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旧事提

作品:《摧雪

    扶箴用拳头锤了锤自己的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她看向自己睡着前,捏在手中的那张记载着贺兰洵生平的纸张,说是生平,其实对她的前十三年只有一句“本北燕人,北燕亡国后,辗转流亡至大魏”。


    北燕一夜之间亡国,没人知道贺兰洵此前的事情,但扶箴知道。


    北燕未曾被灭时,贺兰氏是北燕最大的家族,贺兰洵是家中嫡长子,自小与扶箴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贺兰洵那时说,若非扶箴自出生时便与魏国那清河王世子定了亲,他与小鸾妹妹,一定是最天造地设的一对。


    好像确实是这样,扶箴从前喜欢玩闹,不爱读书,却从来不怕夫子责罚,在年幼她心中,反正有贺兰洵替她兜底,她才不怕。


    她觉得夫子上课无聊,打盹时贺兰洵会给她看夫子,若是被夫子发现,点起来回答问题,贺兰洵也会在她身边悄悄提醒,但她睡得迷迷蒙蒙,总是不知贺兰洵的口型是什么意思,经常会当众答出些令人贻笑大方的答案,气得夫子连胡子都发抖,让她出去罚站,贺兰洵也会在这时,自请同她一起出去罚,罚站时与书卷遮挡着脸,与她猜测不远处树上的喜鹊叽叽喳喳说什么、说哪家的果子蜜饯好吃、说他们一起养的小猫此刻在做什么……


    若是因此被夫子认为不诚心悔过,被罚了抄写,不用她多说,贺兰洵也会主动将她的抄写课业揽下,条件是要让他们一起养的小猫在贺兰家多养几日。年幼的扶箴知晓贺兰洵这是想方设法让她多去贺兰家,毕竟贺兰洵作为外臣之子,也不能时时出入宫禁,他想见扶箴,就只能让扶箴多来贺兰家,便总是用小猫当作筏子,不过扶箴当时并不在意这些,因为她实在是懒得抄写夫子布置的课业。


    但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其实没过几年,因为北燕被魏国灭国那年,她不过十岁,贺兰洵十三岁,此后各自命运更是不由自己,她被陆桓所救,却不知为何,失去了记忆,只以为自己无父无母,甘愿做陆桓的刀近十年,期间连自己曾是是谁都不知晓,更何况探听故人消息。


    甚至之前在司州府衙前,贺兰洵一眼便认出了她,唤她的小字“小鸾”,她也无所表示,由是错过了和故人相认的时机。


    扶箴看着那张纸,根据上面的记述,贺兰洵流转到魏国后,先是在各地求学,前不久入了国子监求学,既然如今都在洛阳,想见他应当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不过她转念一想,或许陆桓并不想让她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否则即使是她刚被救回来的时候年岁尚小怕刺激到她,也不会九年时间都不让她知晓自己的身世。


    贺兰洵未曾改名换姓,身世更是一片透明,她若是贸然去见贺兰洵,被陆桓得知,难免会怀疑自己想起了当年之事,她受罚倒是不要紧,只是贺兰洵必受牵连。


    贺兰洵如今在大魏无所依仗,她也没有足够的能力来保贺兰洵。


    若想见贺兰洵,必然不能光明正大。


    “国子监。”扶箴敛眉默念那几个字。


    她的老师卫选,如今正是国子祭酒,那贺兰洵也算卫选的学生,她若想见贺兰洵,完全可以走卫选这条门路。


    陆桓说她秋狝一行无端受难,伤得严重,让她近两日便在家中好好养伤,朝中与度支的事情先不要挂心。


    对于陆桓的安排,扶箴向来无从拒绝。


    不过这于她来讲,也是好事,意味着她可以抽空去见老师卫选。


    扶箴买了卫选素来最喜欢的酒,接着请教学问的由头去了卫宅。


    卫选却一眼看出了她的来意,将她带来的文章扫一眼便搁在桌子上,道:“哼,醉翁之意不在酒,说正事,你这孩子,做了我卫选多少年的学生,还同我来这一套。”


    “老师还和从前一样慧眼,也还和从前一样不让我撒半点谎,”扶箴笑着坐在卫选对面,也不遮掩自己的来意,“我想让老师帮我见个人。”


    “谁?”


    “贺兰洵。”扶箴语气肯定。


    卫选捋着胡须,像是在回忆,过了会儿,才说:“贺兰洵,这个人我有印象,文章做的好,今年刚入国子监,写文章很有见地,行事举止间倒是与你刚认我当老师那会儿有些像,就是不知道师承何人,问过他才知道是流亡到魏国后,这里听一些,那里听一些,也算糅百家所长了。”


    扶箴顺着他的话:“看来老师对他印象很不错。”


    卫选点点头,又问:“不过你见他做什么?他不过个国子监的学生,你在殿下手底下做事,平日接触的多是内廷上的事情以及度支的事情,与他之间有什么过节么?”


    扶箴早已想好理由,“老师还记不记得,之前韩昉那个案子?”


