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作品:《千般旖旎春迟迟

    程芙睡眼惺忪,领口歪斜,鸦黑的长发堆在一侧肩头,极娇极媚,似一幅醉人的春睡海棠图。


    崔令瞻感觉有些口干舌燥。


    芳璃的门开得过快,猝不及防的,程芙尚来不及穿衣穿鞋,直到崔令瞻走来,她才彻底清醒,捂着襟口钻出被窝,下床鞋想拿架子上的衣服,一只白皙的大手比她更快,取下她想要的藕粉色小袄,披在了她肩上。


    程芙道了声谢,边穿边关怀了一句:“天寒地冻,王爷在军营冷不冷?”


    “不冷。”默了默,崔令瞻问,“晚膳可还喜欢?”


    家宴的菜式他命人一一送进了她房中。


    她回:“喜欢。”


    “最喜欢哪道?”


    “乳酪葡萄酥。”


    他笑了,小孩子才喜欢吃这种,欺身亲亲她的眼尾,这里有颗泪痣,似乎还嫌不够另一侧脸颊又长了颗芝麻大的,让本来瓷白无暇的小脸愣是添了两点“瑕疵”,可她怎么还是这般好看呢?


    崔令瞻捧着女孩的脸看不够。


    “阿芙。”


    “嗯?”


    “今晚我在这里好不好?”


    “……”


    还算融洽的氛围戛然凝固,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崔令瞻没能等到想要的答案,失落油然而生,眼帘微微垂下,她赤着的足雪白。


    程芙蜷了蜷脚趾,嗫嚅道:“可以。”话音未落身子腾空,被他打横抱进了帏帐。


    不是,她说的“可以”不是这个意思。


    崔令瞻几下卸掉自己的腰带,复又试图将她的衣衫全推上去,唯恐慢了她会改口反悔似的。


    程芙用两只手包住了他足以捏断她脖颈的右掌,缓声商量道:“王爷可否宽限几日,奴婢初九就能伺候您的……”


    再等四日才行。


    崔令瞻语窒了片刻,回:“好。”


    不问因由他就答应了。


    这份温和与耐心无不令程芙庆幸,庆幸之余也更明白自己要做的是维持和引导,而不是一味挑战他的底线。


    “奴婢三天前刚好来了月事,不宜侍寝。”她攥了攥他掐住她软腰的大手,安抚着他紧绷的冲动。


    说不怕是假的,月事已经很疼,贸然云雨无疑要她半条小命。


    彼时浅色的烛光穿过纱帐,影影绰绰,在她浓长的睫毛与俏丽的鼻梁投了暗影,一切都变得深邃朦胧,崔令瞻倏然想起自己来之前的心情——他很急切地想见她。


    离开了那么久有一半时间都在想,从军营回来的路上还遇到了篱落里打架的野猫,两只大的打一只小的,小猫凄厉惨叫,叫得他心慌意乱。


    见到她的那瞬间,心莫名就不慌了,只是跳得更用力了些。当暗香浮动,单薄柔软的寝衣折出了她美好的山峦,她的身体便于他眸中奔涌成欲-念的潮汐。


    男人想这种事情就是一刹那的,毫无前兆的。


    但她眼底的恐惧,含着讨好的笑意,击碎了他隐秘的念头。


    夜已深,崔令瞻放下最后一层帏帐,自己铺了被褥与她共枕而眠,不去胡思乱想。


    程芙习惯了独处,这一觉多少有些不踏实,换谁旁边睡个陌生男子也没法放松的。


    同床睡了一晚还是没要水。次早薛氏听闻当值婢女的回话陷入了沉思。


    婢女一脸懵懂,没要水是什么很严重的事吗?怎么每回都要问王爷和芙小姐要没要水?


    月地云斋的婢女一个比一“傻”,薛氏叹息,愁的。


    以往还能用洁身自好解释,如今算什么?


    又是抱又是同床的竟一次水都没要过,纵然不敢往那方面想,薛氏也要忍不住怀疑了——王爷罹患男科隐疾。


    可若真这般严重……荀御医又怎会像个没事人?


