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昊天。


    他的神情很平静，那张和无天有七分相似的脸上，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淡漠，和一丝……怜悯。


    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犯下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


    “为什么？”


    无天的声音，在自己的意识里回响，沙哑又干涩。


    他想问。


    他想咆哮。


    可他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昊天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没有为什么。”


    他淡淡地开口，声音穿透了牢门，直接在无天的脑海里响起。


    “或者说，为了三界。”


    “为了一个……绝对稳定的秩序。”


    昊天的目光，落在了无天被神链穿透的琵琶骨上，眼神没有一丝波澜。


    “无天，你太强了。”


    “你的力量，你的意志，都超出了我的掌控。你就像一把没有鞘的剑，你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秩序最大的威胁。”


    “我不需要一个和我并肩的战神。”


    “我只需要……一把听话的刀。”


    无天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原来是这样。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所谓的“威胁”，就因为那可笑的掌控欲，他就可以背叛一切？


    一股滔天的恨意，从无天灵魂深处涌起。


    昊天感受到了那股恨意，却只是不屑地笑了笑。


    “你看。”


    “你总是这样，轻易就被愤怒和毁灭的欲望支配。”


    “你的守护，只会带来毁灭。”


    昊天的声音，忽然变得冰冷而嘲弄。


    “就像你在凡间。”


    “为了保护那些肮脏的半魔，你屠了三千镇魔军。”


    “你以为你在守护？”


    “不。”


    “你只是在释放你骨子里的破坏欲。”


    “你的本性，就是灾祸。”


    轰！


    昊天的这句话，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了宋渊的意识上。


    山谷入口那片尸山血海的画面，再一次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那些扭曲的脸，那些惊恐的眼神。


    是啊。


    我杀了那么多人。


    我……真的是在守护吗？


    他的意志，在这一刻，出现了剧烈的动摇。


    “想不明白吗？”


    昊天看着他痛苦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他很享受这种从精神上彻底击垮对手的感觉。


    “我早就知道，你的怨念不会消失。”


    “所以我布下了一盘棋，一盘持续了万古的棋。”


    “你的每一次转世，每一次力量的苏醒，我都会在人间，扶植起一个所谓的‘正道’。”


    “我会引导他们，发现你，恐惧你，然后……不惜一切代价地剿灭你。”


    “每一次对你的剿杀，都是在削弱你本源的力量。同时，也是在向三界，向众生，一遍又一遍地证明——”


    “看啊，‘魔’，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它必须被清除。”


    昊天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快感。


    “这一世，大周的那个太后，就是我最得意的一枚棋子。”


    “她做得很好。”


    “不是吗？”


    宋渊的脑子，一片空白。


    镇魔军……


    半魔的出现……


    天下大乱……


    所有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被安排好的戏。


    一场为了“杀死”他，而上演了万年的戏。


    他，和那些被屠杀的半魔一样。


    都只是棋盘上，可以被随意牺牲的棋子。


    一股无法言喻的悲哀和无力感，淹没了他的意识。


    “放弃吧，无天。”


    昊天发出了最后的通牒，声音里充满了诱惑。


    “承认你的罪，接受你的命运。”


    “我可以让你在无尽的沉睡中，得到安息。”


    他的话锋一转，语气又变得森然。


    “或者……”


    “你也可以拥抱你的本性，成为一个真正的，只知道杀戮和毁灭的魔头。”


    “然后，我会再一次，站在三界之巅，名正言顺的，将你彻底抹杀。”


    “选吧。”


    “是作为一个失败的罪人被遗忘。”


    “还是作为一个彻底的魔头被净化。”


    昊天的声音，像最恶毒的诅咒，在他的意识里回荡。


    绝望。


    无尽的绝望。


    宋渊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点的破碎，被那片代表着毁灭的血色深渊，彻底吞噬。


    就这样吧。


    毁灭吧。


    全都毁灭吧。


    这个肮脏的世界，不值得守护。


    就在他即将彻底沉沦的瞬间。


    忽然。


    一缕微弱，却无比坚韧的金色光芒，穿透了层层叠叠的黑暗梦境。


    穿透了这座冰冷的天牢。


    那道光没有攻击性。


    它只是温柔的，固执的，落在了他那颗快要破碎的心上。


    然后，轻轻地，将那些碎片，一点一点地包裹了起来。


    那股力量里，没有审判，没有对错。


    只有一股纯粹的，温暖的接纳。


    【不管多久……】


    【我都会等你回来。】


    一个熟悉的声音，跨越了时空，在他的灵魂深处响起。


    是余青鸾。


    宋渊那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意识，猛地一震。


    昊天用言语构建的那个绝望世界，在这一刻，轰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不。


    我不是一个人。


    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等我。


    我不是无天。


    我也不是魔主。


    我是宋渊！


    轰——！


    金色的梦境，彻底破碎。


    ……


    山坳里。


    余青鸾看着倒在地上，身体剧烈抽搐，生命气息正在飞速流逝的宋渊，心急如焚。


    她能感觉到，宋渊的灵魂，正在经历一场比任何战斗都可怕的战争。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只能拼尽全力，催动体内那株已经和她融为一体的盘丝仙种。


    将自己全部的生命本源，不顾一切地，渡入宋渊体内。


    “宋渊！”


    “你醒醒！”


    也就在这一刻。


    那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男人，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胸口那个被破魔神箭洞穿的伤口，血已经止住了。


    伤口处，那股金色的麒麟圣力，和那股霸道的黑色魔王本源，没有再互相攻击。


    它们诡异地交织在了一起。


    慢慢地，形成了一个全新的，一半金色，一半黑色的神秘符文。


    符文的中心，像一个缓缓转动的太极。


    宋渊缓缓坐了起来。


    他那双眼睛，左眼依旧清澈，右眼依旧是血色的漩涡。


    但此刻，无论是清澈，还是血色，都归于一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他不再是那个挣扎的宋渊。


    也不再是那个充满怨恨的无天。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了黑暗，望向了遥远的东方，大周皇城的方向。


    一个无比清晰，又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昊天……”


    “太后……”


    “该做个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