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众人福身行礼，声音轻软如絮，却带着一股从容。


    水月悄悄为主子系好被扯松的披风带子，莲心则小声嘟囔：“早说了该带侍卫出来......”


    白绾心头突然一动：县令，林家，这莫非就是......


    她猛地抬起头，这才注意到林知微虽然举止优雅，但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唇色都淡得几乎看不见。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涂山绫大咧咧地摆手。


    林知微偏头对侍女低语几句，莲心便上前半步，杏眼微挑：“几位侠士想必初来乍到，不如让我们尽个地主之谊，领各位一同用个午膳可好？”


    涂山绫与身后几人交换了一下目光，笑嘻嘻地应下了。


    “那我们就不推辞啦！”


    莲心率先上前挑起门帘：“不如去醉仙楼，诸位觉得怎么样？那是我们当地最大的酒楼，菜品风味也还不错呢。”


    几人闻言顿时僵住，涂山绫干笑两声：“那个......我们昨日恰好尝过，他家的酒太甜了，有些不合口味。”


    “这样啊……”莲心蹙起眉，有些苦恼地摸了摸下巴，“其他饭店的话……”


    “就去松鹤楼吧。”林知微不紧不慢地开口，“他家的清蒸鲈鱼最是鲜美。”


    莲心眼睛一亮，拍手道：“我竟忘了这家！连这木头丫头上次都夸那鱼好吃呢。”


    她笑着戳戳水月的鼻头，那丫鬟耳尖微红，却依旧垂着眼帘。林知微轻轻倚在她肩头，唇边浮起一丝笑意。


    莲心正引着众人前行，忽然瞥见白绾脚边那道黑影，顿时惊得跳开半步：“呀！这、这狗是从哪里来的！水月！快护着小姐！”


    她自己也是怕得厉害，隔着老远就对着黑犬胡乱挥舞帕子：“去！快走开！”


    裴渊无奈地蹲坐下来，不动如钟。


    做人的时候见我退避三舍便算了，当狗竟也要被赶……


    白绾连忙蹲下身，将黑犬笼在臂弯里：“对不住，这是我养的狗，可吓着你们了？”


    她歉意地看向林知微，发现对方脸色比方才更苍白了几分，急忙补充道：“它很温顺的！不会咬人！”


    莲心这才稍稍平复了急促的呼吸，双手交叠在身前福了福：“原是恩人的爱犬，是我冒失了。只是小姐幼时被野犬伤过，此后一直由不得这东西近身......”


    “是我考虑不周，本就没怎么帮上诸位的忙......”白绾将裴渊往身后又挡了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如你们先去用膳，我带着它在附近逛逛去。”


    裴渊闻言耳朵微动：那不正好……


    他立刻龇起尖牙，故意往前扑腾两步，吓得莲心“呀”的一声往水月身后躲。


    “小黑！莫要吓人！”白绾皱着眉轻轻打了一下裴渊的嘴筒子，立刻把他往后拉：“莲心姑娘别怕，这坏东西顽劣，就爱虚张声势……我这就把他带走！”


    “这怎么能行？”林知微皱起眉，示意侍女拦下她，“我无碍的。恩人与狗一同跟着就好。”


    白绾只好带着狗走在最外侧，始终与几人保持着距离。


    莲心时不时回头偷瞟一眼黑犬，目光次次都被精准捕捉。每走出几步，裴渊就故意冲她呲呲牙，吓得那姑娘哭丧着脸躲到了自家小姐身后。


    白绾低头瞧着他那越摇越欢的狗尾巴，无奈地摇摇头。


    “你呀，肚子里全是坏水。”她重重地戳了戳狗鼻子，“再吓人，回去我不理你了！”


    黑犬这才老实下来，立刻装出一副无辜相，讨好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众人刚踏进酒楼门槛，眼尖的店小二就小跑着迎了上来，腰间系着的汗巾随着动作一晃一晃。


    “哎哟喂！林小姐！”他搓着手，笑得见牙不见眼，“您来得不巧，咱家少爷前儿个刚押着那批云锦下江南去了。您要有急事，小的这就去驿站给您安排快马送信？”


    林知微轻轻颔首：“不必劳烦，今日只是带几位朋友来尝尝鲜。”


    “瞧我这榆木脑袋！”小二一拍脑门，转身朝楼上高声喊道，“天字一号厢房备着！”又堆着笑对众人哈腰，“几位贵客这边请——”


    刚踏上楼梯，林知微忽然身形一晃，纤白的手指紧紧攥住扶手。水月急忙扶住她的胳膊，声音都颤了：“小姐，您今早才用过药，要不咱们......”


