了从容的侧脸,不由也有些惊惧。
“……你,他、他怎么了?”乌罗儿见既云又慌张又心疼,偏又温柔得不行,连摇晃的动作都不舍得太大,“你这样顶什么用?叫人还是哄人呢?!”
入局者多惑,隔岸者常清。
乌罗儿在别人的事上向来是不会优柔寡断的,更别提什么恻隐之心。他当即抓住昭鹊一只手,在既云还未回神之际,便用力摇了好几下。
“你……”
岂料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昭鹊似乎剧烈地挣扎了一下,下一秒竟真的睁了眼。
乌罗儿:“我就说你那样没用。”
既云:“……烦请少主代为生火。”
他这会儿无暇和乌罗儿呛嘴,昭鹊又在下一秒一把拽住了他的领子。
“既,云……”少年气若游丝地吐出两个字。
既云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半分,他一遍遍抚着昭鹊的后背:“没事了,醒了就好,只是做梦,哪里难受……”
乌罗儿在一旁看了两眼,默默抛了个水囊过去,而后便识相地出去了。
昭鹊靠在既云怀里,小口啜着清水,身上的战栗渐渐缓了。只是梦中那无数惨烈的景象依旧在脑海中盘旋不去,让他心有余悸。
他沉默着闭了眼,将脸埋进既云肩窝,试图汲取一些活人的气息。
乌罗儿动作利落,很快在帐外生了堆火,艳色的火焰在呼啸的夜风中顽强跳跃,驱散了小范围的寒意和黑暗。既云半扶半抱着昭鹊从漏风的帐篷里出来,准备让他靠近火堆坐下。
昭鹊虽睁着眼,眼神却依旧涣散。浓密的睫毛正低垂着,还在不住地颤动,仿佛随时都会重新阖上。
他身子的大部分重量都倚在既云身上,呼吸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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促,额间仍有细密的虚汗。
“我……是死了吗?”他声音沙哑,带着梦魇后的虚弱迷茫,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既云。
既云心头一紧,揽着他肩膀的手臂收紧了些:“别胡说。做梦梦傻了吧小鬼,吹吹风醒醒神就好。”
他原本想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昭鹊却微微挣了一下。
“不要抱……扶一下,能走。”
既云看着他强撑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低声道:“小鬼,都这般光景了,还逞强。”话虽如此,他还是依言,手臂稳稳地托在昭鹊腋下和腰间,几乎是半架着他,一步步挪到火堆旁。
夜风凛冽,吹得火焰明灭不定。
昭鹊靠在男人身侧,望着跳跃的火光,眼神空洞,仿佛神魂仍未完全归位。他安静地坐着,一言不发,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惊悸过后的疲惫与恍惚之中。
既云也不催促,只是默默调整了下姿势,替他挡了点风。
一旁的乌罗儿看着这两人,一个失魂落魄,一个也跟着失魂落魄,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开口说明情况,耐心终于告罄。
他用树枝拨弄了一下火堆,溅起几点火星,没好气地开口道:“喂!你俩能不能别干坐着当哑巴?到底什么情况?我既已决意随你们至此,便不会再生旁的心思。有话何不直言?非要藏藏掖掖,让人猜谜一般?”
既云闻言,抬眼看向乌罗儿。并非是他不想说,而是连同昭鹊身上发生的异状,还有许多事情连他自己也尚未理清头绪。
他沉吟片刻,斟酌着措辞:“并非有意隐瞒少主。实在是其中关窍,我等也未能尽数参透。”
顿了顿,视线又扫过身旁依旧神思不属的昭鹊,继续道,“我族萨满长老曾有过预判。”
乌罗儿皱了皱眉:“什么?”
“蔓延的‘枯化’之灾,并非天罚那般简单。归川若真因世人罪孽动怒,大可降下洪□□霆,一举涤荡,无须用这等由外而内缓慢断绝生机的方式。此等手段,过于阴损酷烈,不似天地正道。”
乌罗儿眼神微动,这点他倒是从未细想过。
“萨满游历四方时,曾于归川源头树林边缘,窥见过人烟踪迹。”既云接着道,“他猜测那处或有世代侍奉归川的部族栖居。而昭鹊……”
他侧眸望向身侧之人,“他当年被我族人在上游水中抱回,发现时周身有水膜相护,萨满便觉他是那一族的遗留在外的族人。”
“这与枯化有何关系?”
“昭鹊或身负异禀,越近枯化之地,或越近归川本源,便越易生出异状,如你方才所见。”既云解释道,“若照萨满所言,此非偶然,或许是归川借他之身,传递什么指引。欲破此局,恐非查明边缘部落情状即可,最终、需深入那源头禁地,一探究竟。”
乌罗儿听完沉默了好半晌。他并非全然不信鬼神之说,风骑族亦有自己的传承,只是这般牵扯到归川本源,神秘遗族的事情,实在超出他以往的认知。
“源头树林……”他喃喃道,抬眼看向既云和状态不佳的昭鹊,脸上惯有的倨傲也被凝重取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