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紫珞就顶着两个大黑眼圈看着池楚浠。


    “池娘子，昨夜我好像听见那声儿了，吓得我一夜没睡着，你说到底是谁半夜织布啊？”


    紫珞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池楚浠道：“我也不知，听闻那间废弃的织房由掖庭管理，夜里那些杂役宫女是不开工的，此事或许可以禀告孟司言，查一查究竟是怎么回事。”


    紫珞道：“要不咱们还是别管了，万一是后宫之事，白白连累了咱们，在宫中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池楚浠想了想，点了点头。


    这几日没见有人为难池娘子，紫珞就没去找陆逍帮忙，照常和往日一样在宫里走动。


    连续几日夜里都听见那幽怨的机杼声，池楚浠已经能准时在子时初刻醒来。


    紫珞今日也莫名其妙地醒了，一听到那声音就吓得睡不着，赶紧把脑袋埋进被子里。


    正要重新入睡，一阵惊叫声差点吓得紫珞魂儿都没了。


    “啊！”


    “啊……来人！”


    紫珞猛地从被窝里钻出来，匆忙来里屋看池楚浠。


    “池娘子……”


    池楚浠听见声儿早就起来了，她点了灯道：“出去看看。”


    两人披衣从屋里出来。


    青萝居里不止住了池楚浠一个学子，沈寒烟和她那几个要好的姐妹都住在这里。


    只见顾相宜、莫惊春等人也披衣走了出来，两人还打着哈欠，一副被吵醒的样子。


    池楚浠扫了她们几个一眼，问道：“沈寒烟呢？”


    那两人互相看了看，同时望向沈寒烟住的屋子。


    “寒烟呢？”


    莫惊春道：“我就是觉得方才那声音像寒烟才出来瞧瞧的。”


    “啊！”


    远处又传来一声惊叫。


    顾相宜迷迷瞪瞪地道：“好像……是寒烟！”


    两人赶紧顺着声音的方向寻去，池楚浠立即跟上。


    手里的灯笼勉强能照明，但比不了白日那么好寻路，这宫中处处是小道，一不小心就走岔了。


    不知绕了几个弯，池楚浠远远地就看见对面有个穿白衣的人影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顾相宜和莫惊春先是惊了一下，接着立马认出了来人：“寒烟！”


    沈寒烟狼狈地跑过来，双腿发软地扑在顾相宜跟前，哆哆嗦嗦道：“有人死了……”


    莫惊春一听，吓得脸都白了：“谁、谁死了？”、


    沈寒烟缓了缓道：“陈知凝。”


    “就在织绣房。”


    沈寒烟注意到池楚浠也跟着来了，她盯着池楚浠看了几眼，没说什么。


    池楚浠道：“你为何深更半夜跑来这里？”


    沈寒烟有些慌张地道：“她的死跟我没关系，我去时她就已经死了……”


    沈寒烟磕磕绊绊地解释：“最近这段时日，我总能在夜里听见奇怪的声音，我睡眠浅，一听见便睡不着。”


    “熬了好些日子实在受不了，今夜便跟着声音寻了过来，一路走到了那间废弃的织绣房。”


    沈寒烟说到此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声音就是从织绣房里发出的，可那屋子明明是锁着的……从外面落的锁。”


    旁的几人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顾相宜抚了抚自己受惊的心脏，小声道：“你莫不是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要不明日出宫去庙里烧支香。”


    沈寒烟立即反驳：“不是，这就是我亲耳所听，亲眼所见，不是虚无缥缈的鬼神。”


    池楚浠道：“没错，我也听见了，那声音是真实存在的，你方才看见的死人应该也是真的。”


    莫惊春出了一身冷汗，嘴唇都颤了颤：“还是赶紧禀告孟司言吧。”


    池楚浠道：“沈娘子，既然织绣房的门从外面落了锁，你又是如何看见的死人？”


    沈寒烟道：“我爬窗户了。”


    “我到了门外时里面的响动突然消失，这声音吵得我无法入眠，既然来了势必要去探个究竟，于是我找到窗户想翻过去。”


    “这织绣房的窗户比其他屋子里的窗户都要高些，我上不去，便搬了石头来垫脚，刚攀上窗沿就看见了里面的景象……”


    沈寒烟一想起那场面脸色就惨白惨白的。


    她接着道：“我看清了，是陈知凝，她双目圆睁、双手呈抓挠状，极其可怖。”


    莫惊春躲到了顾相宜身后，将她牢牢抱着，似乎这样就能驱散恐惧。


    可惜顾相宜也吓得半死，脸色跟沈寒烟一样惨白。


    “那如何是好？”顾相宜拿不定主意。


    池楚浠道：“既然死者与你没什么关系，那速速禀告孟司言，让她派人来查探。”


    “紫珞，去找孟司言。”


    紫珞速速去了。


    “沈娘子，带我去看看尸体。”


    “我不去！”莫惊春叫道。


    沈寒烟有些犹豫不决：“还是不去了吧，那可是死人，死状极其骇人。”


