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降罪于我

作品:《灵尸笺

    离青萝居还有一段路程,池楚浠远远地就看见一行人朝这边走了过来。


    看那气势应是哪宫的主子,池楚浠低头退到一旁。


    轿撵慢慢抬了过来,宫女太监们跟了一路。


    池楚浠能闻到他们身上淡淡的香味,想必这位主子对周围的气味要求极高,连宫女太监们身上都必须保持清香。


    轿撵本是要顺利经过的,但轿撵上的人突然出声:“慢着。”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恰巧停在池楚浠面前。


    池楚浠为了避着贵人出行,再次往后退了一步。


    轿撵上的人问出一句:“你是东宫的?”


    池楚浠没抬头,不知贵人的目光看向何处,也不知这句话是在问她。


    直到一个宫女走到她面前道:“淑妃娘娘问你呢,是东宫的吗?”


    池楚浠这才抬起头来:“民女是内教坊的学生,不是东宫的。”


    紫珞说过,淑妃是太子的生母,池楚浠记着呢。


    之前吃的炙虾也是从淑妃的承庆殿分出来的,算起来,她还占了淑妃的便宜。


    方才看了淑妃一眼,淑妃上了年纪,模样不出挑,不过浑身透着一股清冷的气质。


    淑妃盯着池楚浠身上的衣裳看。


    “不是东宫的人为何穿着她的衣裳,是太子赐给你的?”


    池楚浠恭敬道:“民女方才去了东宫,途遇暴雨打湿了衣衫,侍女碧珞便找了这身衣裳给民女换上。”


    淑妃轻笑了一声,听不出来是何语气。


    “没有太子授意谁敢给你穿她的衣裳,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姑娘?”


    池楚浠道:“民女池楚浠,长安县尉裴焕是民女养父。”


    “养父?你亲生父亲呢?”


    “已故去多年。”


    “可有许配人家?”


    池楚浠顿了顿,答道:“有。”


    淑妃明显愣了愣,随即吩咐道:“走吧,本宫该去赏荷了。”


    轿撵从池楚浠面前经过,越走越远。


    池楚浠望着她的背影,回想起自己方才的回话,略有些心惊。


    自己并没有许配人家,她和季沐风的婚事已经不作数了,不知这算不算得上欺瞒,淑妃知道了会不会怪罪。


    瞧方才淑妃那神情必定是误会了她和太子的关系,所以才会问出这些话来。


    她不能让淑妃有这个想法。


    匆匆回到青萝居后,池楚浠立即将身上的衣裳换下,以后再不能穿这套衣裳。


    也不知太子妃是个什么样的人,故去了这么多年太子竟还留着她的遗物。


    孟青棠他们查德妃的遗物查了两日,终于将东西整理成册了。


    池楚浠没去看德妃都有哪些遗物,反倒是问孟青棠:“可有从前德妃宫中宫人们的名册,我要看看。”


    “有。”孟青棠翻出名册递了过来,“耗费了整整两日,弄名册费了不少功夫。”


    “一些遗物当时就销毁了,还剩一些扔在那儿也没人碰,嫌晦气,都是春熙姑姑在保管。”


    池楚浠道:“近日都有哪些人去过杂库?”


    “就知道你也对这个有兴趣。”孟青棠把手中的册子扔过来,“自己看。”


    池楚浠翻看着册子上的名字,都是各宫的宫女和公公,来做什么领了什么东西册子上都有记录。


    池楚浠知道,孟青棠他们有这个能力查织绣房一案,只是之前她们不敢查罢了。


    如今事情闹得这样大,她们也只能顺势而为。


    孟青棠道:“从前德妃宫中的宫人都分去了别的宫里,如今都有各自的新主子。”


    “德妃有一个心腹婢女,当年就随德妃一起去了。”


    池楚浠看着册子上的名单,着重留意去过杂库的人。


    她一个个名字看去,都不熟悉,她来这宫中没多久,平日里也没与各宫下人接触,几乎都不认识。


    池楚浠在册子上看到一个姓刘的名字,刘德海。


    “孟司言,这刘德海是哪个宫的?”


