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过往

作品:《无尽书

    既云小心地将草编物收好,准备寻个时机交给清溪。


    夜色更深,乌罗儿与清溪还在远处没回来。既云看着昭鹊低垂的眼睫,想起他方才那一闪而过的遥远神情,心中微动。


    他知昭鹊性子冷,心事重,许多话不愿意轻易出口。今夜或许是因这荒原夜色,或许是因那故人手艺勾起了心绪,倒是个难得的契机。


    他往昭鹊身边挪近了些,声音放得平缓,不似追问,更像引导:“方才你说,这编草的手艺,是一位故人所教?”


    昭鹊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既云边耐心候着不出言叨扰。他了解昭鹊的性子,清楚这种事说与不说,都需得叫他自己斟酌。


    火焰哔剥作响,又过了好一会儿,昭鹊突然再次开口,只是声音比平时轻了些许,混在夜风里有些飘忽:“她叫阿努,住在东边。”


    “她比我大几岁,”昭鹊的眼神有些空茫,像是透过火焰在看什么别的东西,“她性子活泼,话也多,和她的名字不大像……小的时候,她总来河边寻我,塞给我各样吃食。”


    “她说东边的孩子没什么稀罕玩具,但这些草啊,树枝啊,只要手巧,就能变出活灵活现的东西来。”昭鹊说着,将手中刚刚编了个雏形的小鸟托在掌心,看了一眼,然后又轻轻放下,“这些东西虽然很快就会干枯,但若看着的人也能欢喜片刻,便值得了。”


    既云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昭鹊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了些许困惑与执拗:“她成年后便嫁去了西边,后来……她病死了。在一个雪夜,掉进井里。”


    他缓缓抬眼,目光落向既云。清冷的眸子里。此刻映着明晃晃的火光,还藏了一抹缠了他许久的困惑:“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我年少时没什么本事,阿妈便送我去练刀。后来我练得比不少人都厉害,那时总以为,这样该能护住阿妈和阿努了。”


    他手指不自觉地抠着身下草皮,声音没什么起伏,可既云却还是感觉到了那底下压着的波澜。


    “可她突然就去世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族人们、族人们谈论起来,也只觉是件平常事,甚至……觉得本就该如此。”


    他顿了顿,终是将压在心底许久的话问了出口:“人的性命这样易逝,眨眼间便没了。人活一世,苦苦求强,图得究竟是什么呢?还有如今,若是到了最后照样什么都做不了……”


    他说着说着便牵扯到了别的事上。他一心求强,皆源自幼年时见过的弱小与死亡产生的恐惧与不甘,便错认力量为破局之法。


    然故人的意外离去却似一记警醒。天道无常,这世间的规矩难违,变数不可料,一人之力终究不过是杯水车薪。


    既云只是听着,并不急着出言安慰。他早知道小鬼冷冷淡淡模样之下纯粹又执拗地心,自然也窥得见,那份因珍视而滋生的苦楚与迷茫。


    这滋味,他自己过去也没少尝。


    “昭鹊,” 既云的声音低稳,似深潭无波,“人之所以向强者,未必是要将万事扭转,也未必是要同那诸般‘无常’硬撼。”


    他抬手轻覆在昭鹊那只无意识蹭着地面的手背上,止住了动作,“而是为了待那些难以预料之事临头时,能有护住可护之人的底气,亦有争那一线生机的力气。”


    “旧人辞世,并非你的过错。这世道本就存着许多不公与身不由己之事,性命也确实如晨露般转瞬即逝。”


    既云话锋一转,“然正因此诸多缘故,才不必困于杂思——倒不如惜取眼前,守好手中握得住的,才不算辜负这活着的日子与故人的遗愿。”


    “你今日能立于此处,便是凭己之强。再者,如今我们一道追查‘枯化’之源,为得便是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灵,即便结果不如人所愿,这份作为,本身便已值得赞颂。”


    “流水难逆,枯木难春,此乃常理,人力难违。”既云目光深湛,落进昭鹊眼中,“但我等仍可尽绵薄之力护着尚存于世的人事,并非只有让一切永恒不逝,才算得上功绩。即便只是须臾的安稳,也值得去搏,是不是?”


