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夫人跟着公主一起去朔方，离开长安的那一日，池楚浠站在人群里去看热闹。


    马车从她面前驶过，脚步很是轻快，看不出一丝决绝的可怜之态。


    仿佛这长安她们想回便能回，去朔方不过是计划中的一环，一点也不辛苦。


    池楚浠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又憋闷，又怅然若失，总觉得她和白夫人之间还有什么事没做完。


    马车的帘子忽然从里面拉开了，白蓉绒探出头来望着池楚浠：“放大镜以后别忘了还我，我只有那一个放大效果最好的。”


    池楚浠没回应她。


    怎么还，陛下已经下旨赶他们去朔方，若是贸然回来便是抗旨。


    以太子殿下的野心，定不会轻易放虎归山。


    三法司的人正在全力搜捕谢鹤明的踪迹，不日便可还崔公及池主簿一个公道。


    趁着季沐风跟着白蓉绒离京之前，田兰竹提着菜刀去抢回了池楚浠的婚书，当即撕毁。


    那一口压在田兰竹心里的恶气终于畅快地吐了出来。


    没有权势依仗的季沐风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毁掉这份承诺，如今的他已无做京官的可能，是留不住池楚浠的。


    碧珞领着池楚浠重新回到学堂，碧珞是谁的人大家都心知肚明，池楚浠一坐下，所有人都不再窃窃私语。


    沈夫人将一套新整理出来的考题第一个发给池楚浠，她道：“两个月后便是女官考核，你是我们学堂最有希望的女学生，白夫人走时是这么跟我说的。”


    面对沈夫人突如其来的奉承，池楚浠只是客气地笑了笑：“我会努力的，沈夫人。”


    沈夫人这才把题发给其他学子。


    旁边的沈寒烟趁台上的沈夫人不注意，暗中戳了戳池楚浠：“你已经是太子那边的客卿了，还考什么女官？直接由太子推荐即可。”


    池楚浠暂时没回她，等到课后，几人一道往青萝居去，池楚浠才道：“我不是太子的客卿。”


    沈寒烟和莫惊春一脸疑惑。


    莫惊春道：“碧珞姑娘都领着你几进东宫了，还说不是太子的客卿，就算你不是，那别人都认为你是，和不是又有什么区别。”


    池楚浠快步朝青萝居走，她道：“我不过是为父告了个御状，碰巧帮了太子殿下的忙，怎么就成他的客卿了，太子殿下的东宫可不缺我这样的人。”


    沈寒烟道：“你别妄自菲薄，就论这天底下有几个人敢告御状，更何况你还是个小娘子。”


    “我听说太子是很惜才的，就算现在不是东宫客卿，将来也一定会是。”


    莫惊春道：“以后你要是做了前朝的女官，那可一定别忘了咱们的同窗情谊。”


    沈寒烟道：“我只想在后宫做个小小的女官，管点杂事，前朝可没那个本事掺和，这么多年来，也就虞中丞一个爬上了那个位置，我想都不敢想。”


    “楚浠定然可以，毕竟她是个有勇有谋的奇女子，太子殿下会给她这分薄面。”


    几人一路走一路谈论，偶尔说两句玩笑话。


    沈寒烟几个是没什么心机的，池楚浠早就了解过她们了，跟他们住在一起倒也自在。


    女官考核的流程还是白夫人定下的，宫正司只略微做了改动，原本挑选出来的女官基本只能去后宫料理事务，但如今前朝也可以参与挑选，前提是有人举荐。


    白夫人主张公平考试，按考试成绩分布官职，即使是前朝职位女子易可参与，但这一点被前朝大多数官员否决了，于是只保留了部分改动。


    田兰竹一夜都没怎么睡，早晨天还没亮便起来给池楚浠准备早饭。


    “咱们家还是头一次有女学生参与女官考试，等你考完回来，阿娘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藕丝糖。”


    池楚浠握着田兰竹的手笑笑：“多谢阿娘。”


    裴焕今日特地跟公廨告了半日假，和田兰竹一起送池楚浠去考场。


    池楚浠站在考场入口冲他们挥挥手：“阿爹阿娘，回去吧。”


    田兰竹目送池楚浠走入考场，她不禁红了眼眶，拿着手绢擦眼泪道：“这苦命孩子，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裴焕道：“考不考得上还未可知，你就这副模样了。”


    田兰竹捶了他一下：“怎么就考不上了，她就是能考上，将来职位必定在你之上，届时你可别觉得老脸过不去。”


    裴焕无奈笑了笑，拉着她回家。


    虞知缈将此次举荐的人员挨个看了一遍，疑惑道：“殿下，为何没有那位池小娘子？”


    周盛乾道：“她能为孤做的事已经做了，别的需不着她，她与那白蓉绒别无二致。”


    虞知缈想了想，大概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在他看来，池楚浠和白蓉绒一样都不是好拿捏的人，之前能说动她，只不过是利益一致罢了。


    既然周盛乾不想要这个人，那么她也不会多此一举去举荐。


    若她真想做女官，就去后宫揽个小差事好了。


    碧珞前来禀报：“殿下，有人看见滕王进宫面上了。”


    “滕王？”周盛乾一愣，“他无大事从来不进宫，此番是来做什么？”


    碧珞道：“奴婢已经差人去打听了。”


    虞知缈道：“属下记得上一次滕王入宫是为举荐池娘子入学堂一事，这次莫非也是为她……”