    王爷看上去更没事。


    被疑心有隐疾的崔令瞻如常用早膳,以公筷夹了樱桃肉放在程芙碗中。


    绿娆等人全当没瞧见,站在门口附近,既不打扰了两个“蜜里调油”的人,也能一叫就应声。


    王爷原本只是不喜下人围前围后布菜,现在倒好,直接为下人布菜去了。


    绿娆撇撇嘴,这样正好,她乐得轻松。


    程芙咬了一口樱桃肉,次间的帘子就钻进来一抹小小的身影,绿娆等人诧异道:“郡主。”


    崔毓真踮着脚儿蹦到崔令瞻身边,“哥哥哥哥,凌大人说腊八过后就有冰嬉是真的吗?”


    “真的。”


    崔毓真欢呼起来。自从冰嬉取代了普通的冬日练兵,她就再也没忘记过,整日盼着冬季,见到凌云便问,如今可算是被她盼来了。


    “那说好了,一定带阿真哦。”她殷殷道,“我要跟你,才不要二哥。”转而拿起公筷,模仿婢女的样子殷勤地给兄长布菜。


    “好。”崔令瞻颔首,抬起眼眸发现程芙在看他,他眼底眸光一柔,扬眉道,“也带你。”


    程芙:“……”


    崔毓真这才发现与哥哥同桌而食的竟是一名婢女,惊讶的眼睛都瞠圆了。


    “哥哥,她是婢女欸!”


    “你怎能与婢女一同用饭,不脏吗?”这同崔毓真接受的规训完全相悖,简直颠覆三观,“你以前不是这样教我的。”


    程芙起身双手合在腹前微垂眼睫,崔令瞻自己也愣住了。


    乳母及时走过来,弯腰抱起崔毓真,连连向毅王请罪,“奴婢该死,是奴婢没看好郡主。”


    崔令瞻面沉如水,左手不住地攥拳又渐渐松开,“照看好郡主。退下。”


    乳母马上领命,愈发搂紧了怀中的崔毓真。


    “哥哥!”崔毓真踢了踢小腿,乳母却不由分说把她抱出了正房。


    正房的次间再次恢复了静谧,针落可闻。


    “坐。”


    “是,王爷。”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默默用完了早膳。


    崔令瞻的目光不时投向她,凝眸看她,仿佛目不转睛能望穿一个人。


    阿芙是娼女之女,是不被宗人府承认的存在,进不了玉牒,上不了族谱。


    即便她已脱离贱籍,他也无法为这段关系赋予深刻的定义。


    所幸她是个傻姑娘,从未主动朝他索要过名或利……也不要他。


    辰初崔毓真又来了一趟,兄长一别近十日回来便待在月地云斋,再也不似从前那般陪她玩了,她有些委屈。


    所有的反常似乎都出在一个婢女的身上,崔毓真直觉如此,但她理解不了。


    她对那个婢女也没有敌意,之所以关注多一些,大概是哥哥总是认真地看那婢女,像看一朵花,一幅画。


    崔毓真如愿以偿获得了崔令瞻的关注,兄妹俩手牵手往庑廊上走。


    “阿茉表姐也在,她做的杏仁酥可好吃了。”崔毓真奶声奶气道,“还做了你喜欢的龙井糕,她对你真好。”


    崔令瞻下意识回首看向西次间的檐廊,那里有个不爱吃龙井糕的人,她正在浇花。


    程芙随意浇了盆花,余光一直注意着兄妹俩,直到他们消失在视野,她才松了口气,回屋坐在榻上。芳璃抱了张兰绒毯盖住她腰腹以下,保暖。


    是崔令瞻的毯子。程芙抬眼看芳璃。


    芳璃解释道:“绿娆送来的,她说王爷火力旺,用不上。”


    程芙摸了摸,绒绒的生暖,真的很暖。


    午后付氏瞅准时机跑过来,还带了一则好消息。


    “阿云从军营回来就给了我这个——你姨母的消息。”付氏笑眯眯的,“分文不收,果然还得是自己人。”


