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要神策军 残烛晃 供台凉?

作品:《灵尸笺

    长安的雨总下得绵密,像揉碎的云絮,斜斜地织在天地间。


    周盛乾还是头一次被别人逼得在屋内踱步,碧珞的眼都被他晃花了。


    “她说要什么!”


    “要孤的神策军?”


    “她疯了还是孤疯了?”


    ……


    池楚浠跪在阶下,青布衣裙早被雨水泡透,紧紧贴在身上。


    雨丝斜斜打在她脸上,模糊了视线。她望着东宫紧闭的宫门,门上铜环沾着雨珠,在天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身后的甬道空荡荡的,只有雨声敲打着青砖,偶尔有风吹过,卷起阶边几片落叶,连个巡走的人影都没有。


    白日里东宫卫率还会远远瞥一眼,入夜后连那点目光都没了。


    天渐渐暗下来,雨还没停,只是添了些微凉。她膝盖抵着湿滑的石阶,早已麻木得没了知觉。


    她跪了一夜。


    天刚微微亮,大理寺卿周玄快步从池楚浠身侧经过,他走的是侧门。


    周玄眉头深锁:“殿下,还审吗?”


    周盛乾焦虑了一夜,这会儿揉着脑袋沉声道:“审不了,回去等着吧。”


    “是。”


    周玄从里面出来,再次经过池楚浠身边。


    这一回,他认真看了池楚浠一眼,她跪在那儿,坚如磐石,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周玄叹了口气,径直走了。


    第二日的夜里,碧珞又给帮池楚浠带了几句话。


    头疼的周盛乾歪在榻上听。


    第三日午时,碧珞快步出来将池楚浠扶起,她喜道:“成了,你只管去。”


    池楚浠红了眼眶:“有劳碧珞姑娘,楚浠感激不尽。”


    碧珞笑着往池楚浠嘴里塞了个甜果子:“快吃点东西,饿了两天了。”


    池楚浠回裴家睡了一觉。


    黑市里什么都有,鱼龙混杂,那些外邦人最喜欢混迹其中,这些也是受监管最少的地方。


    池楚浠每日都来,已经连着来了三日。


    她正要穿过一条巷子,手腕却被人拉住。


    “池楚浠?你不是什么温迟的女儿。”


    是顾月白的声音。


    池楚浠回头看来:“你都听说了。”


    顾月白牢牢扣着池楚浠手腕:“我一来到长安便来寻你,却得知了你的真实身份,为何骗我?”


    池楚浠声音弱弱的:“我是来告御状的,若不造个假身份,还能活着走到这里吗?”


    祝珩之其实也是这样想的,他把顾月白的手拉了回来:“我们已经接到顾伯父,辛苦你了,池娘子,原来你是池主簿的女儿。”


    顾月白只是装样子生气,实则心疼得紧,她瞬间红了眼睛:“你骗得我这么苦,害我哭了三天三夜……”


    她朝池楚浠抱来:“幸好你没死。”


    池楚浠抚了抚顾月白后背,安慰似地道:“月白阿姐不必伤心,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已是幸事,只是往后我可能帮不上你了。”


    “你已经帮了我许多。”顾月白哽咽道,“接下来的事我自己做。”


    池楚浠轻轻地嗯了一声。


    与顾月白分别后,池楚浠再次进入黑市入口。


    这里的街道常年有脏污,那些黑色的污迹像是怎么也洗不掉的样子。


    在其中混迹了好些天,终于让她看见了身上有火焰图腾的人。


    那人剔着光头,看模样就不是本地人,三十多岁的样子,身上有一股酒肉味儿。


    男人不小心卷了一下袖子,露出手臂上的诡异图腾,池楚浠仅看见那一眼他便又遮了起来。


    池楚浠一路跟着他来到黑市赌坊。


    赌坊只有这一个出入口,那人进去后就没出来,为了不跟丢,池楚浠一直等在门外。


    她身上早就没有什么钱财了,刚买了个饼,还没啃上一口就被人一把抢走。


    抢了饼的少年跑得飞快。


    入夜,外边的街道上没人,都已被驱逐干净,但黑市内城却依旧人来人往。


    生意照做,钱照赌。


    那个外邦人还没从赌坊出来,池楚浠守了一天。


    赌坊里的杂役端了一盆东西往地上泼来,池楚浠还没看清是什么,一群人就哄抢而上。


    一个孩子将抢来的东西分给池楚浠一块,池楚浠低头一看,竟是一块黑乎乎的饼。


    “你的吃食被人抢了为何不去追,你再不吃东西会饿得难受。”脏兮兮的小男孩约莫才六七岁,他啃着自己手里的饼道。


    池楚浠拍了拍饼上的渣滓,不嫌弃地咬着吃。


    “我哪里跑得过他,只能由着他抢了,多谢你愿意分我一个。”


    “你叫什么名字?”


    孩童道:“我叫有福,是女鬼给我起的名字。”


    “女鬼?”池楚浠笑道,“哪里来的女鬼,你见过?”


