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端坐于上首凤座，身着绛紫色宫装，雍容华贵，虽年过半百，但保养得宜，眉目间透着久居上位的威仪与精明。


    秀女们按次序上前叩拜，自报家门，展示仪容。


    太后大多只是淡淡一瞥，偶尔问上一两句家世背景，便挥挥手让人退下。


    轮到谢昭时，她深吸一口气，稳步上前，依礼跪拜，声音清越柔婉：“臣女谢昭，参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她垂着头，能感受到上方那道审视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比看其他人时停留得更久了一些。


    殿内似乎有瞬间的寂静。


    “谢昭？”太后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带着一丝惯有的慵懒，“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谢昭依言缓缓抬头，目光依旧恭敬地垂视下方，不敢与太后直视。


    太后看着她那张与上官凝极为相似的脸，指尖轻轻捻动着佛珠，半晌没有说话。


    良久，太后才缓缓开口，语气平淡：“谢家的女儿……模样倒是生得齐整。规矩学得如何？”


    “回太后娘娘，臣女愚钝，尚在用心学习，不敢懈怠。”谢昭回答得谦卑得体。


    太后目光不由的仔细打量她的样貌，虽然奎儿（宁王）早与她通气，说这谢家姑娘与惠安公主相似，可如今亲自看到，还是有些意外。


    太后目光落在谢昭低垂的眼睫上，那乖巧温顺的姿态，与记忆中那个明媚张扬、甚至带着几分桀骜的惠安公主截然不同。


    像，却又不像。


    皮囊是像了七八分，可这内里的气韵，却是南辕北辙。


    她指尖的佛珠缓缓转动，心底那丝因这相似容貌而起的波澜渐渐平复。


    不过是个替身似的玩意儿，是奎儿送来，意图搅动后宫、分薄皇帝心思的棋子罢了。


    只要她安分守己，不惹出什么幺蛾子，留在宫里也无妨。


    “嗯，懂得用心便好。”太后收回目光，语气依旧平淡无波，“退下吧。”


    “谢太后娘娘。”谢昭再次叩首，姿态恭谨地起身，垂眸退出了大殿。


    走出慈宁宫，谢昭能感觉到背后那道锐利的目光似乎终于移开。


    她微微松了口气，知道这第一关，算是险险过了。


    太后虽起了疑心，但显然并未将她这个“赝品”真正放在眼里，或者说，是暂时不打算动宁王送来的人。


    她随着引路太监前往下一处，接下来要见的，才是真正的关键。


    御花园中，百花争艳，暗香浮动。通过初选的秀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低声交谈，目光却都不约而同地瞥向入口方向，带着难以抑制的紧张与期待。


    谢昭寻了个靠近水榭的僻静角落站定，目光落在池中游弋的锦鲤上，看似平静，心中却已绷紧。


    “陛下驾到——”


    内侍尖细的唱喏声划破了园中的静谧。


    所有人齐齐跪倒在地，“参见陛下。”


    明黄色的袍角映入眼帘，带着不容忽视的威压，缓缓从她面前经过。


    直到上官玄在亭中主位坐定，淡淡说了声“平身”，众人才敢谢恩起身。


    上官玄端坐于亭中，目光淡然地扫过下方一众莺莺燕燕。他今日来此，本就是被朝臣和太后催逼不过，走个过场，心中并无多少兴致。


    这些秀女，或娇羞，或明媚，或端庄，在他眼中却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带着精心雕琢的匠气，引不起他半分波澜。


    他随意指了几个家世尚可、模样周正的，算是给了朝臣和太后交代，便欲起身离开。


    目光掠过水榭角落时，却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那里站着一个身着浅碧色衣裙的少女，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身姿却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与周围那些或紧张张望、或刻意展示的秀女格格不入，像一株独自生长的青竹。


    上官玄微微蹙眉。


    就在这时，那少女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微微抬起了头。


    刹那间，上官玄只觉得呼吸一窒。


    那张脸……


    那张与记忆中凝儿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毫无预兆地撞入他的眼帘。


    怎么会……


    他握着扶手的指节微微收紧，一贯沉静无波的眸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是巧合？还是……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了。


    原本还在低声交谈、努力展现自己的秀女们也察觉到了皇帝目光的异常，纷纷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谢昭感受到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目光，心中苦笑。


    果然，还是引起了注意。


    她迅速重新低下头，做出惶恐不安的模样，指尖微微蜷缩。


    上官玄死死盯着那张低垂下去的脸，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凝儿……她早已不在了，是他亲眼所见。


    那这个女子……是谁？


    “你。”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目光锁定在谢昭身上，“抬起头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谢昭身上。


    谢昭依言缓缓抬头，目光依旧恭敬地垂视地面，不敢与天子对视。


    上官玄看着她那副温顺恭谨、与记忆中皇妹截然不同的神态，眸中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


    不是她。


    纵使皮囊再像，也不是那个会在他面前撒娇耍赖、明媚如朝阳的凝儿。


    “叫什么名字？”他问，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淡漠。


    “回陛下，臣女谢昭。”谢昭声音清越，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


    “谢昭……”上官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从中找出更多破绽，最终却只是淡淡道，“留牌子吧。”


    说罢，他不再看她，起身径直离开了御花园，仿佛方才的失态从未发生。


    留下满园心思各异的秀女，以及心中波澜骤起的谢昭。


    谢昭有些无奈，还是入选了。


    选秀结果很快便公布了。谢昭毫无意外地被留了牌子，赐居钟粹宫偏殿。


    与她一同入选的还有几位家世显赫或容貌出众的秀女，各自分配了宫室。


    钟粹宫位置不算顶好，但胜在清静。


    主位目前空悬，对谢昭而言，倒是免去了许多与高位妃嫔周旋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