    卫选为自己倒了盅酒,“嗯”了声,算是知晓。


    “韩昉那个案子能被查下去,还是他的女儿韩蕙再司州府衙门口敲登闻鼓,老师不知道,当日敲登闻鼓时,周时跟韩蕙要诉状,韩蕙没有,就是贺兰洵现场替韩蕙写的。”


    卫选抿了口酒,随口问:“你别告诉我,贺兰洵就写了诉状,便与那早已结案的韩昉案又扯上了关系?我是老了,又不是傻了。”


    扶箴并不着急,睁着眼睛说瞎话:“韩昉案原本是顺当了结了,但秋狝一事,殿中曹、禁军以及殿下手底下的冯宽三方势力纠缠在了一起,韩昉又被牵扯回去,学生有心查此案,但当时学生到司州府衙门口时,贺兰洵已经将诉状全部写完,在此之前,发生了些什么,学生全然不知,本着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周时咬得死,总是同学生瞎扯,当时在场能问的人里,学生只能想到这个贺兰洵了。”


    她并非有意隐瞒卫选。


    卫选这些年虽然已经不再过问政事,只专心在国子监培养后辈,但毕竟是陆桓当年指给她的老师,说到底还算是陆桓的人,即使同卫选再亲近,她也不敢将自己的真实身世告诉卫选,只好撒谎应付。


    卫选将信将疑地看她一眼,“当真?”


    扶箴道:“真是秋狝之事,学生在秋狝时,身上还中了一箭,所以一定是要将事情查清楚的。”


    卫选是个酒痴,本来还在品酒,一听见扶箴说她受了伤,也不品酒了,朝前倾身,“伤哪了?秋狝的事情我在渡之跟前听过一些,场面混乱,怎么你也伤到了?既然伤到了,不在家好好养着,做什么?谁动的手,辛越那小崽子么?我与他老子镇国公还算有些交情,若真是他干的,等过两个月过年,镇国公回京,我一定要找他老子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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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论!”


    扶箴听见卫选第一时间怀疑辛越,想到她能捡回一条命来,还是靠辛越及时为她处理伤口,不免失笑:“应当不是他,老师不必担心,只是一些小伤,殿下已经让太医瞧过了,你看我如今不一样能活蹦乱跳的么?”


    卫选这才平静下来,说:“过几天吧,我将他叫到家中,你来家中,书房留给你俩,要问什么尽管问。”


    扶箴见卫选应了,朝卫选一笑。


    过了几日,孟临舟来寻她,说卫选想见见他俩,扶箴便同他一起去了卫宅。


    这事儿扶箴也没同孟临舟提,是以孟临舟见到她到了卫宅同卫选打过招呼后,便直接去了书房,诧异非常,不过他俩之间的默契便是,彼此不主动的提起的事情,也不会有意问。


    贺兰洵起初不知卫选为何会突然邀请他到家中,直到扶箴推门而入。


    他从座位上起来,朝她行礼,“扶尚书。”


    扶箴却快步上前将他扶起,望着他,几欲哽咽,轻声说:“阿洵。”


    她像小时候那样唤贺兰洵。


    贺兰洵瞳孔一颤,猛地看向扶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见扶箴眼尾的那点朱砂痣,嘴唇翕动,才不可置信地说:“小鸾?当真是你么?小鸾?”


    扶箴连连点头,眼眶含泪:“是我,你没认错。”


    “那你,那日在司州府衙门口,为何与我装不认识?”贺兰洵心下疑惑,“我后来找人打听过你,他们都说你是魏国当今汝阳王陆桓的人,是因为他不让你与故人相认么?”


    扶箴引着贺兰洵坐下,匀出一息,将自己当年是怎么同哥哥楼庭安逃出去,楼庭安是怎么为了护他被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带走的、自己又是怎么流落秦楼楚馆被陆桓所救、醒来后大病一场失去了过往所有的记忆的事情悉数告诉了贺兰洵。


    她看着贺兰洵:“我也是前两日才想起过往的所有事情,但我如今身份特殊,所以还不能与你明目张胆地相认,只能出此下策,将你请到老师家中,你莫怪我。”


    贺兰洵抬手抚上她的侧脸,轻轻为她揩去眼角滑下来的泪,温声道:“不会,我怎么舍得怪你呢?我只是觉得,小鸾,受苦了。”


    扶箴就着他的手轻轻摇头,情绪缓过来后,才问:“当年蓟都被攻破后,又发生了什么,殿下告诉我,平州被屠城了,你知道是谁做的么?”


    贺兰洵轻轻垂眼:“蓟都被破后之后的更多事情,我也不大清楚,平州的确是被屠城了,你若有心查,凭你现在在魏国的地位,应该不难查出。”


    扶箴记下,又问:“还有我曾有过婚约的那个清河王世子,我在魏国这么多年,竟不知他下落。”


    贺兰洵叹息道:“其实一直没同你讲过,你三岁那年,清河王满门被灭,那年那个世子应当八岁,想来也难逃一劫。”


    扶箴一怔,不免苦笑:“真是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十年间,原来访旧半为鬼。”


    贺兰洵宽慰她:“无妨,小鸾,你如今还有我,虽则帮不上你多少忙,多少也算个故人。”


    扶箴反握他的手,道:“我一定会查清楚当年的事情的,我一定会为我们报仇,不管仇人是那个辛越,还是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