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指挥使缘系应家女

作品:《季大人升官笔记

    “大人,闹事之人抓到了。”


    成珏点了点头,看向季泠:“走吧季大人,去看看让你容颜有损的罪魁祸首。”


    季泠暗叹成珏速度之快,从她受伤到刚才,不过一个多时辰,成珏就把人抓住了。


    这样的本事,若是与他为敌,她怕是怎么死都不知道啊……


    季泠随他走了出去,就见一人被两个身穿香色窄袖贴里的人压住。


    此人穿得体面,与其他灾民格格不入,难怪容易抓到。


    再抬眼看去,四周森然,全是着此服装者。


    看来湖广漕粮案,陛下是打算让锦衣卫打头阵了?


    季泠直接开口:“既然抓到了,成大人就尽快让他将主谋之人吐出来吧。我看姚知府近日赈灾也辛苦,成大人不妨让锦衣卫好好款待一番。”


    季泠才不管成珏究竟图她什么,既然眼下成珏愿意帮她,她何不直接用上。


    “你倒是不客气,随意指示锦衣卫替你做事。”


    “成大人与我都是替陛下做事,何来的我支使您呢,是您襄助我才对。”


    季泠朝他微微一笑,又想起什么似的,立刻说出:“后序赈灾,我还有诸多事务需要与成大人沟通,方便起见,麻烦成大人替我在锦衣卫大帐附近安排个住所。”


    不等成珏点头,季泠就往外走去。


    “这女人…”


    成珏无语,早知道就让她被那块碗砸死,那杯水药死,省得在这儿毫不客气地安排他。


    光影渐长,已经过了日头最盛的时候,再过半个时辰,太阳就该落了。


    季泠独自一人在土径上慢吞吞走着,眼下她虽能借成珏的势,可所有决定,她都必须自己做主,绝不能因此失去先手。


    那个咒骂姚知府的人,那个说出她是女人的人,那个掷出陶碗的人……


    哪些是巧合,又哪些是安排。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这样一台大戏,角儿们各怀鬼胎啊。


    季泠走回前方的矮台处,先前聚集的乡民兴许是累了,也可能是觉得闹事无用,已经散开了。


    季泠四处逡巡着,走了好久,终于看到那个她要找的人。


    季泠走上前去,弯腰叫了他:“这位大伯。”


    那人转头,就是先前主话闹事的男子。


    他看见季泠来了,明显的意外,看了看身边慌张的妻子和孩子,借着竹竿将自己撑起来,挡在家人身前。


    季泠对他微笑,极力表示自己的善意:“放心,我只是想找你问些事情,并非问罪。”


    他有些狐疑,犹豫片刻还是跟着季泠走到不远处的一颗枯树下,站定后,立刻转头望向妻儿,就怕季泠使黑手,将他家人挟持。


    季泠觉得他实在想太多了,“我一个女人都敢只身来找你,你还怕什么?”


    被季泠这么一说,他才发现季泠竟毫无准备地来找他,额头上的伤虽然包扎了,但身上染了血的衣裳却还没换,嘴唇也全部干裂泛白,看起来并不是来此做做样子的京官。


    “季大人找我何事?”他方才号召众人声讨季泠,他不觉得季泠会这么心善,就此放他一马。


    “大伯放心,我不会怪罪你先前闹事。只是,我看您似乎颇有威信,乡民们都很愿意听从您的话。您虽看起来与众人无异,但眼神明亮,是个有主意和决断的。”


    季泠越说,语气越恭敬,男子看了看她,这般年龄,与自己的长女也是差不多年岁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的态度也软和下来。


    “季大人客气,我姓罗,我们大合乡的乡民至少一半都姓罗。我父亲是罗氏族长,我略识得几个字,与乡民们都熟悉,他们这才听从于我。”


    季泠早已猜到,从前她在宁川的乡里,人们也都是跟着宗族之内的话事人说话的。


    “罗大伯,我看您也并非鲁莽之人,我虽不欲怪罪您,却也想问问清楚,您是为何煽动乡民,对我发难?”