    “不妨事。”


    林知微深吸一口气，指尖在胸口轻轻按了按，转身对众人露出歉意的笑。


    “让诸位见笑了。我这身子不争气，走几步就要歇歇。”


    涂山绫关心地开口：“我瞧姑娘脸色实在不好，不如先回去歇着？我们自个儿吃便是了。”


    “无事，我这是......咳咳......老毛病了。”她用手帕捂住口鼻，又咳嗽了几声，“几位恩人今日替我解围，这恩情，知微定是要亲自还的。”


    涂山绫见她实在坚持，也只好作罢。


    几人步入店内，眼前顿时豁然开朗。这饭店虽比不上醉仙楼那般金碧辉煌，却也绝对称得上一句豪华。地板光可鉴人，四周立柱皆雕着花，空气里散发着淡淡幽香。


    白绾不由得惊叹：不愧是京城，就连饭馆个个都如此讲究......


    店小二领几人进了厢房，躬身退下后，水月和莲心默契地站到了门外。白绾有些诧异：“两位姑娘不一起用膳吗？”


    “在家自然无妨，但在外头若让下人与主子同席，明日那些京城贵妇又该参我林家不知礼数了。”她轻轻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我倒不在意那些闲言碎语，只是懒得应付麻烦。”


    她眼底闪过一丝厌倦，很快又恢复成得体的温柔：“不知几位是从何处来的？此番到京城有何事？”


    白绾抬眸，见涂山绫正与一块排骨斗争，一时脱不开嘴，只能接过话头。


    “我们算是……嗯……云游四处的道人，专管些路见不平之事。”她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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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顿，“有时也会充当红娘。”


    “道人？怪不得方才见恩人身手如此了得。”林知微轻笑，“只是这红娘之说，我倒有些好奇了。”


    “有时会受人之托，帮忙送送信、传传话什么的。”


    “这样啊。几位这般热心肠，想必成就过不少佳偶？”


    “倒也谈不上，只是偶尔帮忙罢了。”白绾试探地开口，“姑娘若是有心仪之人，也可找我们带话。”


    "我么？倒是不必。只是……”


    林知微慢悠悠开口，眼神似笑非笑地飘向门口。白绾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两位年轻姑娘推搡着，莲心从水月手里夺过去一个玉佩，似是正在打趣她，弄得那水藕色衣衫的女子脸红了大半。


    “不知道那两个丫头，心里可藏着什么悄悄话。”


    待收回目光时，白绾发现林知微正注视着自己。烛光下，这位千金小姐的面容愈发显得精致如玉，却透着一股说不清的疏离。


    “林小姐这般样貌，想必是已有婚约？”


    “婚约倒的确是有的。”她声音轻轻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从及笄那年定下，到如今已是第三个年头了。也不知究竟……”


    “姑娘别忧心！”白绾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只要两人真心相爱，定能修成正果！”


    话未说完，却见林知微忽然掩唇轻笑，垂眸浅啜了一口杯中的酒。


    “这桃花酿得不错，是去年窖藏的，如今喝来正醇。”她慢条斯理道，“婚约嘛......原就是父母之命，谈不上什么真心。”


    厢房突然安静下来。她又抿了口酒，眼中晦暗不明：“有时想想，若能一直做个深闺小姐，有水月她们伴着倒好。可我自己孤寡一生便罢了，总不能也耽误了她们的好年华。”


    白绾见她话中多出几分伤感，忙轻声道：“姑娘这般品性，定会遇着真心待您的人。您看水月她们，不也真心盼着您好……”


    那小姐只微微一笑，摇摇头。


    “世间女子，有几个由得自己选呢？”


    残羹冷炙间，席上的气氛渐渐凝滞。待最后一道茶点撤下，林知微执起绣帕轻拭唇角，率先起身推开了门扉。


    “莲心，去结账。”


    她从荷包中取出些银子，被莲心喜洋洋的声音打断：“小姐！小二说周公子早有交代，您在这儿的开销都记在他账上呢。”


    那小姐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她未置一词，只是将面纱重又取出来戴上，和几人一道走出了酒楼。


    “再次感谢诸位今日相助，知微身体有不适，恐不能再奉陪，就先回了。”


    江不弃主动开口：“若姑娘没带侍卫跟随，不如让我们护送你一程到府邸？独自出行，恐怕不安全。”


    莲心立刻小声附和：“小姐，老爷现在还在外未归，就怕有人动了歪心思……”


    林知微沉默片刻，最终福身行了个礼。


    “那就有劳各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