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一个女孩的命运
作品:《大唐:玄武门前夜,朕摊牌了》 夜,深了。
墨汁般的夜色,笼罩着死寂的寿春城。
猪笼巷,这个城市里最肮脏、最拥挤的角落,此刻更是万籁俱寂,只有几声野狗的低吠,偶尔划破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巷子最深处,刘二屠户家。
往日里,这个时间,这间狭小而油腻的屋子,早已是鼾声如雷。但今夜,却异常的安静,甚至安静得有些可怕。
一个名叫刘丫的七岁女孩,正笔直地,跪在冰冷的、满是泥垢的地面上。
她的面前,是墙角那块已经看不出本来面貌的、歪歪斜斜的祖宗牌位。她的身后,是她的娘,那个白天只知道抱着锦衣卫的腿哭喊的壮硕妇人。
妇人的眼睛,又红又肿,像是两个熟透了的桃子。她手里,紧紧地攥着一根从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上折下来的、足有拇指粗的细长竹条。
她没有立刻动手,只是用一种压抑着愤怒、恐惧与无尽怨毒的、颤抖的声音,数落着那个跪在地上的、瘦弱的亲生女儿。
“你个赔钱的死丫头!你个丧门星!!”
“你看看你!你把我们这个家,给害成什么样了!”
“你爹……你爹他,被那些天杀的官差给抓走了啊!你听见没有!被抓去北边的苦役营了!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呜呜呜……我的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要生出你这么个讨债鬼啊!”
妇人越说越激动,情绪彻底崩溃,她猛地扬起手中的竹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抽打在刘丫那瘦弱的背上!
啪——! !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令人牙酸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骤然炸开!
“啊……”
刘丫再也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她小小的身体,如同被狂风暴雨摧残的幼苗,猛地向前一扑,险些栽倒在地。
一道刺眼的血痕,瞬间从她那件粗布旧衣上,渗透了出来。
“哭!你还敢哭!”
妇人看着女儿背上的血迹,眼中非但没有一丝心疼,反而迸发出了更加疯狂的怒火!仿佛女儿的痛苦,更能宣泄她内心的恐惧与绝望!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这个扫把星!”
“当初你生下来的时候,我就不该心软!就该直接把你溺死在尿盆里!也省得你现在长大了,来祸害我们家!来克死你亲爹!!”
啪!啪!啪!
竹条,如同雨点一般,一下又一下地,疯狂地,落在了刘丫的背上、胳膊上、腿上!
每一击,都带起一道新的血痕。
每一击,都让刘丫的身体,剧烈地颤抖。
但,她只是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将那即将冲出喉咙的哭喊声,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她不哭。
因为,她知道,哭了也没用。
从她记事起,挨打、挨骂,就是家常便饭。
因为她不是个带把的,不能给刘家传宗接代,所以,她在这个家里,就是多余的,是可以随意打骂的出气筒。
她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等到再过几年,随便找个人家,换几斗米,就把她嫁出去,然后,继续过着和她娘一样的,生娃、做饭、挨打的日子,直到,老死,烂掉。
这是她的命。
她娘是这么说的,巷子里的三姑六婆,也是这么说的。
她也一直,是这么信的。
直到……今天。
白天发生的一切,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又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印在了她小小的脑海里,不断地回放。
那个踹开她家大门的、可怕的官差。
那个被拖走的、还在哀嚎的父亲。
那个摘下面具,对她伸出手,说要带她去一个“好地方”的、奇怪的官差。
还有……那个名为“学堂”的、新奇的地方。
她闭上眼睛,背上的疼痛,仿佛都减轻了一些。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学堂里的景象。
那里,好大,好干净,比她见过的、城里李大善人家的宅子,还要漂亮。
那里,有好多和她一样大的孩子,有男有女,都穿着一样的好看的青色衣裳,那布料,摸起来滑滑的,不像她身上的粗麻布,又硬又扎人。
那里的桌子,是木头的,很光滑,上面还刻着好看的花纹,不像她家的案板,总是油腻腻的,还带着一股猪下水的腥臭味。
那里的先生,说话很好听,声音很温柔,不像她爹,只会吼。
最重要的是,先生教的东西,好有趣。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她不懂这些字是什么意思,但她就是觉得,当所有孩子一起大声念出来的时候,有一种特别好听的韵律,像唱歌一样。
还有那个叫“算术”的东西。
先生说,一加一,等于二。
她偷偷地,掰着自己那脏兮兮的、满是冻疮的手指头,一个指头,再加一个指头,真的,是两个指头!
