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号缓缓转过身，即使在黑暗中，她也精准的对上了陆知意的眼睛，她知道对方试图从自己这里获取一丝关于外界、关于营救进度的信息。


    看着陆知意眼中那微弱却执着的期盼，九号最终还是开口了，“放弃不切实际的幻想，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陆知意的心猛地一沉，“什么意思？”


    九号继续道，声音依旧毫无起伏，“基地安防系统，在你被抓捕确认后，已启动最高级别防护。我不知道云国攻破防御需要多久，但我确定，在主人实验成功前，绝对没有人能够把你带走。


    至于你关心的……包括龙渊在内的所有救援单位，总计渗透尝试19次，强攻7次，全部失败。”


    全部……失败……


    这四个字像最后的丧钟，在陆知意脑海中轰鸣。


    龙渊都失败了？陈斌他们……怎么样了？


    “那，那他们有没有人员伤亡？”


    “有，死了很多人，不过你们的救援队为了防止死掉的队员变异，一把火把尸体和实验体一起烧了。”九号摇摇头，似乎觉得可笑，“可惜他们不知道，实验体不是病毒，不具备传染性，而尸体对基地来说更是毫无作用，放火属实是多此一举。”


    噩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陆知意吞噬，她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愤怒充斥着整个身体，可她此刻却连攥紧拳头的力气都没有。


    那些人，即使知道敌人无法战胜，依然抱着必死的决心冲上前，可最后却连个全尸都没留下，甚至无法魂归故里。


    九号盯着陆知意剧烈起伏的胸口，有些不解，“我以为你会问我关于逃离基地的办法，我不理解，你为什么要为一群不认识的人而愤怒和悲伤呢？”


    “不认识？”陆知意冷笑，“呵，他们同样不认识我，不认识被困在这里的大部分人，可他们依旧堵上性命来救援！你不理解，你不是人类，你当然不理解！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有父母、有爱人、有孩子、有牵挂，他们不该被你们如此轻贱地夺走生命！”


    她几乎是吼出了这些话，虚弱的身体因此而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遍布全身的伤痛。


    九号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塑，黑暗中，没人看到她微微闪烁的眼神。


    “牺牲生命去进行低概率营救，不符合最优决策模型。他们的死亡，从战略角度看，毫无意义。


    主人说过，为了别人甘愿放弃自己的生命，是愚蠢的行为。毕竟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救起来的到底是人，还是将你拉入地狱的恶鬼。”


    九号的无心之言，陆知意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九号，你上次说，让我别怪田晴，她到底有什么苦衷？”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九号的话，她忽然有个荒谬的猜想，田晴是真的记忆被篡改，还是……


    九号的背影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她没有回答，只是转身加快了脚步，消失在门外，将黑暗和寂静重新还给陆知意。


    ……


    ……


    接下来的实验变得更加频繁和残酷，而陈铭等人也渐渐从旁观变成了实验对照组，一同躺在了实验台上。


    从警察们被拉上实验台开始，陆知意便不再仅仅是沉默地承受，似乎是被刺激到了，她开始表现出强烈的、外露的敌意和憎恨。


    当田晴拿着新的药剂靠近时，陆知意猛地抬起头，用淬了毒般的眼神死死盯着她，声音因为虚弱而颤抖，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田晴！你会遭报应的！你和你那个疯子博士，都不得好死！”


    田晴的动作会微微一顿，但很快又恢复冷漠：“逃不掉，也救不了任何人，你现在也只能无能狂怒了。”


    “我无能？”陆知意冷笑，眼中恨意更甚，“至少我记得你曾经给我糖，给我上药！


    记得你说过，基因改造是泯灭人性的罪恶！可现在呢？你看看你自己！你在做什么？！你变成了你自己最憎恶的刽子手！”


    对于陆知意的话，田晴并没有什么反应，她不反驳，脸上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愤怒，也没有记忆被触及的恍惚，反而……露出了一种极其古怪的神情。


    那是一种混合着冰冷、嘲讽，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恨意和疯狂的眼神。


    她直视着陆知意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没有忘。我记得很清楚。我记得我说过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就跟记得我给你注射过什么药剂一样清楚。”


    田晴的话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毕竟自从陆知意来了之后，田晴给她注射了太多药剂了。


    可陆知意清楚的知道她说的不是这些，而是在帝国时，在爆炸前注射的那支。


    她没有失去记忆！


    她记得一切，记得她们之间的过往，记得她曾经秉持的信念，但她却选择了一条截然相反的道路！


    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不是受到博士的控制，田晴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眼底的恨意，又是从何而来？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到底是因为某种“苦衷”，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本心和信念，还是说她早已不再是曾经的田晴？


    陆知意躺在冰冷的黑暗中，身体依旧疼痛，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接下来的几天里，不管陆知意怎么刺激田晴，对方都没有再收到任何影响。


    陆知意似乎也骂累了，又或许是越来越痛苦的实验让她分不出心力来刺激田晴，总归她又重新安静下来，一副被彻底摧毁，再无力挣扎的麻木样子。


    在又一次等待实验结果的时候，她甚至主动开了口，声音虚弱而飘忽，仿佛只是在无意识地呓语：


    “以前在帝国……你偶尔会给我带颗糖……”


    田晴没有停下记录的手，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


    陆知意仿佛没有察觉，继续喃喃，像是陷入了回忆：“……你说……吃了糖……嘴里甜了……身上……就没那么疼了……”


    田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陆知意也不管她，自顾自的说着。


    “说起来，被你带走前，我在那个洞里见过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实验体，”陆知意轻轻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跟曾经的你有点像。”


    田晴闻言，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嗤笑。


    “那个愚蠢的无国界医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