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决裂
作品:《反派她只想洗白》 时光流转,半月倏忽而过。在第二场雪落下之前,青胤率军返回了苍梧城。
这一次,幽媓来迎他了。
可她身旁却立着另一道身影。
青胤只瞥了那人一眼,便无声地收紧袖中的手——他认得那张脸,正是灯会上与她密谈的男子。
幽媓察觉他的目光,开口道:“这位是我兄长临奚。”
那个陪她返回故乡的人么?
他忽然觉得,当初不该允她独自离去,此次出征也不该留她一人在宫,或许……根本不该与她分离如此之久。
青胤敛起神色,引见身侧之人:“这位是璇玑国的星觅将军,黎越,”他望向她,又轻声补充道,“我曾与你提过的,我的表兄。”
黎越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见过王妃。”
幽媓含笑应道:“表兄不必多礼。”
听她亦唤出“表兄”二字,青胤心中微微一动。
然而下一刻,他与她身旁的临奚视线相触。对方却迅速移开目光,仿佛不愿与他对视。
青胤不由一怔。
虽然只有一瞬,他却仿佛从临奚眼中读出了寒意与杀机——似乎是冲他而来,却又不止针对他一人……
青胤眯起狭长的眼眸,心下沉沉:此人不可留。
未必要取他性命,但绝不能容他继续留在她身边。
祭祀之事尚待处置,他只得按下心绪,对她道:“晚些来我宫中用膳。”
幽媓仰起脸,向他绽出一抹清浅的笑意。
……
日暮时分,他备好一桌晚膳,尽是合她口味的菜肴。
他坐在桌前,唇角不自觉弯起,盘算着等会儿她来了该与她说些什么。
打仗么,总会发生有点有趣的事。
她这几个月里,肯定也有话要同他讲。
如果她还生气,他就好言好语地哄她。毕竟他还给她准备了一份礼物……
她会喜欢的。
可他最终等来的,却是奉命去请的宫人战战兢兢的回禀:“王上,王妃说……身子不适,不能前来用膳了。”
……
身子不适?
他回想起清晨见她时,她面色红润,分明比离别前憔悴的模样好了许多……难道是他看走了眼?
于是立即起身:“摆驾,回白泽宫。”
又道:“叫上御医,一道去给王妃诊脉。”
然而宫人一脸为难:“王上……”
“怎么?”
“王妃……已从白泽宫搬走,移居别处了。”
他怔住,好半晌才问:“什么时候的事?”
“晌午时分。”
“晌午时分?那不就是孤回来之后?”
宫人头更低,他的心也一道沉了下去。本以为她是在白泽宫里住不习惯,前几月便搬走了,可如今看来倒像是她故意如此……她在冷落他。
他也确实被冷落了。
青胤心中不适,却没特别表露。他想,她应该还在和自己赌气,并不是不想见他的。
于是他问:“搬去何处?”
“……西南角的一处别院。”
青胤脸色更沉了。那里无论是离白泽宫还是风华殿都有段距离,这是摆明了在与他置气。
然而转念一想,他又心软了。毕竟他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把她独自留在宫中,他理亏在先。
“孤去看看。”
宫人仍跪地不起,浑身颤抖如筛。
“王上恕罪!王上恕罪!王妃还说……还说……”
青胤彻底失了耐心:“说什么?”
“说……从今以后……不想再见您了……”
殿内霎时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青胤袖中的手无意识地收紧,又松开。
他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自己脚边、大气也不敢出的宫人,忽然明白了——现在传到他耳中是“此后不再见”,那么原话想来应该是相当刺耳。
刺耳到即便经过了宫人委婉的转述,也依旧刺耳。
……何至于如此?
他蓦地拂袖转身,静立片刻,又缓缓坐回案前。
“撤膳,”青胤声音冷如寒冰,“传令下去,没有孤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王妃。”
……
他也刻意冷落她,试图以此回应她的疏远。
可这冷落刚持续到第三日,他便有些按捺不住了。不仅因为回到白泽宫处处睹物思人,更因不知内情的黎越总在他面前提起“弟妹”。
黎越问:“我来这些时日,怎从未见弟妹与你一同用膳?反倒日日都是我来作陪?”
青胤:“……”
“你们该不会是吵架了吧?”
“……”
黎越挑眉:“真被我猜中了?”