    池楚浠道：“若是凶手将尸体转移了阵地就无从查起了，你若不带路我便自己去。”


    “等等。”沈寒烟一脸痛苦地道，“我领你去，你们去了说不定也好洗清我的嫌疑，毕竟是我先看到的尸体。”


    池楚浠道：“是这个理，你明白就好。”


    沈寒烟带着池楚浠来到织绣房，废弃的大门依旧是锁着的。


    她们绕到窗边，那窗户下果然有一块沈寒烟搬来的石头，刚好够她踩着上去够住窗棂。


    沈寒烟鼓起勇气指了指窗口：“趴在那儿就能看见。”


    池楚浠踩上了那块石头，探着头往里一瞧，只见陈知凝歪歪扭扭地倒在机杼上，双目圆睁、双手呈抓挠状。


    和沈寒烟说的一样，死状诡异。


    再仔细一看，陈知凝的两只眼角都溢出血泪，她的脑袋以一种高难度的姿势往后仰，像是有人向后掰折再旋转了半圈。


    任谁看到这种场面都会感到一阵恶寒。


    池楚浠注意到眼前的窗棂有古怪，这是常见的格子窗，但上下格子所用的木头新老不一。


    她用手摸了摸，用指节敲了敲，上门的木格子一敲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已是格外老旧了。


    而下方的格子用的木头却很新，安装的时间绝不超过一年。


    同一块窗棂，上下用料新旧不一。


    “这窗户是后来加高的。”池楚浠告诉众人。


    沈寒烟道：“难怪高度如此奇怪，这么高的窗户，里面的人太阳都见不着了，又如何纺织。”


    莫惊春依旧躲在顾相宜身后，她原本不想来的，但其他人都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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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又不敢独自回去，便只能跟着来了。


    莫惊春哆哆嗦嗦道：“孟司言会来吗，这大半夜的，不会咱们要等到天亮吧？”


    顾相宜想着，既然都来了，不如也去看看织绣房里的场景，自己终归还是有点好奇心的。


    好奇心战胜了胆怯，顾相宜踩上了石头，她个子较高，一眼便看清了屋里的全部景象。


    今夜的月光太明了，让顾相宜将死尸看得真真切切。


    “啊！”


    她惊呼一声，顿时眼前一黑，身子往后栽去。


    “诶，顾相宜！你你你……你别倒啊，我接不住！”


    莫惊春下意识去扶，幸好其他几人也反应及时，帮着她把人扶住了。


    沈寒烟道：“胆子小就别好奇，可千万别吓出什么毛病来，这会儿去哪儿寻大夫。”


    莫惊春更害怕了，她扯了扯池楚浠的袖子：“咱们回去吧……别等了。”


    “这地方怪得很。”


    “这个废弃的织绣房根本不可能有人进去，门也是锁着的，陈知凝怎么会死在里面……会不会有鬼？”


    莫惊春说完，吓得缩了缩脖子。


    沈寒烟后背惊起一层寒意，她有点打退堂鼓了，当她朝池楚浠看去时，发现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池娘子，你不怕么？”沈寒烟终于问出了这句她早就想问的话了。


    “我看着你年纪比我还小，怎会如此胆大？”


    池楚浠道：“不必太过相信鬼神之说，除非你亲眼见到它杀人，能死成这样，多数是人所为。”


    沈寒烟道：“无论她是怎么死的，终究是死在了这里，若是孟司言今夜不来，难不成我们要守着这具尸体一晚上，说到底她的死与我们毫无关系。”


    “陈知凝之前还故意嘲讽你，你又何必为她的死操心。”


    池楚浠沉默了，她似乎已经养成了为死人说话的习惯，人死了就再也开不了口，即便是有什么想说的都无能为力了。


    阿耶曾说过：尸体开不了口，但它可以告诉你它是怎么死的。


    有的人活着时受了屈辱，死时死的冤屈，唯有尸体是最后的诉说途径。


    陈知凝这种人虽不值得同情，但池楚浠向来为尸体说话惯了，即使是她也不例外。


    “你们可以先回，我等孟司言。”池楚浠道。


    沈寒烟叹了口气：“尸体是我先发现的，我也一起等。”


    时间似乎流逝得很慢，待在这里的每时每刻都很难熬。


    终于，紫珞的身影朝这边跑来，她身边跟着孟司言等人。


    “池娘子，孟司言来了！”


    孟青棠一脸沉重地走了过来，她命令手下的人去砸开织绣房的锁。


    “咣当”一声，老旧的锁只一下就被砸开了，公公为她推开门，自己候在一旁，“孟司言请。”


    孟青棠大步走了进去，一看见屋里的场景她就当场愣住，汗毛直竖。


    陈知凝流着血泪的眼睛正看着她，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尸体扭曲的程度让孟青棠头皮发麻，差点脚下一软坐了下去。


    内侍赶紧跟过来扶了人，关切道：“孟司言当心，现下可要去唤苏女史？”


    孟青棠声音都弱了几份，心底的恐惧很难压制住。“遣人去唤苏澜。”


    “是。”内侍赶紧吩咐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