    季泠眉尾一动,带动额角的纱布,自然吸引他人的注意。


    罗大伯有些尴尬,挠了挠头,张望了几下,终于锁定一个人:“是他,郑五,他和姚知府家中的看守有关系,他告诉我,因为附近州府的粮仓没粮了,我们乡又不得府里看重,朝廷就只派了个女人下来应付我们。只有我们将事情闹大,闹出人命来最好,这样上头才会注意我们。”


    季泠顺着他的方向看去,暗自记住了那人的模样。


    “放心罗大伯,朝廷不会忽视湖广的每一位百姓。前头我说的话也并非做戏,我会与诸位共同进退。前几日水米不足,您和乡民们都受苦了。不出意外,最迟后日,周转而来的粮食就会抵达武昌府了,为避免哄抢失序,到时候还需靠您说服乡亲,听从我们的安排。”


    罗大伯点点头:“这是自然。”


    季泠微笑着,给足了罗大伯颜面:“执庸多谢大伯为乡民所做的一切。此次旱灾突降,湖广众多百姓都饱受折磨,大合乡的乡民也经受了累日饥渴,官府已在全力调配赈灾物资,您与各位乡民多加休息,保存体力,等物资一到,水米充足,就可以着手恢复生产了。”


    罗大伯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子,眼中的真诚似乎还未被官僚朽烂之气腐蚀。


    “若这能如此,我代大合乡乡民谢过季大人。”


    季泠虚手作扶,看着罗大伯回到妻儿身边去。


    晚霞散去,将要入夜了。


    锦衣卫驻扎的营帐前悄然无声,四处也不见人影。


    季泠回了自己的营帐,不得不开始为后续赈灾与税粮案提前谋划。


    这个姚知府……眼下没有他的确凿证据,且武昌府人以他为尊,若是在赈灾之时就将他拉下马,武昌群龙无首,并不利于之后民生恢复。


    成珏行事如何暂且不说,但他出现在此处,就代表皇上对税粮案是上了心的,那她便可盯住成珏的行动,再跟他打好关系,看看事情是否能如她的计划进行。


    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季泠抬步准备去寻找成珏。


    一阵晚风吹起,地上沙石翻滚,帐子被吹起一角,季泠心中一跳。


    她终于发现了。


    今晚的锦衣卫过分安静,过头了,便不对劲了。


    行至成珏帐前,里头有灯火未熄,有人影晃动。


    “成大人?”季泠问道。


    人影动了一下,却无回应。


    季泠皱眉,抬步离开。


    不方便见她?但至少该说一声吧,真没礼貌。


    忽然,帐内传来异动,似乎是有人在用脚摩擦地面,却并非行走该发出的声音。


    大帐周围安静得瘆人。


    堂堂锦衣卫,营帐四周空无一人,未免怪异。


    季泠踏着步子逐渐走远,视线在黑暗中逡巡着,看见一处寒光,立刻走上前拿起。


    她又摸了摸自己两只窄袖之内,该在的东西都在。


    季泠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来,汗津津的右手握紧了刀柄。


    先前还有几阵风吹来,可入夜之后,连风声都没有。


    帐内,压抑的安静后,传出对话声。


    “成大人,瞧,你唯一的机会都没了。”是姚知府的声音。


    “锦衣卫指挥使也不过如此,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来到我的地方,想将我关押,简直异想天开。”


    “姚大人,我可是皇上的人。”


    姚知府不屑:“那又如何?那个季执庸下午也说自己是皇上的人,大合乡的人不还是要砸死她。”


    “你想借大合乡将我们全部杀了?你竟也不担心朝廷怪罪?”


    “你们死于灾民暴乱,不是合情合理吗?怪只怪你们年轻,不识时务,什么人都敢招惹……”


    对话不绝于耳,帐外透影中,一人背对而立,另一人看不清。


    想来,背对的就是姚知府了。


    季泠悄悄掀起帐子一角,成珏被反绑在椅子上,姚知府看不见她。


    时机不错。


    她将右手伸出,仔细衡量了距离,看准姚知府的腿,立刻动了手,一支暗箭就从她袖中射出,姚知府毫无征兆地倒地。


    他立刻转头,帐子一掀,季泠走了进来。


    “季执庸?!你不是走了吗?”


