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不过是个徒具其表的脆弱替代品，一个……被吓坏了的闺阁小姐。


    他周身那凌厉的杀意，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只剩下一种更深沉、更空洞的冷寂。


    谢昭见他不言不语，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心中没底。


    他是想杀她？！


    她刚刚感受到了他扑面而来的杀气。


    可是……为什么？


    自己这个身份，和他并没有什么交集。


    “你……你到底是谁？为何在我房中？来人……”


    夜离站在原地，并未因她虚张声势的呼救而动。


    他隔着那片阴影，仔细地审视着缩在床角的女子。那惊惧不似作伪，浑身颤抖的模样也符合一个深闺小姐的反应。


    可是……太像了。


    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疑点。


    他心中那点不该有的、如同死灰复燃般的幻想，驱使着他开口。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低沉，却放缓了语速，带着试探：“你不认识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抬手，缓缓摘下了那顶一直遮掩着他容貌的黑色斗笠。


    月光毫无阻碍地倾泻下来，照亮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轮廓分明、俊美却异常苍白的脸，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下颌线条冷硬如刀削，还有那道一如从前的伤疤。


    但令人震惊的，是他那一头披散下来的长发，并非记忆中的墨黑，而是如雪般刺目的银白。


    那白发在清冷的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与他年轻的面容形成了极其诡异而强烈的对比，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某种极致的痛苦与沧桑。


    谢昭在看到这一头白发的瞬间，呼吸猛地一窒，瞳孔收缩，怔怔地看着他那头刺眼的白发，露出无法掩饰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你的……头发……”她几乎是无意识地喃喃出声。


    夜离紧紧盯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没有错过她那一瞬间的失态和脱口而出的话。


    他向前逼近一步，身影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压迫感，目光锐利如刀，几乎要将她穿透：“我的头发，怎么了？”


    “好可怕……”谢昭紧紧攥着胸前的锦被，指节发白，闻言更是将身体往后缩了缩，几乎要嵌进墙壁里，声音带着哭腔：“我……我该认识你吗？你到底是人是鬼？求求你……快走吧，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将受惊千金的模样演得淋漓尽致。


    夜离沉默了一下，重新戴上了斗笠。


    月光流淌过她苍白的脸颊，那惊惶的眉眼，确实只有形似，没有那份独一无二的神、韵。


    他心底那点微弱的火光，渐渐熄灭了。


    也是，他怎么还敢抱有期待。


    他语气很冷，“上官渡，不是你该招惹的人，七杀殿，更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若她真是那个胆大包天的雇主，听到这两个名字，绝不可能毫无反应。


    谢昭的心跳漏了一拍，背后沁出一层冷汗


    他是在试探她！


    她不能暴露自己就是雇主！


    她维持着惊恐茫然的表情，适时地露出了一丝困惑，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颤抖着重复：“什么殿……我不知你在说什么……你快走，不然我要叫人了！来人啊——！”


    最后一声，她似乎鼓足了勇气，声音拔高了些，带着破音的尖锐在夜空中传开。


    几乎是同时，远处传来了巡夜家丁隐约的呼喝和急促的脚步声，正朝着小院方向而来。


    夜离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斗笠下的视线冰冷而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


    但谢昭只是瑟瑟发抖，泪眼朦胧，一副快要晕厥过去的模样。


    脚步声越来越近。


    夜离不再停留，黑色的身影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自窗口掠出，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确认他离开后，谢昭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弛下来，瘫软在床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的寝衣已被冷汗浸湿。


    好险……


    她抬手抚上自己狂跳的心脏，眼神却慢慢沉静下来，透出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冷静。


    夜离……他认出自己了吗？还是仅仅因为这张脸？


    他刚才，是真的想杀她。


    夜离的身影融入夜色，如同水滴汇入江河，再无踪迹。


    谢昭维持着瘫软的姿势，直到窗外巡夜家丁的询问声和脚步声渐渐远去，小院重归寂静，她才缓缓坐起身。


    月光透过窗纸，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她脸上那惊惧脆弱的神情早已消失不见，双过于明亮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着复杂难辨的光。


    她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自己的脸颊。


    这张脸……


    “系统，我就说这张脸是个麻烦！”谢昭生气的说。


    系统：【……】它最擅长装死。


    夜离的反应，好激烈。


    那瞬间迸发的杀意，做不得假。


    是因为这张与“故人”相似的脸，触动了他哪根敏感的神经？


    他那一头刺目的白发……


    两年。


    究竟什么，会让一个正值盛年的男人，青丝成雪？


    她记得他曾经的模样，墨发玄衣，眉眼凌厉如刀，即便沉默时也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桀骜与锋芒。


    可如今……


    谢昭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胸腔里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


    现在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


    谢昭掀开锦被，赤足走到窗边。夜风带着凉意拂面而来，吹动她单薄的寝衣。


    她望着夜离消失的方向，目光幽深。


    夜离并不好糊弄，也不知道自己的表演有没有让他相信自己不是雇主，只是一个普通的深闺小姐。


    他的出现也搅乱了谢昭的心，她想起了南宫越。


    谢昭倚在窗边，夜风撩起她散落的发丝，带来一丝凉意。


    南宫越……


    那个名字在她心底悄然浮现，带着久远而模糊的痛楚。


    她记得他猩红的眼眸，记得他固执地唤她“主人”，记得他不顾一切用心头血为她炼制解药时的疯狂。


    可最终，她还是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死在了他的面前。


    那一幕，想必是伤透了他吧。


    不知他如今……可还安好？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谢昭强行压下。


    过去种种，如同镜花水月，她既已选择踏上归途，便不该再沉溺于往昔。


    眼下，她又多了一个需要应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