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行动倒计时归零。


    断刃基地最后一层护盾像块被重锤反复敲打的玻璃，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光芒忽明忽灭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深渊方向的共鸣声已经大得如同擂鼓，敲在每个人心口，震得他们五脏六腑都在颤。


    地下深处的发射井悄无声息地滑开，三艘涂着暗哑吸波涂层，引擎经过特殊消音处理的突击艇，如同三条潜入深海的怪鱼，贴着地面起伏的沟壑和燃烧的残骸，向着嚎哭深渊方向摸去。


    江阮阮坐在中间那艘突击艇的后舱。


    她没有穿戴重型护甲，只穿着贴身的防护服，怀里抱着古琴，腰间别着能量手枪，口袋里是张清源给的符纸。


    石铁山坐在她旁边，手里攥着那柄特制战斧，闭着眼胸口微微起伏，仿佛在感应着什么。


    秦风在前舱负责领航和与另外两艇的协调，张清源和苏木在另一艘艇上，负责技术支援和情报监听。


    突击队分成了两队。


    一队由凌寒锋亲自带领直扑黑色晶碑，任务是制造最大动静，吸引晶碑周围所有怪物的注意力。


    另一队就是江阮阮他们这支小队，外加十名从断刃基地最精锐的老兵里挑出来的尖子，目标是石铁山观察到的三个关键能量节点。


    按照秦风和凌寒锋连夜调整的方案，如果能打掉或者严重干扰这几个节点，或许能瘫痪晶碑的部分功能，为正面强攻创造机会，至少也能搅乱深渊的能量场。


    艇内没人说话，只有引擎最低功率运行时几乎听不见的嗡鸣，和每个人压抑的呼吸声。


    江阮阮手指无意识地拂过冰冷的琴弦。


    识海里的隐痛被高度集中的精神暂时压了下去，寂灭星核的银芒稳定地流转着。


    她脑子里没想太多复杂的，就一个念头：活着完成任务，然后……看看能不能用这份功劳，去碰一碰那四年毕业的铁规矩。


    “接近第一节点区域。”


    秦风的声音从加密频道里传来，压得很低，“铁山，确认位置。”


    石铁山睁开眼，那双平时有点木讷的眼睛此刻锐利得像鹰。


    他盯着舷窗外翻滚的紫黑色雾气，手指在膝盖上轻轻点了三下：“左前大概三百米雾最浓，底下菌毯亮光有规律闪烁那块洼地，感觉……很稠，像黏糊糊的沼泽。”


    突击艇缓缓下降，几乎贴着地面。


    舱门无声滑开，带着腐臭和强烈精神污染感的空气涌了进来，即使戴着过滤面罩，也让人一阵阵恶心反胃。


    石铁山第一个跳下去，江阮阮紧随其后，脚踩在那微微蠕动仿佛有生命的菌毯上，传来一种湿滑冰冷的触感，令几人极其不适。


    十名精锐老兵迅速散开，结成防御阵型，张清源和苏木那艘艇在不远处提供警戒和信息支持。


    石铁山领着众人，靠着他那种对污染波动的模糊感应，在浓雾和嶙峋怪石中穿行。


    周围死寂一片，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无数恶意的目光隐藏在雾气深处，那些被转化的人类士兵和变异星兽，可能就在几步之外游荡。


    “到了。”


    石铁山停在一个不大的坑洞边缘，坑底果然有一片菌毯发出比其他地方更亮更有节奏的暗紫色光芒，光芒的中心隐约能看到地面微微隆起，似乎埋着什么东西，不断有令人头晕目眩的浓郁污染能量从那里散发出来。


    “就是它。”


    秦风打了个手势，两名带着重型切割和爆破设备的士兵立刻上前，开始小心翼翼地布置。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坑底那隆起的部位猛地一鼓，紧接着七八条由黏稠紫黑色能量和菌丝纠缠而成的触手闪电般射出，直扑坑边的士兵！同时，四周的雾气剧烈翻滚，影影绰绰的畸形身影伴随着刺耳的嘶吼，从各个方向扑了过来！