    有福重重点头:“见过,就在城郊的破庙里,她长得特别丑,丑得不敢出来见人。”


    池楚浠听了只是笑笑,估计是哪家姑娘被他当成了女鬼。


    周围都是流浪的乞丐,有不少像有福一样的幼童,每座城都不缺少流浪者,长安也不例外。


    旁边就是货栈角落,几个乞丐靠着墙脚歇息,有福拖来自己的破草席让池楚浠坐。


    夜间蜷缩在废弃货栈角落,身下垫着破草席,有福听着巷内斗殴声、惨叫声入眠。


    池楚浠盯着赌坊门口,那个外邦人还没出来。


    天快亮时,池楚浠终于看见了他的身影,那人从赌坊门口掀帘出来。


    他身后还跟着两人,那两人的眉眼也是外邦人的模样。


    池楚浠远远地跟着。


    他们一路出了黑市,朝城郊的方向走去。


    天还未黑,三人又回到黑市,池楚浠也跟着回来。


    他们又钻进赌坊。


    池楚浠没有跟进去。


    有福蹦到池楚浠面前,疑惑道:“你去哪儿了,怎么又回来?你找人?”


    池楚浠将刚买的饼分了一半给有福:“我找一个朋友,他走丢了。”


    有福许久没吃到这么新鲜的胡饼了,咬了一大口,嘴里含糊着问:“他长什么模样,我帮你找,看在你给我新鲜胡饼的份上。”


    “若你还有多的胡饼,都分来,我叫别人也一起找,只要是在黑市丢的,必定能给你找回来。”


    池楚浠摸摸兜里的钱,给了一些有福,却笑道:“此事还得我自己来,行了,给你的伙伴们买饼去吧。”


    “你这个人真奇怪,给了好处还不让人帮你,算了。”有福拿着钱走了。


    池楚浠收起笑容,继续蜷缩在草席上。


    这种要命的事她不会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第二日还是和上次一样,三人从赌坊出来就往城郊去,池楚浠快速跟上。


    三人走的路线都没变过,径直走向城郊的一处破庙,池楚浠跟到破庙就找不着人了。


    她站在庙前四处张望,没有看到任何人影,那三人就像凭空消失一般。


    他们没有再出现,池楚浠一直等到天黑也没等到人。


    或许他们藏身破庙里的密道?池楚浠想着有这个可能,便悄悄钻进庙里。


    天色越来越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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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暗的月光照进庙中。


    常年破漏的屋顶让月光将屋内照出大致轮廓,池楚浠躲在门后凝神听了许久,没有任何人为的动静响起。


    那三人成功把池楚浠甩开了,她无声地勾了勾唇角,早已料到是这个结果。


    她又不是刺客出身,怎么可能做到完美地跟踪旁人,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不过她要的正是这个结果。


    庙中垂着一些早已无用的经幡,破破烂烂的显得异常诡异,风一吹就像鬼魂在张牙舞爪似的。


    池楚浠突然觉得阴风阵阵,一阵干雷在夜空炸响,闪电的光连续晃进破庙之中。


    看来今夜是走不了了。


    她找了个角落坐着,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看着闪电乍现的光扯进屋里。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暗处响起。


    池楚浠没睡多久便瞬间被惊醒,她立即找了个隐蔽的位置躲起来。


    那诡异的细微响动还在持续。


    有火光的影子突然映在墙壁上,池楚浠看不见火,只能看见它燃烧的侧影。


    看那影中的景象,像是有人在烧纸钱。


    果然,纸钱燃烧的味道飘了出来,从前验尸时,有家属祭拜时常会烧这种东西,她很熟悉这个味道。


    有人荒庙里祭拜?


    祭拜谁?


    池楚浠仔细聆听。


    没多久,香台墙面的转角处传出低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格外幽怨,仿佛女鬼在倾诉冤屈。


    哭泣声令池楚浠后背发凉,能听得出来,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不是那三个外邦男人。


    池楚浠的位置看不见香台之后的场景,但她确定,那后面有人。


    “是谁在那处?”她出声询问。


    哭泣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突然感到惊讶似的,立刻就不哭了。


    池楚浠等了片刻,没有回音。


    “哈哈哈哈哈……”


    屋内突然响起一阵冷笑,声音极度空灵,不像是正常人发出来的。


    “残烛晃


    供台凉


    祭品血


    影穿堂。”


    ……


    幽怨的声音直直钻进池楚浠耳中,浑身仿佛裹了好几层寒意,让人心中发毛。


    池楚浠想起有福说过的城郊女鬼,若这便是那个女鬼,那她是个会给孩童取名字的鬼,能坏到哪儿去。


    这样想着,池楚浠就没那么紧张了,反正她也是不怎么信鬼神的。


    “你在说什么,不妨出来一见。”


    鬼声又愣了一下,似乎觉得奇怪,居然有人不怕她。


    随着闪电猛然亮起,惊雷炸响,池楚浠眼前突然晃过一张可怕的脸。


    “啊!”


    终于吓到她了。


    那声音又笑了,似乎有些得意。


    池楚浠吓得往墙角缩了一截,她脑海里迅速回想起刚才看到的场景,那是一张女子的脸,可她的半张脸都是坏的。


    残烛晃


    供台凉


    祭品血


    影穿堂


    ……


    女人继续吟唱着。


    池楚浠渐渐镇定下来,她确定那就是人,不是鬼。


    她睁大眼睛开始仔细搜寻:“你不必故意吓我,我知道你不是鬼,出来吧。”


    笑声又止住了,似乎觉得没意思,居然吓不住她。


    池楚浠道:“你这唱得仿佛有个千百年的冤屈似的,只是可惜,我如今自顾不暇,帮不了你。”


    “若我这遭能活着,你有什么冤屈就尽管向我说来,将来等我做了女官便为你讨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