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分得的是一间位置尚可，但陈设简单的屋子。


    她并不在意，让小桃简单收拾了一下，便静、坐窗前，看着窗外陌生的宫墙。


    这里，曾是她前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一草一木都透着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姑娘，喝点水吧。”小桃递上一杯温茶，脸上带着初入宫廷的忐忑，“奴婢听说，复选是由太后娘娘亲自掌眼呢。”


    太后？


    谢昭接过茶杯，指尖微凉。


    和太后也是老熟人了，她眼睛毒辣得很，自己需谨慎些，别引起她的怀疑。


    她轻轻啜了一口茶，眸光沉静如水。


    储秀宫的日子并不清闲。每日皆有教习嬷嬷前来教导宫规礼仪，言行举止皆有定例，一丝错处都可能被放大，成为落选的缘由。


    谢昭刻意保持着中规中矩，既不拔尖，也不落后，混在一众秀女中，并不十分惹眼。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午后，秀女们正在院中练习行走步态，一名身着鹅黄衣裙、眉眼娇俏的少女在同伴的簇拥下，状似不经意地走到谢昭附近。


    “哟，我当是谁呢，走路这般小心翼翼。”


    那少女掩唇轻笑，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几人听见，“原来是谢家妹妹。也难怪，听闻妹妹自幼长在滁州那等小地方，怕是没见过这般阵仗，紧张些也是常理。”


    这话看似关切，实则暗讽谢昭出身不高，小家子气。


    谢昭脚步未停，甚至连眼皮都未抬一下，依旧按照教习嬷嬷要求的节奏，平稳前行，仿佛根本没听见那挑衅之言。


    那少女见她毫无反应，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脸色、微沉。她身旁一个绿衣女子会意，立刻接口道：“黄姐姐有所不知，谢妹妹虽长在滁州，可这通身的气派，倒不像是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尤其是这张脸……”


    她故意顿了顿，目光在谢昭脸上逡巡，“瞧着，竟有几分像那位早逝的贵人呢。”


    此言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谢昭脸上。


    惠安公主上官凝，在宫中曾是最得圣心的公主，她的早逝是宫中的禁忌。


    此刻被人当面提起，还拿来与一个秀女比较，其心可诛。


    谢昭终于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看向那说话的绿衣女子，目光平静无波：“这位姑娘慎言，惠安公主金枝玉叶，仙逝已久，岂是我等可以妄加议论、随意比拟的？”


    “姐姐此言，若传入贵人耳中，只怕于你于我，都非幸事。”


    她语气不卑不亢。


    那绿衣女子被她看得心中一凛，脸色白了白，讪讪地闭了嘴。


    先前开口的黄衣少女见状，冷哼一声：“牙尖嘴利！我们走！”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谢昭叹了口气，这宫里她只是一个小小的秀女，恐怕要有麻烦了。


    ……


    果然，不过两日，麻烦便寻上门来。


    这日清晨，秀女们需前往慈宁宫拜见太后，进行复选前最重要的“观瞻”。


    众人都精心打扮，力求在太后面前留个好印象。


    谢昭依旧穿着素雅，只比平日稍显庄重些。


    她随着众人一同前往慈宁宫，低眉顺眼，步履从容。


    行至半路，经过一处莲花池时。


    站在谢昭身旁的一名秀女忽然脚下一滑，惊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谢昭撞来。


    事发突然，那秀女手中端着的茶盏也脱手飞出，直直泼向谢昭身前。


    电光火石间，谢昭几乎是本能地侧身一避，动作迅捷而灵巧，险险避开了大半茶水，只有少许溅湿了裙摆。


    同时，她脚下看似不经意地一绊，那撞向她的秀女收势不及，“扑通”一声，竟自己栽进了旁边的莲花池中！


    “啊——救命！”


    冰冷的池水瞬间淹没了那秀女，她惊慌失措地扑腾着，好不狼狈。


    变故发生在瞬息之间，周围的秀女们都惊呆了，一时竟无人反应。


    谢昭站稳身形，看着在水中挣扎的秀女，脸上露出惊慌和关切之色，连忙对周围的宫人喊道：“快！快救人！这位姐姐不小心落水了！”


    宫人们这才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地将那落水秀女捞了上来。


    那秀女浑身湿透，发髻散乱，妆容花糊，瑟瑟发抖。


    她被人搀扶着，又惊又怒地指着谢昭，嘴唇哆嗦着：“你……你推我！”


    谢昭睁大了眼睛，满脸的无辜和难以置信：“姐姐何出此言？方才明明是姐姐自己脚下不稳撞了过来，我躲避不及，还险些被姐姐的茶水泼中。”


    “姐姐自己失足落水，我心中焦急，立刻唤人相救，姐姐怎能反口污蔑于我？”


    她语气委屈，眼神清澈，带着被冤枉的惊愕。


    周围不少秀女也看得分明，方才确实是那黄衣秀女先撞向谢昭，谢昭只是躲避，并未出手。


    负责引领秀女的嬷嬷闻声赶来，见状脸色一沉：“怎么回事？在宫中喧哗打闹，成何体统！”


    那落水秀女还想争辩，谢昭却抢先一步，福身一礼，语气恭谨却带着一丝后怕：“回嬷嬷的话，方才行至此处，这位姐姐不知为何脚下打滑，撞向臣女，手中茶盏也脱手飞出。臣女躲避时，姐姐不慎落水。臣女已立刻唤人施救，万幸姐姐无恙。只是……”


    她顿了顿，看向那落水秀女，“姐姐似乎受了惊吓，误以为是臣女推搡所致。”


    嬷嬷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人，又看了看地上的水渍和那落水秀女狼狈的模样，心中已有判断。


    她冷声道：“宫中行走，当谨言慎行！今日之事，各自记过一次！若再生事端，严惩不贷！还不快回去整理仪容，莫要误了觐见太后！”


    那落水秀女脸色惨白，恨恨地瞪了谢昭一眼，却不敢再多言，被人扶着匆匆离去。


    谢昭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丝冷意。


    这就按捺不住了吗？


    看来，这选秀的水，比她想得更深。


    经此一事，前往慈宁宫的路上气氛明显凝重了许多。


    众秀女皆屏息凝神，不敢再有多余动作。


    慈宁宫殿内庄严肃穆，熏香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