    “开火！”秦风厉声喝道。


    能量光束瞬间撕裂浓雾，打在那些触手和怪物身上，溅起腥臭的黏液和火光。


    但那些触手异常坚韧，被击中后只是缩回一点，很快又弹射出来。


    更麻烦的是，攻击似乎惊动了节点本身，坑底的暗紫色光芒骤然变亮，一股更强的精神冲击混杂着混乱的嘶语，直接撞向所有人的脑海！


    江阮阮闷哼一声，识海屏障剧烈震荡，她看到旁边一名士兵动作猛地僵住，眼神涣散，手里的枪差点掉地上。


    不能等了！


    她往前一步，也顾不上找地方坐了，直接将古琴横在身前，左手按弦，右手猛地一拨！


    【高山流水】的冷冽琴音炸响！


    “邦！邦邦！邦！”声音又急又重，像冰锥子狠狠砸进滚烫的油锅。


    琴音所及，那些紫黑色触手的动作明显一滞，表面流转的能量仿佛被搅乱了。


    扑来的怪物也出现了瞬间的混乱，嘶吼声里带上了一丝不安。


    那股精神冲击更是被琴音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让受到影响的士兵猛地清醒过来。


    “快！安装炸药！设定最大当量！”秦风趁着这空隙大喊。


    坑边的士兵咬紧牙关，顶着再次袭来的触手和越来越强的精神压力，将高能炸药牢牢固定在了节点隆起的核心位置。


    “撤！所有人，往二号节点方向撤！引爆倒计时三十秒！”


    众人且战且退，江阮阮的琴音不断，为她自己和队友支撑起一小片相对稳定的精神空间，但消耗巨大，她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阵阵发黑。


    跑出不到两百米，身后传来一声沉闷至极，仿佛大地肠胃蠕动的巨响！


    轰——！！！


    没有冲天的火光，只有一圈夹杂着无数混乱光影的暗紫色冲击波呈环形猛地扩散开来！所过之处，浓雾被清空一大片，地面的菌毯瞬间干枯焦黑，那些追击的怪物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惨叫着倒飞出去，身体扭曲崩解！


    更明显的是，众人佩戴的能量探测仪上，代表深渊整体污染场的读数，出现了第一次明显的短暂下滑波动！


    “一号节点摧毁成功！”


    频道里传来苏木冷静中带着一丝兴奋的声音，“深渊能量场出现局部紊乱！其他两个节点的能量输出有轻微上升，可能是补偿反应，但整体协调性被打乱了！”


    “干得漂亮！”秦风难得语气激动，“保持节奏，去二号节点！”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几人配合更默契。


    石铁山的感应越来越准，江阮阮的琴音在【高山流水】的破邪基础上，偶尔穿插一丝【阳春白雪】的暖意，帮助队友稳定心神抵抗越来越强的环境压力。


    张清源甚至冒险用他那个巴掌大的实验装置，在一个关键时机，对着二号节点核心发射了一道经过调制的能量束，竟然让那节点的能量输出出现了半秒的停滞，给安装炸药创造了绝佳机会。


    二号节点在又一声沉闷的爆炸中化为乌有。


    深渊方向的共鸣声第一次出现了杂乱和……愤怒的意味，那些从雾气中涌出的怪物更加疯狂，但阵型明显有些混乱，不再像之前那样有组织地围堵。


    就在他们扑向最后一个，也是能量反应最强烈的三号节点时，苏木急促的声音突然切入加密频道，背景音是嘈杂的数据流警报。


    “阮阮！秦风！截获到德勒家族舰队与晶碑之间的实时信号流，强度激增！他们在进行高频相位同步！还有……信号里提到了容器适配性检测和强制共鸣引导！我怀疑他们想利用晶碑的能量做点什么，或者……他们发现我们破坏节点，要狗急跳墙了！”


    几乎同时，石铁山猛地捂住胸口，脸上瞬间失去血色，额头上青筋暴起，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


    “封印……在跳！像要烧起来！有东西……在拉它！”


    江阮阮心里咯噔一下，类似的事情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遇到了。


    德勒家族的目标，难道是像石铁山这样被污染侵蚀过，又被特殊力量封印的容器？


    他们想强行引动晶碑的能量，与这种容器产生共鸣？


    “不管他们想干什么，先打掉最后一个节点！”


    秦风当机立断，“快！”


    三号节点的防御更加严密，几乎被密密麻麻的变异体和浓郁的实质化能量雾气包裹。


    强攻代价太大，江阮阮看了一眼痛苦蜷缩的石铁山，又看了一眼那被重重保护的节点，一咬牙说道。


    “秦风，掩护我！张大哥，给我一张金色符纸！”


    秦风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立刻指挥剩余士兵组成最强火力网，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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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的怪物。


