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府出来，穿过几条街巷，苏宇汙问周熠墨：“你什么时候认识林尚书的？”


    “你和他有些生疏。”


    苏宇汙哑巴，他和他母亲不熟，所以和林家人也算不上多亲近。对于林堌，也只限于认识的好人，再无其它。


    两人各自撑着伞，周熠墨感觉说的话有点伤害了苏宇汙，道：“去四处逛逛？”


    苏宇汙嗯一声，跟在周熠墨的后面。


    随之一步步地往城外走，苏宇汙没有出声打断，静静地放空思绪，抚平情绪。


    窸窸的雨打落，抨击着人的灵魂。


    “滚开，没钱还想来我这躲雨？别耽误我做生意，老不死的东西。我呸……”


    杂音扰乱，哭声断断续续传开。


    老妇抱着襁褓幼儿，跪在房檐下，卑微乞求：“我，求你了，让我的孩子在这躲一会儿雨，就一会儿，孩子还小，会……”


    语音停断，老妇被踹进雨幕里，店员上去补了几脚之后，跑入屋檐下，掸掸衣服上的水珠，低声骂了句：“真晦气！”


    老妇更加抱紧怀里的小孩，拖起受伤的腿，眼泪和雨滴混淡在脸上。


    忽然，老妇头上被遮住些许光亮，老妇下意识护着孩子，把身子又缩一下，眼睛已然紧闭。伞悬空立在妇女的头上，抵挡住些雨点，可身披薄衣早就湿透，这伞的遮挡也无济于事。


    周熠墨头上滑落水珠，顺着脸留下。苏宇汙的伞偏向周熠墨，两人一起站着。


    “哼，好人原来这么容易装！穷鬼和穷鬼互相同情……”店员不由冷嘲几句，然后往屋内走去：“碍眼的东西，今天真多！”


    老妇在恐惧里，没有动静。许久过后，妇女小心睁开一条缝隙，窥视外面的场景。等缓过神来，老妇欲爬起，周熠墨伸手去馋扶老人。


    几人就近寻一客店。


    店员会意店主，正想赶人。一锭银子落入店小二的手里。


    “哈哈。雨下得大，几位客官里面请，我这就找人送些茶。”


    店员把钱递给了当家的。


    “不错，好好招待，定少不了你的！”


    店员给周熠墨等人拿来一些茶水点心，吹嘘道：“各位公子一看就非同寻常，这是本店特色茶水，还望评鉴评鉴，有问题随时唤奴才一声就行。”


    苏宇汙用袖子帮周熠墨抹水，说：“还好我带了钱！痛就哼一声！”


    周熠墨忍着性，等苏宇汙擦完。


    老妇满身都是水，等衣服干也要好久。


    帮人帮到底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老妇手足无措地透看一眼苏宇汙和周熠墨，什么都不敢作，移开目光。


    小二这时拿来一套干净的衣服，笑嘻嘻地进来，说：“我们老板叫我给公子送来，不知用不用地上！”


    苏宇汙点头说：“带人去换一下吧！钱都是小事。”


    “好嘞！公子果然贵气。”店小二欢喜地领着老妇去了。


    老妇有些迟疑，还是抱上了襁褓，跟店小二去了。


    最终，周熠墨高估了自己，他打开苏宇汙的手，问：“接下来怎么办？”


    “不是公子脑子一热就上前的吗？我也不清楚该怎么办！”苏宇汙满脸冤情地说。


    周熠墨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他不确定苏宇汙没碰到过。


    两人就这样对视良久，老妇回来了。


    “先吃饭吧！小二，上些特色菜。”苏宇汙挪开眼，看向门口的人。


    等饭菜上齐的途中，苏宇汙和老妇开始闲扯。


    苏宇汙问：“老妪，您家住哪？要不要吃完饭，我们送您回去？”


    老妇有点愣神，继而难看的笑道：“我已经没有家了！”语声顿时哽咽。


    周熠墨在桌子底下踢了苏宇汙一脚。


    苏宇汙也很无奈，怎么一问一个惨呢？


    老妇收了要夺眶而出的泪，说：“没什么事，多谢两位相助，我……我无以为谢！也不会叨扰太久。”


    周熠墨有些犹豫，询问：“您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可以说出来，或许我们可以帮忙解决。”


    老妪看向对坐两人，开口讲述了她的故事：十几年前，我和我老伴来了晗阳城，当时好像是想定居在这里生活，所以攒些银子就来了。然后啊，然后就在这定居，本来日子过得还算挺好的。但前几年说要打仗，说要人，要去前头，我家老头被人，被人带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我和他有女儿，我女人是个漂亮的，她很好看。她，她喜欢上一个好看的人，他们在一起了。不过，不过前几天有人来家里，说女儿走了，不要我了！他们说，我是拖油瓶，女儿不要我了！他们丢给了我一个孩子，他们说女儿生的，说我女儿……我没有家了！我没有家了！我……


