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那对新人的身影渐渐走远，最终消失在村舍之间，白绾才缓缓收回目光。她带着黑犬倚在溪边一棵老树下，掰下一小块干粮慢悠悠地嚼着。


    “月老仙君先前说三个月搞定三桩姻缘，算下来一月一桩。如今这第一桩不过几日就成啦！”她晃了晃脚，眉眼间尽是轻松惬意，“剩下的时间，岂不是可以……”


    话音未落，方才还晴朗的天空骤然阴沉下来，乌云翻滚，未等雨滴落下，一道惊雷撕裂长空，不偏不倚正劈在白绾脚尖前的泥地上。


    白绾惊叫一声，猛地向后弹开，心口怦怦直跳。她低头瞧见几缕被雷火燎焦的发丝，哭丧着脸，用指尖可怜兮兮地捻起发尾。


    啾……毛都烧焦了………


    电光尚未散尽，一道柔和的白光就已穿透云层，月老拄着杖，悠哉悠哉地腾云而来。他宽大的袖袍一拂，一卷新的玉简便滑落掌心。


    “白绾听令！命你即刻前往京城，促成富商周家独子周砚之良缘，此乃尔之第二桩功德！务必上心！”


    “等等！”白绾顾不得惊魂未定，跳起来抗议，“仙君！第一桩才刚了结，总得给点时间歇歇脚吧？！”


    “胡闹！好你个偷懒耍滑的小雀儿！在天庭就拖沓成性，如今被贬下凡，竟还要——”月老举起右手，电弧在指尖闪烁，作势要引雷劈她。


    然而他话音未落，就感觉一道冰冷刺骨的视线牢牢锁定了自己。低头一看，只见那黑犬正冷冷地盯着他，金瞳中寒光闪烁，带着警告意味的呜噜声从喉咙里滚出。


    月老的手僵在半空，嘴角抽搐了两下，悻悻地放下手，掩饰般地捋了捋胡须：“咳……罢了罢了！念在你这次……嗯……还算利索的份上，雷就免了！”


    话音未落，一枚流光溢彩的七彩羽毛已精准地飘落在白绾掌心。月老袍袖一卷，脚下祥云急速升腾，几乎是有些仓促地化作流光遁入云端，不见踪影。


    “这月老儿，每次都火烧眉毛似的……”


    白绾冷哼一声，皱起鼻头对天空做了个鬼脸，然后低头看向腕间。第二根红线悄然浮现，金光流转间，“周砚”二字及其相关的简要信息清晰地浮在空中。


    “富商之子，周砚？”她若有所思地念着这个名字，脑海中灵光一闪，猛地一拍额头，“啊！莫不是阿树昨日提过的那位……”


    天空渐渐放晴。她重新打起精神，弯腰吃力地捞起似乎又沉重了几分的黑犬，小心翼翼地踩上悬停的罗盘。


    千万别摔……千万别摔……


    白绾在心里默念着，双眼紧闭。


    熟悉的眩晕感如潮水般汹涌袭来，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她脚下猛地一震，身体向前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白绾心里暗喜：这次真的没摔……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不再是青山绿水的小村，眼前惟余熙熙攘攘的人流和鳞次栉比的屋舍。喧闹的市声在耳边响起，空气里弥漫着复杂的烟火气息。


    京城！她真的到了！


    顾不上安抚同样被颠得晕乎乎的黑犬，白绾定了定神，立刻拦住一位看起来面善的货郎：“这位大哥，请问富商周家怎么走？周砚周公子您认识吗？”


    货郎打量了一下她风尘仆仆的样子，摆摆手：“找周大公子啊？姑娘，您来得不巧。周家商队前几日才接了笔大买卖，周公子亲自押货去南边了，少说也得十天半月才回得来呢！”


    十天半月？！


    白绾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原地晕过去。月老只给了三个月期限，这第一桩虽只花了几日，但若等上月余……


    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声音都带着颤：“那……那有没有办法联系上他？或者知道他具体哪天回来？”


    货郎摇摇头：“这哪是我们小老百姓能知道的？周家大门大户，行程机密着呢。姑娘，你还是过些日子再来打听吧。”


    他说完便挑着担子挤进了人流，只剩白绾僵在原地。她茫然地看着眼前陌生而繁华的街景，巨大的焦虑和无助感如潮水般涌来。


    任务卡住了，钱快没了，时间在飞逝……


    “唉，小黑……”白绾沮丧地原地蹲下，愁云惨雾笼罩着小脸，“要是找不着那周家公子……我就完了……”


    她越想越绝望，连叹气都带着颤音。裴渊默默走近，用温热的脑袋蹭了蹭她冰凉的手背，算是无言的安慰。


    她烦躁地拽了拽腕间毫无动静的红绳：“这该死的月老仙君，好歹给我个法子传到江南去啊……”


    白绾对着空气抱怨，但回应的只有巷子里穿堂的冷风。她蹲得腿麻，认命般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身来。


    “哎，现在吃穿住行都是问题……”