    程芙脸庞都亮了,“大娘。”


    付氏摆摆手,“莫要谢我,这功劳我居不了。”说着挠挠头,小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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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方便的话你记他个好,有机会帮衬一句自是再好不过。”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阿云仗义,你这么对他,他定会对你更好。”


    程芙默默看完了卷宗录存,消化了一阵子,再抬眸嫣然而笑道:“大娘所言极是,凌大人如有什么要求只管开口,我必义不容辞。”


    付氏觉得自己为最喜欢的两个人做了好事,顿生满足和欢喜。


    程芙教授施针,付氏求之不得,两厢合得来,一晃眼就过去了三炷香。


    休息时闲聊,付大娘打开了话匣子,“阿云靠自己从燕西军实打实闯出名堂,认真计较他还是名门之后呢。他母亲姓卢,范阳卢氏知道不?便是父族没落了也是寒门,跟咱们不一样。”


    程芙瞠了瞠明眸,点头喟叹。


    “让大娘都赞不绝口的人物,阿芙也很钦佩。”她柔声道,“我思量再三,亲兄弟也该明算账,这十两银子还请大娘代为转赠。”


    付氏一噎,“不好吧,阿云从未提过酬劳。”


    “凌大人不提是因古道热肠,我若也不提便是失了礼数。再说将来少不得还要麻烦他的,大娘疼我,应当明白这等机缘万不能一竿子就丢……”


    说的也是,付氏沉吟难决,阿芙再得宠也是个孤女,独木难支,如能攀上阿云,将来大家都有好处……


    凌云下衙收到了十两银子。


    付氏送来的,一路不停夸程芙在毅王跟前如何得脸,甚至添油加醋了一些有的没的。


    凌云似笑非笑,自不会真把程芙放在眼里,帮一次只是顺手,不至于以后还想往来。


    这女人自己有没有将来都难说,还想拉拢他……


    “哦哦好的,我先走了,大娘留步。”他说。


    当天夜里,崔令瞻自然而然地走进程芙的抱厦,两人关门合香玩,半柱香后绿娆听见房门打开,忙探头瞄了一眼,芙小姐面若红霞,领口露出一大片雪肤,柔弱无力地趴在王爷肩上,被他竖着抱进了暖阁,再后面就没动静了。


    暖阁柿蒂纹的罗帐内,崔令瞻问:“冷吗?”


    程芙往里缩,“奴婢害怕。”


    从未有人那样对待她……


    他是成年男子,怎能做出婴孩的举动?程芙难以置信,死死捂住心口,背过身把自己蜷起来,崔令瞻展臂拥她入怀,握住她攥在心口的小拳头。


    “睡吧。”他柔声道。


    程芙轻轻应了声。


    “你不是奴婢。”默然半晌,黑暗中他的声音闷闷的,“你是我的女人。”


    “那白纸黑字的身契怎么说?”


    “以后还你。”


    “您要宽恕我了?”


    “你再问,我就不宽恕了。”他黯哑道,“睡觉。”


    帏帐内顿时安静。良久,她动了动,他立刻贴得更紧了。


    “王爷。”


    “嗯?”


    “明年我能参加太医署会考不?”


    “能。”


    或许月光太温柔,也或许他太好说话,程芙生出妄想,往他怀里蹭蹭,“王爷,要是我中选,明年您能不能放了我?”


    “恐怕不能让你满意。”


    “可是您答应过我。”


    “答应你什么?”


    “会放了我。”


    “你让我满意过吗?”


    便是亲一下眼圈都会红,舌尖总是顶着不让他深探,娇娇气气的稍用力就发抖。


    程芙沉默了,无言以对。


    片刻之后,她嗫嚅道:“假如当初我没还手……”


    “没有假如。”


    “可您总要成亲的,就不担心未来的王妃多想?”


    “跟你有什么关系?”


    “……”


    下半夜程芙突然梦呓低泣,崔令瞻将她翻过来面对面拥抱,低声地哄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