    重复颠倒的话语来回说着，老妇一遍遍地回想起，从刚开始的幸福，到枯败掉落的现在，人生好短，也就几分钟而已。


    周熠墨和苏宇汙也大概猜到：老妪的女儿死了，房子应该也被毁了。只是老妪的幻想里，女儿只是不要她了……


    老妪的事情可以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它也将成为晗阳城的败笔，成为……


    苏宇汙把老妪带回了安王府，派人细心照料，安置在偏院。


    周熠墨不时看一眼苏宇汙，出声打断苏宇汙的思绪，说：“你不怎么开心？”


    “你看到老妪很开心吗？”苏宇汙回过神，眼里闪过忧伤，说：“你不会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嗜好吧！”


    周熠墨为自己说的话而感到抱歉，他就不应该想着安慰苏宇汙。


    苏宇汙的确不在状态，他想起了一件往事，浮云缥缈，顷刻泡影。夕时惨淡，过者伤秋。


    嘀嗒是雨的哭泣，也是少年的迷茫。


    几年光景，划不来那悲悲冥思。


    钰都的雨好大！少年蹲在屋檐下避雨，一言不发，并没有妨碍任何人。


    “哎哟，饶大人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快请进快请进！”店主快步迎出来，大声说道：“小二还不来准备上好的茶？要敢耽误了饶大人，十个脑袋都不够你砍的！”


    饶大人被夸地满脸舒畅，两眼睛都快看到天上去了。可当他瞥见门口破布条上顶着的脏兮兮的脸，心里瞬间起了念头，冲来人说：“你们店里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养着看门吗？”


    店老板冲门口看去，明白了意思，咧嘴笑着说：“哪能，是我办事不周，还望大人里边请，我自会处理。”


    无处辩解，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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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需多言。


    店老板抬脚就踹上了小孩背脊，把人踹出一段距离，众人旁观，还不是传出几声叫好和笑声。店主也来兴致，打伞冲进雨里，继续踢踹殴打着小男孩。时不时还有几枚铜板丢到男孩旁边。


    无人发声，皆乐在其中。


    小男孩听人笑得开心，并没有反抗，只用手护住脑袋，任凭疼痛在身上蔓延。


    雨和人都没有放过他，他也只当玩笑。


    可不出一会儿，人失了兴趣，不再为此而欢喜，只道那顽童是个傻子。


    店长也觉累了，便走回店里。


    男孩在雨中拾起他自认为挨打所得的成果，就在将离开的时候。


    店小二从店里跑出来，用力抢过沾水的铜板。小孩又一次倒在雨帘里，他看着人离他越来越远，用手在眼前虚捉几下，手里只剩下泥水，好脏，好脏——


    一双手抱起了在雨里沉眠的男孩，伞掉落在一旁，那位好心的人带小男孩去药堂。


    睁眼醒来时，衣服已经干了，也变新了许多。原来是换了一件衣裳，小男孩开心地想。可浑身都没有力气，好难受好难受！


    雨依旧绵绵不绝地下着，让人有些淡忘时间流逝。


    “你醒了？”冷漠的声音在耳边回响，过来太久，模样也不是很真切。


    小男孩好像手指动动，晃晃悠悠地抬起笨重的脑袋。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呢喃道：“玖～龛～”


    那人好似听得并不真切，随便‘哦’了一声，就陷入沉思。他唤来郎中，说：“我有点事，这些银子你拿着，帮忙照顾好这孩子，要有家人来寻，便交于他们就行。”


    就行——


    郎中送走那位好心人，烟雨蒙蒙，没有回望。等郎中再进屋里，看着噤若寒蝉的小鬼，心里盛满厌恶。


    无人经过的小巷里，弃吟渐渐平息。苏玖龛躺在破旧的无人可查的缝隙里，微弱的呼吸预示着结局。


    后来的后来，许是上天动容，苏宇汙不知怎的回到了家里，再梦醒已是半月之后。


    ……


    周熠墨上前抱住苏宇汙，把头依在宽厚的肩膀上，问：“别害怕，我会陪你的！”


    苏宇汙也回抱住周熠墨，雨声依旧回响在耳畔，可现在更多的是安心。苏宇汙挑逗似的笑道：“你会陪我一辈子对吗？”


    周熠墨思索半会，把“一辈子太长”改成了“嗯”。


    苏宇汙松开手，声音还有些哑，止住泪水，道：“去洗澡吧！别淋雨感冒了。今晚别换房间，陪陪我。”


    “好。”周熠墨应一声，他在考虑要不要帮苏宇汙擦眼泪，还是不留下来看笑话。不过，周熠墨选择了后者。


    苏宇汙想起后续：


    帮苏宇汙治好病后，原本就不好的家里雪上加霜。阿娘更加拼命地干活，起早贪黑的补贴家用。


    可人有底线，阿娘有一天病倒了，一动不动地躺在织布机上！苏宇汙吓得不清，急急忙忙去敲邻居家的门。


    真好，这世界不都是坏人，苏宇汙想。


    有一人伸出援手，帮助阿娘交了买药的钱……这是陆揽廷和苏宇汙的第一次见面，也是第一次听闻林贵妃——林妍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