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逐渐深沉下去，水月从醉仙楼后门踉跄而出，脸色苍白如纸，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布包。


    白绾蹲在地上昏昏欲睡，涂山绫连忙拽拽衣袖把她弄醒：“走走，我们跟上！”


    几人借着夜色尾随，只见水月魂不守舍地穿过长街，径直往林府方向而去。


    “她大概要直接回林府了。”涂山绫眯起眼睛，试图看清远处那道身影，“不知她手里拿的什么……”


    白绾也伸着头瞧：“貌似是个布包……”


    “我们上去看看？”


    白绾一脸茫然：“怎么上去？”


    涂山绫眨眨眼，突然从暗处蹿出，佯装惊讶地跳到少女面前：“哎呀，这不是水月姑娘吗？真巧呀！”


    水月吓得一激灵，手中布包险些掉落：“涂、涂山姑娘？”


    “我们刚逛完夜市，正巧看你孤零零的，陪你走一段？”她一边说，一边自然地走到水月身侧，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她手中的布包，“这深更半夜的，多不安全——”


    躲在暗处的白绾看得目瞪口呆，连忙回头对裴渊二人招手示意，小跑着追了上去。


    涂山绫暗中对白绾使了个眼色，后者本想装作没看见，却被她瞪得头皮发麻，只得硬着头皮搭话：“水月姑娘今日怎么独自出门？可是去百花宴凑热闹了？”


    “不是的……”水月将布包往怀里收了收，小声答道，“我是给小姐取药去了。”


    涂山绫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她手里的布包，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原来如此。说起来我表哥近日身子也不爽利，不知姑娘可知道城里哪家药铺好些？”


    少女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声音细若蚊吟：“小姐用的都是名贵药材，多半是从南方或西域运来的。固定商人负责运送，再由专人交接……”


    “不知是哪些商行在做这买卖？”涂山绫往前凑了凑，似是觉追问太多，又连忙补充道，“若是不便透露，姑娘不说也无妨。”


    “倒也不是什么秘密……”水月的眼睫低垂着，“最大的是醉仙楼，其次就是富商周家了。他们路子广，什么稀奇物件都能弄来。”


    周家……


    白绾若有所思。


    难怪周砚要亲自下江南，莫非就是为了林小姐的药……？


    涂山绫接着对水月笑道：“我原以为府上都是莲心在外走动，没想到水月姑娘也会出来办事呢。”


    水月闻言一怔，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布包：“平日里确实是莲心在外……今日是急信来得突然，才让我跑这一趟。”


    说话间不知不觉已到了林府门前，水月匆匆福身：“多谢几位相送。”


    她快步向大门走去，门口静悄悄的，甚至没有守门的侍卫。


    朱门缓缓开启，檐下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这幽光将一道站在门口的身影拉得修长。白绾定睛一看，正是林知微披着雪狐裘立在阶前，指尖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腕间的玉镯。


    水月看清眼前人，身子明显一颤，小声道：“小姐？您不是一早就歇下了……”


    “我一向睡得浅，憩了一会就起来了。”林知微轻笑，“怎么，难道你有什么事，是非得背着我才能做的？”


    “奴婢不敢！”水月慌忙从袖中取出药包，“是沈公子差人传信，说新到了一批西域奇药，或对小姐的病症有益，奴婢这才……”


    林知微慢条斯理地解开药包，葱白的指尖捻起一片暗红色的药材，在鼻尖轻嗅。月光下，她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辨不清神色。


    “——沈公子倒是有心了。”她突然莞尔，语气亦嗔亦怪，“只是你，离府为何不给其他人知会一声？就连莲心都不知你的动向……”


    “小姐恕罪，沈公子的快信来得急，我担心错过时辰……”


    “无碍，我原本也并非要怪你，你如此惊慌作甚？”她抚上少女轻颤的肩膀，笑意更深，“难不成我的好水月，真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水月一惊，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奴婢绝不敢！”


    “我不过打趣你一下，你这丫头呀，太较真。”林知微把她扶起来，伸手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我只是担心你。下次说一声再出门，知道吗？”


    水月连连点头，林小姐的目光柔和地转向白绾几人。


    “倒是劳烦几位送她回来了。”


    “不碍事！我们顺路！”


    几人正要离去，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尖叫。


    只见几片黑影从大门闪入，一道寒光直刺林知微。裴渊瞬间在袖中飞出一道金芒击偏匕首，江不弃则拔刀护在众人身前。


    “进府！”


    裴渊一把将白绾推进门内，反手甩上门栓。


    莲心闻声从屋里冲了出来，带着几名侍卫将林知微死死护在身后。


    “有刺客！保护小姐！”


    院墙外黑影倏忽闪现，五名蒙面刺客如鬼魅般杀出，但终究不敌两人联手。几道身影齐齐撞破院墙飞出，江不弃正欲追击，却被林知微伸手拦下。


    “公子不必深追，恐有埋伏。”


