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作品:《季大人升官笔记

    去岁八月,季泠新官上任之时,钟荡云留了一封信,带着云扬剑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京城。


    季泠在轩墨阁收到钟荡云的来信时,已经是十一月的事情了。那时候,她已经到达庐州府,见到了何咨宁。


    她才得知,钟荡云始终记着当年在杭州府的西湖边,季泠对她说的那几句话。等她到了二十岁,仍未改变昔日的愿望。于是,她只身一人,仗剑走天涯。


    钟荡云本欲过了湖广与江南便短暂回京,过了双节再由京出发,去往西边。等她元宵回到了京城,就得知舅舅先前受伤回京了。


    眼下她正留在京城,还没有定下启程日子。


    没想到西北事发突然,皇上任命齐将军时,钟荡云也在,她央求舅舅一同上战场,齐将军自然不允许,最后被齐夫人说服了。


    “荡云已经长大了,她有能力替你分忧,也有魄力为自己挣得一片天。放她去吧。”


    第二日,季泠就收到了轩墨阁的信,得知了此事。


    原本她还没有如此坚定,但有钟荡云相伴,她便生出无端的勇气,似乎前面刀山火海,她们姐妹也都能斩开,为自己杀出一条火烧荆棘之路。


    “天色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流音阁到石竹巷的路不短,但两人相顾无言。


    到了巷子口,季泠欲要下车之时,回头看了一眼徐行。兴许是因为离别的愁绪,千言万语正在放肆翻腾。


    季泠有时候也很苦恼,她的愁绪似乎总是太多太长,就像萧索黄昏时被海水无线延展的波光,在落日之后,悄声躲在海面之下的深渊流浪。


    仔细想来,她与徐行认识的时间还是挺长的,偌大京城,她熟悉的人也不算多。若真要道别,徐行也许还真是一个人选。


    “先生,有时候我很羡慕您。”


    “嗯?”


    “似乎任何时候,您都是坦然自若,游刃有余。在第一次见您的时候,我就是这样觉得。将来有一天,我也想成为您这样的人。只是您的境界太高,对我的表现似乎也总是不满意。”


    徐行刚想起身,季泠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也不是想要一个答案,只是临走之前总想说些什么话,这未必是她深思熟虑过的话,反正她脑海中冒出来了,就顺着口流出来,有没有回答,回答是怎么样的,她也并不在意。


    徐行撩开窗帷,看着石竹巷幽深的巷口,夜晚的深处是看不尽的漆黑。


    “其实我很满意。”他轻声说。


    季泠,也许你和天下人一样,渴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旷然镇定。其实正是因为控制不住的深思斟酌,才让人失去不顾一切的少年勇气。人总是羡慕自己没有的东西,我又何尝不是。


    徐行放下窗帷,深夜里只有车前琉璃灯晃动和马蹄轻踏的声音。


    西北战役结束得很快,不过半年,就已大获全胜,将鞑靼赶回大漠深处。


    阵前换将并没有阻碍李关山领兵作战。正相反,关内多地军士不满大同总兵已久,李关山借此树立了威信,获得了一众忠心于他的人。


    齐将军虽然未曾在西北领兵作战,但在军中名声震天,众将士对其无不钦佩,心怀敬意,群龙有首,自然大杀四方。


    季泠几人脚程比行军行伍慢上几日,等到达宣府时,宣大总督已经领了八万精兵南下追击鞑靼,为户部十人留下了管理漕粮的部下,协商后续粮饷事宜。


    季泠几人与宣大漕粮官通宵达旦,了解了总督的布兵计划,又探查清楚当地的地势、人手、风俗、气候等情况,权衡之下,选取好了数个站点。


    “每个粮草站点都可以辐射至少两处驻军,为前方进攻与后侧防守做足了准备。”


    充足衣食的保障也助其安抚好躁动的军民。


    军帐之内,季泠压低声音,累日赶路已经让她惫怠至极,沙哑的嗓音反而便于她的伪装。


    忽明忽暗的烛火之下,她手执树枝,在沙盘之上划动:“现在的计划是,我们放弃原有运粮的路线,改设适合新站点的运输网路。”


    围观众人之间起了质疑。


    “虽然乍一看,是比以往绕了远路,请诸位随我所指之处入眼。新路线地势更为低平和缓,且能恰巧经过数个相关的站点。一次运粮就能够同时补给多处。”


    “多条横纵线路交叉成网,每个站点的补给源头,不仅来自附近的一两处粮仓屯田。如此一来,我们就不将希望全押在一处上。有了源源不断的补给,即使有一点出了什么纰漏,也不至于使得军民缺衣少食。”


    宣大总督麾下军需官在众人的注视下仔细核算,终于点了头:“季大人所言不假。此条补给网路与路线的设计恰到好处。若按照以往的设计,我们的运输队伍出发之时,通常总是满载,经过数个补给站点后,负载越来越少。如果此时原路返回,空载而反浪费时间不说,还折损气力,徒增消耗。”


