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行至距预定驻扎地尚有十里的一处险要之地，便奉命停下了脚步。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陡峭悬崖，夜露深重，寒气裹挟着水汽弥漫开来，更显得这处地形狰狞可怖，难以通行。


    连日赶路的兵士们早已人困马乏，得到指令后，大多就地瘫卧，很快便响起了鼾声。不远处，主帅营帐的油灯在夜风中晃晃悠悠，将帐内人影投在帐壁上，拉得模糊不定，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账内，裴且揣着手，缩在阴影里，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旁边那顶最大的帐篷。


    片刻后，他收起思绪，看向前方，那两人正围着一幅铺在地上的巨大舆图低声交谈，姿态看似专注和谐。


    他心事重重，又瞥了一眼旁边那顶被重兵层层把守、异常安静的帐篷，再回看眼前似乎“齐心协力”的两人，心中的疑虑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越缠越紧。


    但他天性疏懒，并非爱刨根问底之人。虽早已知晓昔日敬若神明的“阿兄”实为天子，而那个扮演了多年的帝王，才是与自己有血缘之亲的的兄长，但这番颠倒入伦的真相并未在他心中掀起太多波澜，反倒让他觉得庆幸多了两个哥哥。


    只是这些时日下来，他迟钝地察觉到，这两位“哥哥”之间似乎芥蒂极深。他偶起调和之心，却发现自己如同透明，那两人眼中不曾留意过他这个“弟弟”的存在与想法，无奈之下，他也只能继续做个无人关注的隐形人。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恰在此时，帐内原本低沉的交谈声逐渐拔高，化作了清晰的争执。


    “大军长途跋涉，士卒疲敝不堪，此地险要，恰好可令全军休整两日。此处背靠峭壁，易守难攻，敌军绝难从此处偷袭。这两日，应多派探马，仔细勘探周边地形脉络，再图进取。”奚榆的声音传来，沉稳而冷静，仿佛已将与裴允的往日恩怨暂搁一旁，全心投入战事筹谋。


    “休整？那何时才能克竟全功？”裴允的声音冷硬，反驳道：“北江副将陈剑，性骄矜而贪功冒进。见我师兵疲，必以为有机可乘，定会前来劫营，妄图抢夺头功，我军正应借此绝佳地形，预先设下埋伏，以逸待劳，一举歼之！”


    他说着，便要挥手下令部署，奚榆却上前一步拦住：“陛下，士卒们连日赶路，早已疲惫至极。若如此兴师动众设伏，而敌军不来，岂非徒耗兵力，更损士气？”


    裴允冷眼瞧了他片刻，才招来传令官。


    奚榆眸中异色一闪而过，竟不再争辩。


    正在此时，帐外传来奚筱清越的声音，穿透了夜的寂静：“师兄，夜深露重，是否该回帐休息了？”


    奚榆闻言，面色稍缓，刚欲回应。却听裴允发出一连串冰冷的嗤笑：“军营重地，男女有别，不同营帐乃是铁律，既在军中，便需恪守军规，莫要做出些惹人非议之事！”


    “陛下莫非忘了？”奚筱的声音带着一丝讶异，随即帐帘被轻轻掀起，她缓步走入帐内，目光平静地看向裴允，“您早已为民女与师兄赐下婚旨，既是未婚夫妻，同帐而居，以策安全，有何不妥之处？”


    裴允后牙槽咬得咯咯作响，怒目瞪视着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朕何时赐过婚？！”


    “便是在小侯爷的婚宴之上。”奚筱不慌不忙，微微屈膝行了一礼，语气恭敬：“陛下念在民女于削藩之事上略有微劳，特降恩旨，成全我与师兄。陛下日理万机，许是忘了，但民女感激不尽，时刻铭记于心。”


    奚榆在一旁听着，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似羞涩又似愉悦的笑意。他转身对着面色铁青的裴允拱手道：“陛下若再无其他要事，草民先行告退。”


    说罢，两人竟是十分自然地携手离去，留下帐内满脸怒容的裴允和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裴且。


    帐外不久便传来一阵阵嘈杂和调度声，随后动静越来越大。


    而在另一顶营帐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奚榆正坐在榻边，手中拿着干燥的软布，细细为奚筱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


    帐内暖意融融，气氛安宁，他刚想低头与她温言几句，帐外便传来一名兵士响亮甚至带着些急促的禀报声：“奚公子，陛下有请，请您即刻前往军帐，商议部署伏击之事！”


    奚榆动作未停，头也不抬，声音平淡无波地回了一句：“陛下既已下达指令，一切事务交由裴将军处置即可。”


    帐外静默了片刻，脚步声远去。


    然而，没过多久，又一名兵士跑至帐外，高声传话：“奚公子，裴将军已按陛下旨意部署完毕，陛下请您前去核验布防是否妥当！”


    奚筱已将半干的青丝铺散在枕上，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推他：“偏你接下的这桩‘好差事’！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奚榆无奈地笑了笑，心道自那次与他置气之后，两人反倒熟稔了不少，他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柔声哄道：“我叫云雾进来，你累了就先歇息，不必等我。”