    周盛乾眉头皱了皱，他认为有这个可能。


    东宫的人不举荐，还有别人会举荐，尤其是滕王，陛下曾与滕王有着一同作战的生死情谊，兴许在这弥留之际会给滕王一分薄面。


    虞知缈道：“要不要臣去找人周旋，殿下不想让池娘子入前朝的话，臣还是有法子的。”


    周盛乾想了想，摆摆手：“不急，看滕王来宫中究竟所为何事。”


    滕王是早上去的紫宸殿，东宫的人暗中窥探，直到太阳快落山才看见滕王从紫宸殿出来。


    东宫的眼线匆匆跑去跟周盛乾报信。


    周盛乾听闻，沉思许久。


    考试过后的这些日子，池楚浠多数时间都待在裴家，偶尔会找有福送信去破庙。


    魏九昭随父亲外出巡查，裴清浅便趁机溜回娘家。


    她抚着肚子道：“阿姐，你和景二公子到底何时成婚，可别等到我孩子都出生了他还不上门提亲。”


    “他到底是不是真心的，他要是嫌弃你，我就叫那些读书人写了词，唱成曲儿去骂他，丢了他的脸面。”


    池楚浠正在看书，她抽空回：“着什么急，我还有许多事要做。”


    裴清浅嘟着嘴：“你做你的女官，他娶他的媳妇，二者又不互相耽误。”


    “阿姐，你是不是不想嫁？”


    池楚浠怔了怔，忽地笑了：“有时候不想，有时候想，说不清。”


    “啊？”裴清浅疑惑地摸摸脑袋，“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池楚浠笑笑：“听不懂就算了，你出去，我还要看书。”


    裴清浅凑过去翻了翻她手中的书页，惊道：“这是刑部的大案卷宗？你从哪儿拿来的？”


    池楚浠道：“找陆逍拿的，随便看看。”


    裴清浅立即肃然起敬：“这也叫随便看看，还是你有能耐，这是能随便看的吗，你自己看吧，我可不敢看，我去找阿娘。”


    池楚浠笑笑：“去吧，慢点儿跑，当心肚子。”


    元贞二十二年，二月初。


    池楚浠任职大理寺司直女官，由滕王亲自向陛下举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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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澜把准备好的见面礼往池楚浠怀里塞去，大大咧咧地往她桌子上一坐：“咱们以后就是同僚了，你这是一步登天，得赶紧备上厚礼去滕王府道谢。”


    苏澜说得对，无论怎么样，她应该去一趟滕王府。


    田兰竹和裴焕准备了好几天，终于凑齐了他们认为厚重的礼品。


    夫妻俩领着女儿登门道谢。


    滕王府的管家笑着迎了他们进去。


    “王爷，裴家人到了。”


    裴焕赶紧上前跟王爷见礼，两人有来有回地笑着说了几句。


    池楚浠也跟着礼貌地回了几句话。


    没一会儿，门口响起脚步声。


    “池娘子。”身后有人唤了句。


    池楚浠回头看去，瞧见一个高高大大的好儿郎，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身锦袍显得超凡脱俗，带笑的眼眸如春风般和煦。


    “张邈？”池楚浠震惊地看着他。


    “你……病都好了？”


    张邈朝她走来，一脸开心地握住她的手腕道：“嗯，我都好了，多亏了你从前的耐心教导，还教了王府的人如何跟我相处。”


    滕王道：“是啊，若不是你出的这些点子，他也不会好得这么快。”


    池楚浠道：“应该的，既然都好了，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嗯，池娘子，我带你去王府逛逛，让父亲他们聊。”


    “这……”


    滕王道：“去吧。”


    裴焕也点了点头。


    “好。”


    张邈拉着池楚浠的手腕就往外跑。


    走了一小段路池楚浠实在没忍住抽了抽手，张邈这才意识到什么，赶紧松了手：“抱歉，我忘了男女有别……我还当和从前一样呢。”


    “从前我是池娘子的狗。”


    池楚浠噗呲笑了：“这话若是让王爷听见了，我就倒霉了。”


    “他早就知道。”张邈笑道，“从前我天天闹着要他叫你来府上玩，他不中用，一次也请不来你。”


    池楚浠道：“王爷请了，只是我没来。”


    “你为何不来？”张邈看着她的眼睛问。


    池楚浠道：“于礼不合，那时清浅和我都未定亲，若是就这样来，怕人议论。”


    张邈盯着她道：“那现在你定亲了？”


    池楚浠摇摇头：“没……”


    张邈忽地笑道：“那我提亲如何？”


    “池娘子，我让父王去你家提亲，我娶你。”


    池楚浠：“……”


    “不可！”她慌张道。


    “为何不可，我已经跟父王说了，他答应了，想必这会儿已经跟你父亲提了此事。”


    张邈的眼睛清澈明亮，他盯着池楚浠时从来都是带着笑意，他道：“我不想娶别人，只想娶池娘子。”


    “我……”池楚浠慌张地摆了摆手，“我对你……我不喜欢你，张邈。”


    张邈眼中露出几分疑惑，又夹杂着几分悲伤：“那你也不讨厌我，对不对？”


    他举手发誓：“我会对你很好，我跟父王说了，不娶别人，只娶你一个，以后你会喜欢我的，对吗？”


    “对吗，池娘子？”


    池楚浠心跳得有些快，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邈很真诚，是个难得的好人。


    “我不能答应。”


    她抱歉地垂下头。


    “滕王若是因此才举荐我，那我只能辞去职位。”


    张邈喜欢盯着人看，看了池楚浠一会儿，他就红了眼眶：“你这么不喜欢我。”


    池楚浠道：“我喜欢跟你做朋友，但不是想嫁给你的那种喜欢。”


    张邈焉焉地道：“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