好神奇!
先生还说,学会了算术,以后去买布,就不会被布庄的掌柜用假的尺子骗了。
原来,读书,是这么有用的事情吗?
“你个死丫头!还在发呆!是不是打得还不够狠!我打死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赔钱货!”
妇人似乎是打累了,她扔掉手中的竹条,直接扑了上来,用她那粗糙的、蒲扇般的大手,左右开弓,狠狠地扇在刘丫的脸上!
啪!啪!
刘丫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嘴角,也渗出了一丝血迹。
但,就在这一刻,她的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念头。
一股,像是被埋在石头下的野草,拼了命也要钻出来的念头!
——她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她想去学堂。
她想,继续听先生讲那些有趣的东西。
她想,学会那个叫“算术”的本事,以后,自己去扯布,自己去算钱,再也不让娘,被布庄的掌柜骗。
对!
她要去学堂!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燎原的野火,再也无法熄灭!
……
第二天,天还没亮。
一声鸡鸣,划破了猪笼巷的寂静。
刘丫悄悄地,从冰冷的地面上爬了起来。
浑身上下,无处不痛。特别是背上,火辣辣的,仿佛被烙铁烫过一样。她知道,那里的衣服,肯定已经和血肉,粘在了一起。
她顾不上这些。
她看了一眼还在床上熟睡的、眼睛红肿得像烂桃子一样的母亲,然后,踮起脚尖,像一只受惊的小猫,无声无-息地,推开了那扇破旧的木门,跑了出去。
她要去学堂。
哪怕,晚上回来,可能会被打死。
她也要去。
她小小的身影,在清晨微熹的晨光中,奔跑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她的心中,充满了忐忑,也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希望”的,倔强的力量。
当她跑到学堂门口时,她发现,自己不是第一个到的。
已经有十几个孩子,三三两两地,等在了那里。
他们之中,有男孩,也有女孩。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和她相似的,怯生生的,却又无比坚定的表情。
一个昨天坐在她旁边的、脸上有几颗雀斑的小女孩,看到她,立刻眼睛一亮,主动跑了过来。
“刘丫!你来啦!”雀斑女孩看起来很高兴,“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敢来了呢。”
刘丫看着她,又看了看她身后那些同样投来善意目光的同伴,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用这么友善的语气,叫她的名字。
“我……我想来。”她低着头,小声地说道,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哭腔。
“我也是!”雀斑女孩拉住她的手,叽叽喳喳地,像一只快活的小麻雀,在她耳边说道,“我爹娘昨天也吵了一架!我爹说,女孩子读书没用,是浪费粮食!但我娘说,官府的告示上写了,以后,女子也能当官,也能当先生,也能当大夫!我娘说,她这辈子就是因为不识字,才受了一辈子苦,她不想我也跟她一样!所以,她今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偷偷给我煮了两个鸡蛋,让我藏在怀里,在路上吃,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念书呢!”
女子……也能当官?当先生?当大夫?
刘丫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在她那小小的世界里,女人,就只有一种命运。
就在这时,学堂那由整块楠木打造的、气派非凡的大门,伴随着“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
王浩,那个年轻的教育部先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看到门口这些早早到来的孩子,特别是看到了刘丫和雀斑女孩,以及她们身后那些衣衫破旧,但眼睛却异常明亮的孩子们时,他那张严肃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欣慰的笑容。
他走到她们面前,缓缓地蹲下身,目光与这些孩子平视。
他温和地说道:“你们,都是好孩子。都是,有勇气的孩子。”
“记住,知识,是你们自己的。学到了,就是一辈子的本事,谁也抢不走。”
“进了这扇门,你们的命运,就掌握在你们自己的手里了。”
他指了指那扇敞开的、洒满了晨光的大门。
那扇门,仿佛不再是通往一间普通的学堂。
而是,通往一个崭新的、光明的、充满了无限可能的……未来。
刘丫抬起头,她看着那扇门,又看了看身边,那些和她一样,眼中闪烁着希望之光的同伴。
她的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那笑容,牵动了她脸上的伤口,有些疼,但她的心里,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与甜蜜。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拉着雀斑女孩的手,毫不犹豫地,迈进了那扇,将彻底改变她一生命运的,学堂大门。
她知道,她的人生,从这一刻起,真的,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