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洞里，那台“听风者”还在嗡嗡作响，屏幕上的光斑疯狂地向着中心点蠕动。


    李云龙死死盯着屏幕，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蹦起，


    他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他娘的，狼来了。”


    赵北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关掉了机器。


    刺耳的嗡鸣声消失，地洞里只剩下两个人粗重的呼吸声。


    “走。”


    赵北转身，向洞外走去。


    李云龙一把拉住他，眼睛里全是血丝。


    “去哪？去东山阵地？现在就让弟兄们进工事？”


    “不。”


    赵北的回答，让李云龙愣住了。


    “去另一个地方。”


    ……


    太原城郊，一处更深的，伪装成煤窑的洞库里。


    十几道黑影，静静地站在黑暗中。


    魏和尚和他的“幽灵”小队。


    赵北走进来，点亮了一盏马灯。


    昏黄的灯光下，他摊开一张手绘的地图。


    那是一张大同机场的地图，精确到了每一条跑道，每一个机库，甚至每一个哨塔的位置。


    “敌人的坦克，三天之内就会到太原城下。”


    赵北的声音在洞库里回响，冰冷而清晰。


    “但在那之前，他们的眼睛会先到。”


    他的手指，点在地图上那些画着小飞机图案的机库上。


    “侦察机。它们会把我们挖的每一个反坦克壕，每一个炮兵阵地，都看得清清楚楚。”


    赵北抬起头，目光从魏和尚和每一个队员的脸上扫过。


    “所以，在地面决战开始前，我们必须先把这些苍蝇，连同它们的窝，一起端掉。”


    魏和尚的眼睛亮了，他往前凑了一步。


    “政委，您下命令吧。”


    赵北没有直接下令，他弯腰，从旁边几个盖着帆布的箱子里，拿出几样东西。


    “塑性炸药，你们叫它‘橡皮泥’就行。”


    赵北拿起一块，在手里随意捏着形状。


    “粘在任何地方，都能炸开一个大窟窿。对付跑道，油库，塔台，用这个。”


    他又拿起一支装了消音器的冲锋枪。


    “这个你们熟。”


    最后，他从一个最小的木盒里，拿出几个火柴盒大小的，带着一根短天线的铁盒子。


    “这个，是关键。”


    赵北把一个小铁盒递给魏和尚。


    “无线电信标。


    把它放在你们需要摧毁，但又没把握彻底摧毁的目标旁边，比如维修厂和备用油库。”


    赵北看着魏和尚不解的眼神，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它会唱歌，咱们在几百里外的重炮，能听见它的歌声。”


    就在这时，一个狂怒的身影从洞口冲了进来，卷起一阵风。


    李云龙。


    他显然是一路跟着过来的，此刻正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他听到了赵北最后那句话，又看到了魏和尚他们那一身夜行的打扮和那些新奇的玩意儿。


    他瞬间就明白了。


    “老赵！”


    李云龙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揪住了赵北的衣领，双眼通红。


    “你疯了！那是关东军的老窝！大同！几百里地，就让和尚他们十几个人去？”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在洞库里形成了回音。


    “老子不同意！这是让他们去送死！”


    赵北没有挣扎，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那双快要喷出火来的眼睛。


    “老李，我们不能总是在自己的阵地上等着敌人出招。”


    “这一次，我们要把拳头，直接打到他的脸上。”


    赵北的目光，越过李云龙的肩膀，看向他身后的魏和尚。


    “你相信我，更要相信和尚。”


    李云龙揪着衣领的手，微微松了松。


    魏和尚咧开嘴，露出一口白得瘆人的牙。


    他上前一步，对着李云龙，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旅长，政委，放心。”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俺这趟去，就是给小鬼子送点‘烟花’瞧瞧。保证又大又亮！”


    李云龙看着魏和尚那张憨厚却写满坚毅的脸，又看了看赵北那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慢慢地，松开了手。


    他没再说话，只是狠狠一拳，砸在了旁边的岩壁上。


    ……


    两天后的夜晚。


    山西与河北交界处的深山老林里，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人脸上。


    十几道黑影，在一片崎岖的乱石坡上快速穿行，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羊皮袄，本地口音很重的向导。


    魏和尚紧跟在他身后，手里端着冲锋枪，


    突然，向导停下脚步，压低身子，做了一个手势。


    魏和尚立刻一摆手。


    身后的“幽灵”小队队员，瞬间都停了下来，然后悄无声息地，各自找好了掩体，融入了黑暗。


    远处，山道拐角处，传来一阵皮靴踩在碎石上的声音，还有几句模糊的日语交谈声。


    一队日军巡逻兵，打着手电筒，正朝这边走来。


    魏和尚趴在一块巨石后面，连呼吸都停了。


    手电筒的光束，在他们藏身的乱石坡上来回扫过，


    甚至有几次，光柱就从一个队员的脚边掠过。


    那个队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日军巡逻队似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脚步声消失在山风里。


    魏和尚这才做了个前进的手势。


    十几道黑影，再次从黑暗中站起，继续向北。


    他们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嘴里嚼着又干又硬的炒面，就着冰冷的雪水往下咽。


    疲惫，寒冷，饥饿，啃噬着他们的身体。


    但没有一个人叫苦。


    他们的眼睛里，只有目标，只有北方。


    又翻过两座山头。


    向导指着前方一片被群山环抱的平地，压低声音。


    “到了。”


    “翻过前面那道山梁，就是大同机场。”


    魏和尚点了点头，让向导留下，自己带着队员，悄悄摸上了最后一道山梁。


    他趴在山梁的最高处，从怀里掏出一个古怪的东西。


    那是赵北用缴获的德制红外设备零件，临时组装的简易夜视仪。


    他把眼睛凑了上去。


    瞬间，眼前漆黑的世界，变成了一片模糊的，诡异的绿色。


    在那片绿色的世界里。


    一座巨大的机场，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机场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一排排轰炸机和战斗机，静静地停在跑道两侧。


    四座巨大的探照灯塔，将雪白的光柱投向天空，


    来回扫射，将机场周围的夜空切割得支离破碎。


    一队队端着枪的日军士兵，牵着狼狗，在铁丝网内外来回巡逻。


    戒备森严，如同一座铜墙铁壁的堡垒。


    魏和尚放下夜视仪，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他身后的一个队员，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头儿，这……这简直是个刺猬，没地方下嘴啊。”


    魏和尚没有说话。


    他只是从口袋里，掏出那几块冰冷的“橡皮泥”，在手里捏了捏。


    然后，又摸了摸那几个会“唱歌”的小铁盒。


    他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刺猬？”


    他低声自语，声音被山风吹散。


    “老子今天，就来给它剃剃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