    “司膳司的。”孟青棠道,“他从前也是德妃宫中的旧人,德妃宫中的下人遣散后他便主动去了司膳司干些杂活,是个安分守己的人。”


    “你为何独独问他?”


    池楚浠想起紫珞说过的那个刘公公,也是姓刘,大家都这么唤他,方才在册子上看见这个名字便问了。


    池楚浠脸色颇有些凝重,她道:“我的侍女几日前从司膳司回来后便头晕昏沉,崇教殿的宫女碧珞也是如此,正是陈知凝死的那日。”


    孟青棠瞬间紧绷起来。


    “我去请褚少卿。”


    池楚浠点点头。


    褚逸这几日在查毒菇的来源,但没查到什么线索。


    听孟青棠说了和池楚浠的猜想,褚逸道:“宫中所食菜品皆有固定的来源,想要偷偷将毒菇混入其中不是件易事。”


    “我看过陈知凝肚中的残渣,那毒菇像是新鲜磨碎而成,并不是放置多年的干粉,这宫里哪里能容他们种植毒菇。”


    苏澜是跟着褚逸来的,她道:“我带人在附近都看了,的确没看见哪里有那种红毒菇。”


    池楚浠忽地对褚逸道:“还请褚少卿降罪于我。”


    众人都愣了。


    孟青棠道:“你何罪之有?”


    池楚浠淡淡道:“请褚少卿罚我去司膳司。”


    苏澜很快明白了,一拍手掌道:“那让我想想给你安个什么罪名好。”


    褚逸皱了皱眉,他办案是不会往这个方向去做的,看起来多少有些迂回了。


    但仔细一想,池楚浠这个想法似乎也很有道理。


    褚逸嗯了一声。


    “那你便去司膳司劳作。”


    睡前,紫珞拿着药膏给池楚浠上药,她心疼地道:“大理寺的人下手也太狠了,怎就舍得拿鞭子抽小娘子!”


    “呸,褚逸不是人!”


    “看他就不像个好人,尖酸刻薄,睚眦必报。”


    紫珞看着池楚浠胳膊上的鞭伤攒了一肚子气。


    池楚浠道:“不过是做做样子,没什么要紧,不这样又怎能让人信服。”


    紫珞道:“真的要去司膳司干杂活?那里干杂活的宫人可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饶是铁做的人也难熬。”


    池楚浠嘱咐道:“不可将此事说出去,这几日你缝人少说话,能不说就不说。”


    “奴婢知道了。”


    隔日,池楚浠就换上了粗使婢女的衣裳,由宫正司的人领着她去司膳司报道。


    孟青棠将池楚浠一把推进司膳司的侧门,冷声道:“鸿公公,她就暂且在你这儿劳作几日,褚少卿说了让她长长教训,以后在褚少卿面前做事才懂得尊卑。”


    鸿宝公公摆出一张端端正正的笑脸:“孟司言放心,在老奴手底下待几日保管她服服帖帖,以后褚少卿用起来就顺手多了。”


    “那就有劳鸿公公了。”孟青棠道,“公公悠着点,这女学生少卿还要用呢。”


    鸿宝道:“老奴明白。”


    鸿宝领着池楚浠进了烧火的灶台前,冷声道:“会烧火不?”


    池楚浠点点头:“回公公,奴婢会。”


    “去吧。”


    池楚浠走到灶台前,有个位置正好空了出来,旁边的灶由另一个丫头看着。


    鸿宝道:“今日你来得晚,没多的饭菜匀你,晚上才能备上你的饭。”


    池楚浠应了好。


    她坐在灶台前烧火,旁边烧火的小宫女好奇地瞥了她一眼,但不敢多看,只瞥了一眼就立马专注于自己手里的柴火。


    砰!


    一柄铁勺朝小宫女头上砸来。


    做菜的婆子怒吼:“叫你烧旺点儿没听见吗,一会儿火候不够,肉皮不脆,主子吃了又要发脾气你担待得起吗?”