    季泠感谢他的认可,继续解释道:“现在,我将所有路线的最后一处站点都设计在粮仓屯田附近。也就是说,头即是尾,尾即是头。卸下最后一处补给后,就能在附近再装上军需物品,原路返回,再进行一次补给。如此一来,不仅补给效率能够提高,风险分散,而且节约不少兵力。”


    季泠的新计,对于前线作战军队而言,自然是极大的支持。


    钟荡云只与季泠同行一段路程,就快马加鞭,奔赴前线,正面迎战鞑靼大军,巾帼之姿令人赞叹。


    西北铁骑皆赞钟荡云不愧是自小熟读兵法、操枪射箭的将门之后,即使从未上过战场,竟也毫无惧色,频频献计大败敌军。


    最后一战,钟荡云带领十数精兵穷追不舍,深入大漠,最终取得顺义王之孙的首级,用其鲜血祭奠边关诸城守国而亡的忠义之士,力挫鞑靼士气,大振我朝雌风,女将英姿焕发于苍茫原野之上。


    而在季泠离开的半年,京城波诡云谲,从未停歇。


    张瑛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错,蒋建宽的折子竟然跳过内阁和通政使司,直接送到皇上面前,皇上见后,当即就将蒋建宽打入刑部大牢,不听其辩解。


    先前皇上下令将大同总兵即刻抓捕归京处斩、协同隐瞒之人全部按律处置时,周平和张瑛还有些担忧,是否皇上会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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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他们。


    现下见蒋建宽被发落,明白皇上也只忧心京城安危,对他们仍然信任重视,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湍急涌流之中,总有人想逆水行舟,奋不顾身以殉国家之急,将那祸端的堤坝堵上。


    朝会之上,年逾五旬的大理寺丞卫仲全怆然跪下:“陛下,边关战事紧急,蒋大人虽言语急躁,但全然是因为心系百姓之苦啊!陛下!朝中众臣,若都只谄媚逢迎,不事民生军政,我朝何以传承世代,齐享万福啊!”


    皇上不语,只说卫大人年迈,神志不清,准其病假,回家修养。


    卫大人手执槐芴,跪着爬向天子,对着这个至高无上、代天立世的帝王,字字泣血:“天子应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若天子不虚心纳谏,只听信谗言,尔等老臣还有何立世的意义!君与臣,共曳木之人也!我等臣子,不是谢家之臣,而是天下万民的臣子啊!”


    皇上勃然大怒,如此妄言不仅驳斥了帝王之尊,而且还挑战了他的权威。


    他当即拍案而起,下令将卫仲全廷杖五十下,以儆效尤。


    卫大人年迈,如此刑罚,最终还是要了他的命。


    无人看见,皇帝缓缓坐下时,紧紧地抓住龙椅扶手,似是想从这辉煌金座之上借得一些力量。


    士人直谏的权力,似乎总是用鲜血铺成的。


    死是最不能解决问题的方法,是无计可施的逃避,是想要达成目的的捷径,将乱糟糟的事情全部甩给身后之人,自己却留得一个清名。


    在徐行看来,他应运筹帷幄,蛰伏于穴。


    但是他不得不佩服这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人。


    徐行低头看着地上每一块砖石,踩着每一条缝隙,慢慢地走出大殿。


    廷杖之下,卫仲全已经撒手没气了,半百的胡子已经沉静下来。鲜血顺着殿前的砖石无尽蔓延,和大漠草原上流的血一样红,一样硬,一样滋养了这片土地上的万物生灵。


    徐行不忍地闭上眼,嗅着这股权力制衡之下残忍牺牲的味道,对着这位大理寺丞深深一拜,以表敬意。


    不可否认,人命是引起关注与舆论的捷径。


    现在,契机到了。


    满朝文臣顿时倒了风向,原先支持周平避战为主的人,如今竟然全部支持蒋建宽,要皇上即刻派宣府驻兵支援大同太原,从重处置所有大同总兵相关之人。


    皇上还在犹豫之际,许多忠直的文臣就借着这次事件开始罢朝罢值。


    越来越多的人混入浩荡声势之中,在同一张嘴、同一副说辞的掩饰之下,他们仿佛只是从众而已,如此一来就不会被张阁老责怪,毕竟大家都这样做了,自己总要合群。


    皇上迫于压力,命三司开展调查,并下旨让宣大总督立刻追击鞑靼。


    圣旨刚下,没几日就传来了宣大总督首击战胜的消息。


    徐行看着捷报,心里已然明白几分。


    这场戏,原来由皇上开唱


    那么究竟何时落幕呢?


    快了,就快落幕了。


    当沉睡的雄狮清醒时,跳脚的狼狈自然只能成为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