青胤淡声道:“她不愿见我。”
黎越朗声大笑:“我倒有个主意。你派人去传话,就说我即将返回璇玑,依礼需你们夫妻二人为我践行。”
青胤觉得这个台阶给得恰是时候。
他吩咐宫人:“去请王妃,晚膳一同为将军饯行。”
……
晚膳时分,幽媓来了。
不同往日的明艳夺目,她此番素面白衣,未佩任何首饰,周身素净得……竟似在服丧。
青胤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黎越也有些尴尬,本着能劝和劝和的态度道:“听说弟妹身体不适,劳烦了……”
幽媓面容冷艳,望了黎越一会儿,忽然勾唇道:“星觅将军这句劳烦,我愧不敢当。”
先前还称表兄,而今却换成了星觅将军,这是因他的缘故牵连着拂了黎越的面子。
青胤紧抿薄唇,冷声道:“坐吧。”
在极其肃静、诡异、凝滞的气氛里,晚膳开始了。
她不说话,他也不想说话,两人都不尴尬,于是就剩黎越独自尴尬。片刻后黎越轻咳两声,抛话题道:“你这次受的伤……可好些了?”
青胤不明所以:“什么伤?”
黎越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给他使眼色。
幽媓飞快地抬眼,打量了青胤一番。
……哦,原来是让他卖惨。
青胤道:“好的差不多了,但还在咳血。”
黎越配合道:“唉,你也是,非要以身犯险,要不是这次运气好,恐怕难以回来与弟妹相见……”
她动作一顿。
“小伤而已,不碍事。”他道。
余光瞥见她望来,青胤心中微动,又道:“表兄征战四方多年,可有什么趣闻轶事,说来一听?”
黎越递来一个无语的眼神:“沙场之事血腥,弟妹在座,若想听,改日我再单独与你细说吧。”
她却忽然开口:“我也想听听。”
黎越看看她,又看看他,心下暗叹:果真啊,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笑了,继续道:“我很好奇,将军这十年是如何百战杀伐的?剑下有多少无辜亡魂?星流百里东出月,马踏骁山三千血。得犯下多少杀戮,才可配这赫赫武威?”
黎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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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听说,人若死有怨念,魂魄会长亘于世间,不知将军午夜梦回时,可会见到这万千幽魂索命啊?”
“啪”一声,青胤将酒樽置于桌上:“幽媓!”
四目相对,一个隐忍怒意,一个冷笑森然。
良久,她收回目光,淡淡道:“失陪了。”
然后便起身,拂袖离去。
……
深夜,他走在王宫漫漫长廊,心绪烦乱。这个冬天不知何故无比寒冷,让人只想长眠。
他望见埋在雪里的枯叶,心想,它们还有明年,还有复苏之日,可他呢?他还能活多久?
又望向她的住处。
还有剩下多久时间,能与她相伴……
黎越走时还安慰他:“弟妹大概只是不喜欢我,不是与你置气,我走以后你去哄哄她,自然就好了。”
要去么?
……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鼓足勇气去到她住处,却在门外撞到一人身影——是临奚。
这么晚了,他去她那里做什么?
疑窦丛生。怀疑的种子埋下,不受控制地结出怨怒情绪——他回想自己归来后的种种,她的冷淡,抗拒,避而不见,是否都因为这个男人?
他果然不该离开太久。
青胤隐忍地闭了闭眼,还是走进了她的住处。
这是个幽谧的院落,她的侍女们都步履轻轻,低声细语地对他道,王妃早已睡下了。
联想到方才所见,他怒意更甚。
既然都睡下了,又怎能私会他人?
他拂袖大步踏入内室,无人敢拦。
内室静悄悄的,灯都已经熄了,床榻的帘帐后,她静静安睡,他走过去掀起帘幔,她睁开眼。
他神情冷峻,打量她。
她莞尔,冷嘲热讽,语带凄凉:“敢问王上,深更半夜前来所为何事?”
他眉心微蹙:“你身体不适?”
她反问:“王上还咳血么?”
他被这话问得一怔,才想起方才席间与黎越的一唱一和,有些不自在道:“已无大碍。”
心头却是一暖——她果然还是担心他。
然而这暖意稍纵即逝,他听见她竟借这话对自己下了道逐客令:“既受了伤,就该安心养病,”然后未等他反应便转过身,生硬道,“王上请回。”
青胤薄唇紧抿。
“临奚来找你做什么?”他的语气已很是克制。
然而她视若罔闻,冷冷道:“与你无关。”
此话一出,气压瞬间降到冰点。他猛地钳住她肩膀将她翻过来,眼底涌动着滔天的怒意。
“为什么?”
这几个字,像是从喉咙里滚沸出来的。
她冷漠地、不为所动地看着他。
他被激怒,质问道:“我和你到底有什么恩怨?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然后一句接一句地,痛斥她。
她紧紧咬着嘴唇,一句都没有反驳。
直到他怒不可遏地问:“你怎能如此自私?!”
她望着他,几乎笑了:“你说我自私?”
分明有误会可解,她却将话语尽数咽回。长久的沉默后,她开始反击。
说了许多,而他记得最清的,是那句——
“我不要了。”
这话几乎击溃了他的理智。
他死死盯着她,目光滚烫,似有火灼。
长久的对视,她眸底浮起泪意。
他垂下眼睑,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