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四十一章

作品:《奸臣只想尚公主(双重生)

    “给她一笔盘缠,赶出宫去即可。”


    孟砚梨话音未落,李愈音眉心略顿,看得出欲言又止。


    她兀自犹豫了片刻,还是斟酌着措辞,缓声道:“殿下。齐嬷嬷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老人。”


    说到底:“她不过依照太皇太后懿旨行事。将齐嬷嬷赶出宫与否,其实无伤大雅。”


    眼下整个金华殿内,除却李愈音外,唯有孟砚梨姐弟二人与顾云况。


    李愈音这话说得恳切,在场诸位各个心知肚明。


    只是孟砚梨姐弟身为太皇太后至亲,顾云况又是前朝遗孤,只能由李愈音为着大梁社稷而直言敢谏。


    因此她朗声道:“太皇太后此举,妄顾陛下性命。”


    李愈音抬眸,却并未看向孟砚梨,而是与始终默不作声的孟桓相视,言之凿凿:“下官斗胆。陛下合该借此机会,收回太皇太后手上的后宫凤印。”


    听见李愈音如此说,孟桓先是一怔,接着求助般望了几眼立于身侧不远处的长姊。


    孟砚梨却佯装未见。


    若是上一世,孟砚梨定会拒绝。甚至连劝退李愈音的说辞都已经在她脑海中绕了一圈:“皇祖母年事已高。收走她的凤印,与给她下了道催命符何异。”


    但换做如今的孟砚梨,尽管犹豫,仍旧微微眯起双眸,难得对孟桓严厉道:“陛下盯着本宫作甚。”


    她好意提醒他:“本宫只是辅政。这些时日以来,陛下数次遇刺。”


    身为天子,孟桓享受天下万民供奉与仰慕,注定也会陷入比旁人更为凶险的种种境遇。


    他或许年纪还小,但无论如何都已经坐上这帝位数年,不可能一直浑浑噩噩像个莽撞无识的稚童。


    “先前太皇太后寿宴上,本宫替你挡箭,之后又剥夺了顾大人监国大权。”


    孟砚梨声音不大,但却一字一句清晰地落于殿内所有人耳中:“眼下陛下再次经历西市之祸性命堪忧,该如何行事,莫非自己不曾想过。”


    孟桓张了张嘴,搭在龙椅扶手上的双手手心不自觉渗出汗水。


    他迟疑着,双唇紧抿复又放松面部道:“诚如李大人所言。”


    孟桓说着,已然抬手示意候在殿外的陶德胜入内:“陶公公,即刻前往慈光宫宣旨。请太皇太后交还凤印,由朕亲自保管。”


    ……


    午时。


    距离金华殿最近的遁元门车道旁,长公主府马车显然已经等待多时。


    李愈音抬袖行礼,与孟砚梨及顾云况告别,独自返回刑部。


    孟砚梨并未立刻上车,而是侧首看向顾云况:“顾大人,本宫有请。”


    顾云况颔首,跟随她一道进入车内。


    两人方才坐定,孟砚梨已然冷下双眸:“顾大人好计谋。”


    顾云况闻言不语,恍若漫不经心般抬手扣紧车窗,淡然道:“殿下何意,下官不知。”


    孟砚梨见状,忍不住轻嗤一声:“顾大人既然要做大梁忠臣,便该对本宫打开天窗说亮话。”


    后宫凤印自从裴后离世后,由太皇太后执掌数年,从无疏漏。


    倘若想令她放权,必得制造她与今上之间的矛盾。


    但事实上:“太皇太后年迈,早已不再干政,亦与陛下和平共处。”


    他们之间又能有什么矛盾。


    “为了制造‘矛盾’,”孟砚梨毫不犹豫地戳穿顾云况:“顾大人倒是豁得出去。不惜以自己为饵。”


    顾云况不置可否。


    从他决意放出“云氏遗孤”消息的那日起,其实早已做好准备,因为太皇太后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


    既如此,何不借力使力,叫太皇太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在大梁朝内为官数年,顾云况十分清楚,放眼整个大梁,连梁文帝都不敢轻易褫夺太皇太后摄政之权。


    太皇太后昔年不过看在梁文帝是她亲子份上,加之梁文帝确有治国之才,甘愿主动让权。


    高祖打天下时,太皇太后是其左膀右臂。


    梁文帝登基为帝后,她亦为他扫平一切政敌祸患。


    正如李愈音刚刚刻意提醒孟砚梨那般,太皇太后历经世事,怎会瞧得上此刻还是区区稚童的大梁皇帝孟桓。


    更何况,蜀王父子与孟砚梨,乃至太皇太后自己,又有谁人做不得这个皇帝。


    皇家亲情向来如此。


    只有寻常百姓家,除却含饴弄孙之外,再无事可做的诸位庸人祖母,才会将孙辈当作“小皇帝”般供起来。


    太皇太后岂是庸人。


    舍去一个孟桓,却能彻底铲除云氏余孽。


    于太皇太后而言,完全不亏。


    可惜她没想到顾云况技高一筹,竟会故意利用她对子孙的挑剔,以及她对云氏的忌惮。


    从“囚禁”孟砚梨于临渊小筑那时起,他便是在逼太皇太后逐步暴露对孟桓的不屑一顾,进而夺回凤印。


    她不顾孟桓遇刺之凶险,想借此嫁祸于顾云况。顾云况自然也可以利用同一件事离间她与孟桓。


    毕竟,丞相大人监国辅政多年,为大梁鞠躬尽瘁,甚至愿意弃暗投明,为孟桓送上两万须弥军投诚。


    至于太皇太后,不过一介不肯放权的老妪而已。


    孟桓定会选择相信前者。


    马车一路缓缓行进,顾云况神情并无过多变化。


    他眼底平静,坦诚看向孟砚梨道:“殿下命我忠于大梁。大梁如今的天子是陛下,下官为陛下夺权,正是一片忠心,苍天可鉴。”