    篝火噼啪声依旧,映着两人相对的身影。


    昭鹊静静地听着,既云是没有激昂的鼓动,却如水一般慢慢渗进他心里。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偏狭思绪,连同那些藏得极深,连自身都没能理清的执念,仿佛就这样悄然寻得了一方可安放之地。


    就是这最后一句,听着又像是在哄他。


    他于是垂了脑袋,看着掌心那只编了一半的小鸟,轻声道:“我知晓了。”


    既云便知道今晚这番话昭鹊是听进去了的。


    远处,乌罗儿和清溪也已结束了谈话,正一前一后地走回来。


    也不知两人这么长时间聊了些什么,只见乌罗儿脸上既有松快之意,又藏着几分怅然,神色难辨。


    清溪则抿着唇,眼神游移,没了之前那般毫无顾忌的模样,只飞快扫了既云和昭鹊一眼,便垂首敛目,默默归坐于原处。


    既云见此情景,心中大抵猜倒了他们方才交谈的内容,便起身道:“时辰不早了,明日还需赶路,都早些歇息吧。”


    清溪低低应了一声,率先起身钻回了自己的小帐篷。乌罗儿招呼了一声,也走开了。


    条件艰苦,帐篷内十分狭小,但也算是能遮风。既云挨着昭鹊坐在一边,听着他清浅的呼吸声,心中一片宁和。


    昭鹊有个好习惯,沾床便容易犯困。他背对着既云,面朝帐篷壁,没一会儿便昏昏欲睡了。既云便侧身看着他清瘦的肩线,只细心地将多半的皮毯盖在昭鹊身上,又过了片刻,才掀帘离开。


    他在边上一处帐外停下,低声道:“清溪姑娘,可歇下了?”


    帐篷内静默了一瞬,随即才传来清溪的声音:“……还没。既云大人有事?”


    “有些小东西,昭鹊托我转交给你。”既云道。


    帐帘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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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撩开一角,清溪探出半副身子,面上还带着疑惑。及至望见既云摊开的掌心里,一只草蝶鲜活如生,一只草雀似要振翅而起,双眼霎时睁得圆圆的。


    “这是……”她下意识地伸了手,眼里流露着这个年纪的女孩们应有的新奇与喜爱,但随即又有些羞赧,已经完全忘了既云方才在帐外说的话,“您……您怎么突然……”


    她一时有些语乱,想来是忆起了自己先前对昭鹊的留意,又念及乌罗儿不久之前的提点,脸颊微微泛红,竟有些许局促。


    既云瞧她犹疑不决,心下明了,语气温和地解释道:“并非我送的。是昭鹊编的,他性子冷,不善言辞,白日里觉着未能好好回应你的话,心下过意不去,便编了这些小玩意,托我转交。”


    清溪愣住了,低头看着掌心里那两只精巧的草编小物,蝴蝶翅膀的纹路,小鸟仰头的姿态,都编得极为用心。


    她想起少年那对清冷无波的眸子,实在难以想象他低着头,耐心又灵巧地编织这些细致东西的模样。心头那点因乌罗儿的叮嘱而产生的别扭,瞬间被一种混合着讶异和欢喜所取代。


    她耳尖微热,语气却带着几分嗔怪:“哼,算他还有些分寸……倒也知该补这份心意。”


    说着,手指便轻轻将草编蝶雀拢入掌心,动作却是小心翼翼地,“那……那我便收着了,替我,向他道声谢。”


    “好。”既云颔首,见她收下,便不再多言,转身回了自己的帐篷。


    清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这才缩回帐篷里,就着缝隙透进的月光,仔细端详着掌心的小玩意,越看越觉得精巧可爱,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先前那点不快早已烟消云散。


    ……


    昭鹊在入睡前,心底隐隐有觉,总觉今夜不会很太平。


    果然不出他所料。


    只是今日这梦里,他没有像先前两回那般,毫无预兆地便被拽入满是苦楚与纷乱的荒诞里。意识恍若一汪温煦而深邃的水流,不再是被动受其冲刷,而是可以主动在其中徜徉。


    他似见一团硕大的漂浮虚影,周身裹着柔缓的光晕。只是这光晕忽明忽暗的,似乎也十分虚弱,传来的也不是往日那般痛苦和哀嚎,反倒像是什么牵引,朦胧难辨其意。


    旋即,几缕模糊画影,开始在他眼前缓缓游走。不见往日山崩洪溃的毁灭之状,反是几块泛着微末灵光又形态各别的巨石虚影。


    那是……圣石么?


    昭鹊福至心灵,有些着急地往前迈了两步,可那影象断断续续,极不连贯,可昭鹊心底能觉出,似乎是有什么在拼力向他示现这些节点,像是,想告诉他什么。


    他忽得忆起萨满长老说过的,若他的血脉当真与归川有所关联,或许归川是想借此传达讯息。


    昭鹊敛了敛神,将心思集中在面前,又见些图影掠过。那似乎是一片林子,河畔居住在一些身着异装的人,他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过着寻常部族一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