    “是……在烧旺了。”


    小宫女低着头朝灶里吹了一大口气,将火焰吹得旺起来,又赶紧添了把柴火。


    趁着火旺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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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宫女弯腰捡起地上的铁勺,快速去清洗好回来立马将铁勺交到婆子手中。


    做完这一切她继续烧火。


    池楚浠侧目看去,只见小宫女的额头被铁勺砸破了皮,鲜血从皮肤的破口处渗了出来。


    池楚浠立马认真烧火,不敢有一丝懈怠。


    给各宫备好饭菜后便等着人来取,有的宫里需要专程送过去。


    圣上的日常膳食由尚食局负责,还轮不到司膳司处理。


    各宫的饭菜都分配好了,不忙时便轮到司膳司的宫人们吃饭。


    后厨的婆子终于走了。


    烧火的小宫女等着其他人都走了才去领自己那份吃食。


    池楚浠看着她端了份清汤寡水的食物回来,盘里放着一个干巴巴的馒头。


    小宫女见池楚浠盯着她的饭碗,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碗,像是某种护食的行为。


    池楚浠见她害怕,便转开了目光。


    没有饭吃,池楚浠便只能继续待在后厨等吩咐,万一鸿公公一会找不到她估计要发难。


    没过多久,蹲在角落吃东西的小宫女突然小声问:“你……你饿吗?”


    池楚浠朝她看去,这次特意放柔了目光,显得和蔼可亲一些。


    “不是很饿。”


    小宫女思考了好一会儿,还是将手中的馒头掰成两份,她小心翼翼地过来将其中一半递给池楚浠。


    “我只有这么多,你将就吃些。”


    池楚浠顿了顿,遂接过馒头:“多谢,你叫什么名字?”


    “绿衣。”她小声道。


    池楚浠捧着馒头咬了一口,对她笑笑:“我叫池楚浠,是内教坊的学生。”


    绿衣依旧是怯生生的,但言语中掩不了好奇:“你既是学子为何被罚来干这种粗活?”


    池楚浠道:“做错事说错话被上峰罚了,不是常事吗,无碍,你今天不也被勺子打了。”


    绿衣还能感觉到伤口的痛楚,她道:“你与我不一样,你是学子,将来有机会做女官,而我只是个粗使宫女,任谁都可以打骂。”


    她不再说话,只默默地喝着没有肉的汤,混着馒头吞了两口。


    池楚浠嚼着馒头觉得过于生硬,像是昨日剩下的东西,这些人对绿衣也太刻薄了些。


    池楚浠忍不住道:“每个宫人都有固定的食物分配,你为何跟他们吃得不一样,这馒头明显不新鲜了。”


    绿衣还在啃着馒头,她的脑袋微微低着,看向池楚浠时要抬抬眼皮。


    “我不讨人喜欢,能在司膳司做个烧火丫头已是万幸了,活着总比死了强。”


    她这话说得毫无波澜,似乎这样的日子她习以为常。


    池楚浠道:“大家都是在一处干活的宫人,怎的如此苛待你,鸿公公也不管么?”


    绿衣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目光没忍住看了池楚浠手中的馒头一眼,她还没吃饱,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我阿姐得罪了主子被处死了,连带着我也被各宫厌弃,陈昭仪便将我送来司膳司。”


    “你原是陈昭仪宫里的?”


    “是。”


    一年前陈昭仪还是昭容,这位份是才升不久。


    当初皇后便是打着要针对阵昭容的名头让德妃暗中赶制违禁服饰,德妃信了皇后的话当真帮皇后做了这事。


    只是没想到皇后是骗她的,根本不是要陷害陈昭容,而是皇后给德妃挖的陷阱。


    池楚浠问:“你阿姐怎么得罪的主子?”


    绿衣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池楚浠从她眼中看出了明显的慌张。


    “可是撞破了主子的什么秘事?”池楚浠紧接着问。


    “没!”


    绿衣紧张地摆摆手:“我阿姐只是打碎了一只主子心爱的花瓶,那花瓶是圣上送的,所以主子才很生气。”


    池楚浠意识到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不应这样直白地问她,毕竟她们才认识没多久,绿衣胆小怯懦,防备心很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