    更何况:“下官原本打算将凤印收回后,交给殿下。”


    千算万算,偏生忘了刑部那位李大人最是刚正不阿。


    纵然深受长公主殿下恩义,她也不会想到今上年幼,暂未封后。


    凤印分明可以交由长公主殿下暂为掌管。


    孟砚梨感到几分无奈:“本宫不需要凤印。”


    顾云况摇头,正色道:“下官本想作为聘礼,赠予殿下。”


    马车停稳在长公主府门前,孟砚梨掀开车帘的手骤地顿住。


    她眼睑微颤,连带着手指也不自觉将帘布捏作一团。


    良晌,她终是开口:“顾大人糊涂。”


    凤印属于中宫皇后。


    “皇祖母曾是高祖皇后,她执掌亦或暂代凤印,名正言顺。”


    孟砚梨说着,不禁想到上一世。


    她临死前,顾云况成功登基称帝。所谓皇后凤印,他恐怕早已交到柳菩提手中。


    经历上一世种种,难免显得此时此景,有几分荒谬可笑。


    孟砚梨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正不由自主地发抖,还带着些许苦闷:“顾大人以凤印为聘,难道是又想做回云氏太子,篡权夺位当皇帝?”


    不过:“顾大人别忘了。即使当了皇帝,你的皇后也只会是柳菩提,柳少将军。与本宫有何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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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顾云况不由一愣。


    他不假思索抬手拦住车门,迫切解释道:“阿梨。菩提和我绝无男女之情。”


    孟砚梨垂眸,她至今都还不知:若非柳谋先发制人,勒令陈、薛二位统领携云氏死士将她绞杀。原本上一世在她临死前,顾云况已经下旨封她为后,也曾派人送来皇后凤印。


    尽管那时孟砚梨根本不稀罕当他的皇后。


    她宁愿一辈子做淮水县出身的大梁长公主,也不要再与害得她国破家亡之人产生任何瓜葛。


    往事太过沉重,孟砚梨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搅作一团,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见孟砚梨许久没有回应,顾云况一时拿不准她心中所想,难得忐忑:“我们的婚事,也都是叔祖一厢情愿。”


    听他这样说,孟砚梨不免忆及先前柳菩提前来长公主府求她营救顾云况那会儿,柳菩提曾向她耐心解释过,他们之间所谓婚约是“祖父自作主张”。


    可孟砚梨至今都无法忘记,上一世顾云况面对柳菩提的追问,分明撇清得那般决绝。


    直说是她误会了。


    接着又道:“孟砚梨确实助我良多。否则我不会如此轻易把握朝政,夺位成功。”


    他们两人对话的声音其实不大,可惜当时长公主府早已凋敝无人。


    满院静谧中,字字句句都叫孟砚梨听得一清二楚。


    上一世他不愿柳菩提误会,正如如今不愿让她误会。


    忽然之间,孟砚梨仿佛心有所感般,蓦地松开攥着车帘的手。


    她本还不解,顾云况成功夺位后究竟经历过什么,致使他这辈子似乎终于意识到与她之间的感情来之不易。


    宁愿放弃复辟,也定要他们彼此再续前缘。


    此刻总算明了。


    想必是因为后来那些日子里,柳菩提伤他至深。


    索性退而求其次,想起还有孟砚梨待他赤诚。


    即便如此,这一世柳菩提选择背叛云氏而追随他,顾云况也仍旧并未因为上一世伤害,舍得将她驱赶。


    孟砚梨眨了眨眼,眸间掠过一丝苦笑,仓皇掩下涩意。


    原来她拼尽全力庇佑之人,竟也会拼尽全力护着旁人。


    她终是低叹出声:“本宫同顾大人说笑罢。你我已经接受了陛下指婚,顾大人今后,再不会与柳少将军有牵扯。”


    顾云况顿时眉间舒展,开怀道:“阿梨。我本也不想跟她牵扯。”


    孟砚梨恍若未闻。


    只道:“无论如何,此番托顾大人的福,陛下不仅得到须弥军虎符,还能顺势收回太皇太后手中权力。顾大人诸多言行,的确都可称得上对大梁天子忠心耿耿。”


    经历近日这些事务,作为辅政监国之人,孟砚梨无愧先帝所托。


    她合该放眼更长远的未来,而不必纠结“顾云况到底恋慕谁“这种愚蠢之事。


    所以——


    孟砚梨先顾云况一步走下马车,见他站定后才道:“皇祖母那日说,想在顾大人与本宫成婚前见见你。”


    择日不如撞日:“还请顾大人空出明日晚膳时间,和本宫一道前往慈光宫。”


    “皇祖母大权旁落,大抵还是不会信任顾大人。”


    她抿唇露出笑意,看似规劝,实则根本不容商榷:“依本宫之见,顾大人可以自请前往西南。远离京城权力纷争,做个闲散驸马。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