    她倚着廊柱轻喘，袖口被划破，手臂赫然一道血痕。


    水月慌忙捧起她的手臂，指尖轻颤：“小姐，得赶紧进屋包扎……”


    莲心看见她的伤也急得直跺脚：“我这就去报官！”


    “慢着。”


    林知微面色沉静，目光转向裴渊一行人。


    “今夜若非几位少侠，我恐怕是……”


    “小姐吉人天相，自能逢凶化吉。”涂山绫连忙接话，“只是不知这些贼人来历？小姐平日可与人结怨？”


    “我深居简出，鲜少与人往来。只是林家……”她顿了顿，唇角泛起苦笑，“结下的仇怨怕是数不胜数。”


    涂山绫会意颔首，目光落在她渗血的衣袖：“小姐的伤……”


    莲心急得又要开口，林知微轻轻抬手：“劳烦诸位移步内室。”


    进入大堂，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林知微端坐在正中央的雕花木椅上，水月正拿着药箱跪坐一旁，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药。


    “嘶……”林知微轻呼一声。


    水月手上一抖，停了动作：“可是弄疼小姐了？”


    “无妨。”她摇摇头，目光转向众人，“几位也瞧见了，此刻出府恐有危险，不如在此暂住一晚？”


    白绾尚在迟疑，莲心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府中护卫多随老爷外出，若贼人再来……”她声音哽咽，“奴婢死不足惜，可小姐千金之躯……”


    “莲心！”林知微轻斥。


    白绾连忙扶起莲心：“我们留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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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心连连叩首，林知微起身敛衽行礼：“大恩不言谢。他日若有需要，知微定当竭力相报。”


    语毕，她又转头对侍女吩咐：“带贵客去厢房歇息。”


    莲心擦擦泪水站起身来，向几位伸手示意：“几位跟着我就好。”


    水月也起身一礼，准备跟着几人出门，林知微却忽然唤住了她。


    “新配的汤药方子复杂，离了你无人能煎。”她轻抚胸口，羽睫低垂，“方才一遭，我这会儿心口还疼得厉害……今夜你留下侍药，陪我一晚，可好？”


    水月身形微顿，垂首应道：“是，小姐。”


    ---


    在莲心的引领下，几人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客房。侍女正要退下，涂山绫却忽然叫住她。


    “不知可有两人一间的客房？经方才一吓，我有些心神不宁，想与绾儿同住。”


    莲心面露难色：“有是有，是先前的丫鬟房，我与水月住的。只是陈设简陋，恐怕……”


    “无妨无妨！”涂山绫连连摆手，“能住就行。”


    见她们坚持，莲心只得引着二人来到西厢偏房。她在门前驻足：“容奴婢先收拾一番，二位稍候。”


    待莲心进屋，白绾才放松下来，叹息一声：“今日真是......”


    “是啊，谁知还有这么一遭……”涂山绫也跟着叹气，“不过也算因祸得福，若是那几个刺客得手，你这任务恐怕……”


    白绾心有余悸地点头，眼神带上几分担忧：“可小黑还不知在哪儿……”


    “别担心。”涂山绫捏捏她的掌心，“裴公子不是说了吗？那小狗机灵着呢。


    白绾仍忧心忡忡，此时莲心推门而出：“二位请进。”


    二人进入房间，只见屋内陈设的确简单：两张榆木架子床，两把竹椅。


    白绾一头栽进床榻，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绾儿？”


    她抬起头来，发现涂山绫已经侧卧在身旁，轻轻抱住了她。


    “我明日就不在这里了，你定要照顾好自己。”


    白绾一下子清醒过来，看着身旁的好友，垂下眼来。


    “我舍不得你……”她小声说，“能不能不走？”


    “我也不想走，但天命难违……”涂山绫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你别担心，我还会再争取下来看你，好不好？”


    白绾眼睛一酸，转过身去把头埋进枕头里，不教她看见。


    “辛苦我的绾儿了。”涂山绫的声音轻轻的，“今天你累了，早点睡吧。”


    身侧的呼吸声渐渐平稳，白绾却睡意全无，只躺在床上发呆。


    什么破任务嘛……


    她眼眶红了，委屈地撇撇嘴。


    好想回家……


    她回过身去看着涂山绫的脸。那小狐妖睡得很安稳，脸颊微微泛着红。


    白绾忽地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一定要早点搞定这红线任务，带上小黑一起回天庭找绫子去！


    她忽地又想起那玄衣公子，想起他把自己护在怀里时的表情，想起他身上那股若即若离的冷香，唯有贴近了才能嗅得分明。


    若是再见不到他……


    她心里一沉，只觉闷闷的堵得慌。


    良久，困意才终于袭来。她蜷缩在被子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