    她领着黑犬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在京城里乱窜，满脑子盘算着找个避风的犄角旮旯熬过今晚，别被巡夜的武侯当流民抓走。


    然而京城的小巷如迷宫般四通八达，两旁高墙夹峙，岔路多得像蜘蛛网。白绾回过神来时，已经不知自己拐进了何处。


    她左转右拐，焦躁地辨认着方向，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


    糟了，这地方……好像刚才来过？


    熟悉的破筐堆映入眼帘，她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她匆匆忙忙又拐过一个堆满杂物的狭窄巷角，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毫无征兆地扑面而来。


    白绾的脚步猛地顿住，只见巷子尽头，一个月白色的身影背对着她，蒙面的黑衣人幽灵般围在四周。一个人影软软地瘫在污水里，脖颈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身下蔓延开一滩深色的粘稠液体。


    白绾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都凉了半截。


    不会吧……这是撞上……


    真有这么倒霉吗……


    她听见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极其僵硬地向后挪动脚尖，但细微的动静还是惊动了侍卫。


    “什么人？！”


    一声冰冷的低喝骤然响起，刹那间，数道冰冷锐利的目光齐刷刷刺向她。


    “小黑，快跑！！”


    白绾转身拔腿就跑，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从巷子两侧包抄而来。黑犬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猛咆哮，一口咬住白绾的裙角，用力将她拽向旁边一个极其隐蔽的岔路。


    白绾被拽得一个趔趄，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被拖了进去。她慌不择路，脚下被什么东西猛地一绊，整个人向前狠狠扑倒。


    就在她摔倒的瞬间，耳边一声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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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响，一道森冷的寒光贴着她的头皮掠过，几缕断发飘然落下。


    白绾吓得哆哆嗦嗦，挣扎着想要爬起继续逃命。然而，就在她抬头的刹那，头顶又传来一声巨响。


    一个巨大的破旧货架上在一侧高墙上颤颤巍巍地摇晃着，眼见就要脱离墙壁。阴影瞬间将她完全笼罩。白绾瞳孔骤缩，脑子里一片空白。


    完了……没被雷劈死，倒要被这架子砸死了……


    她下意识地闭眼抱头，准备接受自己的命运。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身后炸开，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反而是一股巨大的气浪夹杂着呛人的灰尘和杂物碎片从背后汹涌扑来。


    她怔怔地回头，只见那个巨大的货架不偏不倚，正正砸在了她刚才扑倒的位置稍后一点的地方——而刚刚冲进岔路口的两个蒙面侍卫，被这突如其来的天降横祸砸了个正着，瞬间被埋在了一堆破瓦和飞扬的尘土之中。


    他们传出两声痛苦的闷哼，便没了动静。


    白绾怔怔地愣在原地，黑犬低吼一声，再次用力扯了扯她的裙角，催促她快走。


    她不敢有丝毫停留，手脚并用地爬起来，顾不上满身尘土，跟着黑犬朝着岔路更深处亡命狂奔，将那片混乱和尘土飞扬的巷子甩在身后。


    白绾跟着黑犬的指引，一头扎进一条又一条曲折的小巷。身后紧追不舍的脚步声渐渐消失，七拐八绕之下，竟然奇迹般地甩掉了追兵，一头撞进了灯火通明的主街人流中。


    人潮熙熙攘攘，白绾大口地喘着粗气，几乎要走不动路。她行至一家酒楼前，瘫坐在旁侧的台阶上。黑犬在她身旁坐下，警惕地环顾着四周。


    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方才的追逐战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才惊魂稍定，冰冷的现实就再次袭来——饿。


    “……得去找点吃的。”白绾喘匀了气，声音还有些不稳，撑着膝盖勉强站起来，“前面好像是条小吃街……”


    她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入人潮，半推半就地走进一条被两侧高耸木楼挤压得只剩下窄窄一线的巷弄。两侧店铺密密麻麻地分布着，吆喝声此起彼伏。


    人潮摩肩接踵，几乎是在缓慢地蠕动。白绾走得异常艰难，终于顺着人流来到一处稍显开阔的广场。她深深吸了口气，久违的新鲜空气涌入肺腑。


    她四处张望着，目光锁定了一家门前排起长队的店铺。顾客几乎清一色都是年轻姑娘，个个翘首以盼。


    “这么多人排队，莫非是什么新奇的吃食？”


    她好不容易挤到队伍侧面，踮起脚尖，好奇地探头往店里张望，只见柜台后堆满了花花绿绿的书册。


    “什么嘛，原来是卖书的……”


    白绾失望地撇撇嘴，正要转身离开，余光却扫到最上层那本烫金封面的书册——《禁欲上神为我走下神坛》。


    她猛地瞪大眼睛。这书名，她可比谁都熟悉。


    “今日签名版只剩最后十套了！”


    熟悉的声音从柜台后传来，白绾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粉紫纱裙的年轻女子正低头签名，小指微微翘起，腕间几枚细巧的金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不是涂山绫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