    张清源没有犹豫，将最后一张金色的符纸塞进江阮阮手里。


    江阮阮将古琴往背上一甩，右手握住符纸，将仅存的一点灵力灌注进去，同时将【相知】心法中那缕最纯粹的祈求安定与驱散的曲风也压入其中。


    然后，她借着队友火力制造的短暂空隙，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三号节点核心猛冲过去！


    怪物的利爪和能量射线擦着她的身体掠过，防护服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精神污染的狂潮几乎要将她淹没，邪神印记在识海里疯狂躁动，试图将她拖入混乱，但她不管不顾，眼睛只盯着那个越来越近剧烈搏动的暗紫色光团。


    就是现在！


    她将手中已经被催动到极致，微微震颤散发着不稳定金光的符纸，狠狠拍在了节点核心上！


    “镇！！！”


    符纸瞬间燃烧，刺目的金光混合着一缕仿佛能平息一切的淡绿色灵力，猛然爆发！


    金光和绿光所及之处，节点核心那浓郁的暗紫色能量如同冰雪消融，发出滋滋的哀鸣，迅速黯淡瓦解！周围浓郁的雾气也被这金光强行驱散了一大片！


    最后一个节点，被强行掐灭！


    深渊方向的共鸣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然后是一声仿佛来自亘古深渊，充满了暴怒与痛苦的无声咆哮，直接在所有人心灵深处炸响！


    晶碑的本体，那巨大的黑色碑身，第一次剧烈地晃动起来，表面的纹路光芒乱窜！


    “成了！节点全部破坏！晶碑能量场严重紊乱！”


    苏木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然而没等他们高兴，异变再起！


    德勒家族那艘一直悬在深渊上空的母舰，底部突然打开，投射下一道粗大的凝实的暗蓝色能量光束，精准地笼罩在剧烈晃动的晶碑顶端！


    同时，一种针对性，带着强烈诱导和牵引意味的精神波动，如同无形的渔网扫过整个战场，最终……牢牢锁定了正因封印剧烈反应而痛苦不堪的石铁山！


    石铁山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怒吼，双眼瞬间被暗紫色的光芒充斥，胸口的镇魔符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金光，与那牵引的力量激烈对抗，他整个人像被无形的线拉扯着，要向深渊方向滑去！


    “铁山！”


    江阮阮目眦欲裂，刚用完金色符纸，她几乎虚脱，但还是强撑着扑过去，一把抓住石铁山的胳膊，同时将最后一点清明意念混合着【阳春白雪】的音律残响，狠狠撞向那股牵引石铁山的诡异波动。


    “凌将军！德勒家族在搞鬼！他们在用晶碑能量牵引石铁山！”秦风对着频道嘶吼。


    频道里传来激烈的爆炸声和凌寒锋冰冷的命令：“收到！突击队，全力攻击德勒母舰能量投射器！干扰它！”


    深渊上空，代表凌寒锋带领的主攻队的突击艇和机甲，立刻调转炮口，向着德勒母舰那道光束发生器倾泻火力。


    德勒母舰的护盾亮起，但显然没料到会遭到来自军方的突然攻击，显得有些措手不及。


    趁此机会，江阮阮和张清源等人连拖带拽，将几乎失去意识的石铁山拖回突击艇。


    秦风驾驶着伤痕累累的突击艇，一个急转朝着远离深渊的方向疯狂逃逸。


    身后是晶碑疯狂的挣扎，德勒母舰被干扰后变得不稳定开始散射的暗蓝光束，以及被彻底激怒的从深渊各个角落涌出的更加狂暴的怪物潮。


    破晓行动以一种谁都没想到的，用引爆了所有□□的方式结束了。


    节点被毁，晶碑受创，德勒家族的阴谋暴露并被干扰。


    江阮阮瘫在座椅上大口喘着气，看着舷窗外那一片混乱的深渊，和远处断刃基地方向，那终于彻底熄灭陷入无边黑暗的护盾光芒。


    基地，失守了。


    但她们，好像……暂时活下来了。


    而且，就在刚才逃命途中，她的个人终端接到了一条来自凌寒锋的简短加密信息。


    “行动关键贡献已记录，沃尔夫院长提及的战时特批毕业审议有启动可能。前提是你们活下来，并提交一份详细报告，保重。”


    江阮阮闭上眼睛，疲惫的脸上嘴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活着，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