    待奚榆起身离开后，帐外世界仿佛骤然被按下了静音键，不仅再无人前来打扰，连原本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和远处的嘈杂人语都似乎刻意压低了，周遭陷入一片异样的静谧之中。


    峭壁之下，夜色如墨，寒风呼啸。一名身着夜行衣的斥候如鬼魅般潜行至孙维身侧，压低声音急促禀报：“将军，前方探明，元楚大军确在此地扎营。只是……眼下这营盘静得太过反常，恐防有诈啊！”


    孙维听罢，不耐烦地反手给了他一个爆栗，压低声音斥道：“蠢材！深更半夜，大军疲乏，不歇息难道还要擂鼓奏乐不成？”


    一旁那位身形微胖、自随行以来便愁眉不展的中年将领冯武，此刻再也按捺不住，凑近忧心忡忡地劝谏：“公子，世子尚未明令任命您为主帅，我等如此贸然进兵，是否……”


    “你懂什么？！”孙维猛地打断他，脸上横肉因不悦而绷紧，眼中闪烁着对军功的贪婪，“不先立下奇功，如何能让世子心甘情愿将主帅之位给我？别忘了，葛安那小子也死死盯着这个位置呢！”他斜睨着冯武，语气专横，“冯叔，舅父让你来是辅佐我，不是让你来替我拿主意的。”


    冯武闻言，喉头动了动，终究将未尽之语咽了回去，心中暗叹一声，只盼元楚军营真如孙维所预料的那般毫无防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孙维见无人再反对，信心倍增，压低声音下令，“都给老子悄摸儿爬上去，趁元楚贼子还在梦里见阎王，给我干净利落地全部割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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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命令一下，身后那群精心挑选的精锐立刻抛出勾绳，如同暗夜里的耗子，悄无声息地向山坡上的元楚大营潜去。冯武站在原地，眉头拧成了疙瘩，心中警铃大作，隐隐生出退意。


    恰在此时，阴风骤起，卷起地上的沙石，最后一丝凄清的月光也被浓云彻底吞噬。峭壁之上，几道身影正借着粗绳艰难攀援，动作在黑暗中显得急促。


    突然之间！


    “呼啦——！”


    数十根火把如同从地狱中腾起的烈焰，骤然在峭壁顶端齐齐燃起，刺目的火光瞬间将这片悬崖照得亮如白昼。


    刚冒头的孙维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情况，一个脏污腥臭的头套便从天而降，猛地套住了他的脑袋，紧接着，一股巨力将他粗暴地提了上去，当头便是一记闷棍，砸得他眼冒金星，瞬间失去了反抗能力。


    而跟在他身后、尚未爬上山崖的那几名亲兵，则连惊呼都未能发出，便被锋利的刀刃斩断了绳索，伴随着几声短促的惨叫，直直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粉身碎骨。


    崖下的冯武目睹这电光火石间的惊变，脸色骤然惨白如纸，哪里还敢停留？当即转身，借着黑暗的掩护仓皇遁走，瞬间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山顶上，元楚兵士动作麻利地将被捆成粽子的孙维拖到空地。裴且上前，一把扯下那污秽的头套，露出孙维惊骇欲绝、写满恐惧的脸。他嗤笑一声，抬脚毫不客气地狠狠踹在他身上：“就你这点脓包脑子，也敢学人做主帅偷袭？真是连小爷我都不如！”


    孙维又惊又怒，挣扎着刚要张口怒骂，一团黑乎乎、散发着难以言喻恶臭的破布猛地塞进了他嘴里，那无法形容的气味直冲天灵盖，熏得他脑仁发疼，胃里翻江倒海，他被呛得满脸涨红，眼球暴突，几乎窒息背过气去。


    旁边一个满脸痞笑的士兵拍了拍手，对着同伴挤眉弄眼：“哎哟我说老张，瞅瞅你干的好事，咋能把咱穿得破底裤塞人孙大将军嘴里呢？这多失礼啊！人家好歹是北江的‘栋梁之才’嘛！”


    此言一出，周围的兵士顿时哄堂大笑，各种粗俗不堪的调侃和戏谑如同雨点般砸来，言语愈发露骨下流。


    孙维何曾受过此等奇耻大辱，气得浑身发抖，气血疯狂上涌，拼命想将那团污秽之物吐出，然而他越是用力，那恶心感便越是强烈，极度的惊怒、羞愤、以及生理上的强烈不适交织之下，他下身猛地一热，竟是失禁了！


    这一幕恰好被周围眼尖的士兵瞧见，人群沉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加疯狂夸张的哄笑，有人甚至笑得直接捶地，眼泪都飙了出来：“哈哈哈哈！快看！咱们的孙大将军！被一条烂底裤给吓尿裤子了！！！”


    孙维只觉得全身血液轰的一下全部冲上了头顶，双眼瞬间赤红，羞愤欲死！他恨不得立刻爬起来与这些人同归于尽，然而极度的情绪冲击之下，他大脑一片空白，最终眼睛一翻，竟活活气晕了过去。


    在他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瞬，那些刻薄尖锐的嘲讽声依旧如同魔音灌耳，绵绵不绝。


    “啧……这就晕了？比娘们还不禁逗！”


    “就这点胆子还敢来偷袭？”


    “还主帅呢？这什么心理素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