    他捂着自己的腿,盛怒之下目瞪口呆。


    季泠懒得跟他多废话,先提刀在他双臂上划拉两下,见了血,让其无法动弹,才替成珏松绑。


    成珏松了松胳膊,立刻就捏着姚知府的脖子,阴恻恻地盯着他。


    “那么姚知府,若是你死在乱民之中,是不是也合情合理呢?”


    季泠拦住了成珏:“先将他押送回京,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又扔了根绳子给他,成珏死死地将他捆住,甚至将他身上的几两肉都勒出来,才算解气。


    季泠再提起刀,毫不客气地在他腿上也划拉两下,皮开肉绽。


    成珏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也不阻止。


    姚知府破口咒骂,季泠直接找了块破布塞进他的嘴中。


    “留着你的话到京城和你的好亲家闫有德说去吧。这几刀只是报你鼓动灾民对我动手的仇,先前的账,咱们慢慢算。”


    “季大人,你不该进户部,该来我们锦衣卫才是。”


    季泠将大刀递给他,抬头睨了他一眼:“多谢成大人赏识,那我还请你给我留给位置才是。若是来日户部混不下去了,我也好去锦衣卫讨口饭吃。”


    成珏听着她牙尖嘴利,毫不客气,让她在帐内看着人,自己出去解救那些被药倒的手下。


    帐内只余她与姚知府二人,季泠居高临下地看着姚知府,计上心来,直接伸手探到他身上到出摸索,随后将他的牙牌与印信一扯,塞入自己袖中,


    有了这个,她才能在武昌府方便行事。


    成珏叫来人将五花大绑的姚知府连椅带人端了出去,拿来一坛子酒,整衣而坐。


    “看不出来,你还是有点本事的。”


    “自保而已。”季泠淡淡道,“如此一来,我们也算两清了。”她可不想欠锦衣卫的人情,万一日后被盯上,她的麻烦就多了。


    成珏却不想放过她:“季大人可真是健忘,先前我可说过,我还救过你一次。”


    季泠被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狐疑地看着成珏:“何时?”


    成珏歪着头看了她一眼,替两人倒了酒。


    季泠闻到酒味就皱了眉头,这个味道容易熏得人不清醒。成珏却毫不在意,直接豪饮几口。


    季泠拦下他:“成大人,你不至于在我面前喝个烂醉,才好说出真相吧?”


    成珏这究竟是搞得哪一出,季泠实在是看不懂。


    “才说你有点本事,现在又像个弱智。”


    季泠冷下脸,想要发怒,却终于是压制住了。


    “这儿的水全给他下了药,不然我怎能轻易被他绑住?渴了一日,眼下只有酒能解渴。你若不喝,便只能等到明日清晨运水的人来。”


    季泠犹豫片刻,还是抿了一口,无他,如今在这个炎热干燥的地方,她的喉头几乎也要灼烧起来了,哪怕是饮鸩止渴,也不得不为。


    只是,她也不敢多喝,成珏这一杯又一杯的样子,哪里像是解渴,分明像是要灌醉自己。


    那她……


    “三年前,冬至夜,你被人追杀。若不是我放箭,你早就一命呜呼了。”


    三年前?她怎么不知道?


    “那时候,我和成大人连面都没见过吧?”


    成珏嗤笑:“你是没见过我,可我早就注意到你了。”


    成珏这话说得让季泠一阵恶寒,她立刻僵住:“你想说什么?”


    成珏又喝了一口,晃了晃头,看起来似乎是要醉了,可是眼神却清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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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心吧,我还不至于看上你。季执庸,你和徐行,什么时候搅和到一块儿去的?”


    听到这个名字,季泠再如何压制,内心还是起了层层波澜。


    成珏在试探她?午后,他已经试探过一次了。


    看来,他已经知道不少了。


    季泠捏着酒杯,刻镂的花纹印在她的指腹上。


    “你的目标是徐行?”


    “是。所以你该感谢他,若不是他,你可没有现在的好日子。”


    嘶,成珏的语气,很不对劲。


    季泠嘴角一抽,脑海中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虽然她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但毕竟当了三年官,和那些老油子去了几回酒楼,也是知道总有那么些人是有那么些怪异的癖好。


    她面色怪异地看着他,试探着问:“你,喜欢他?”


    成珏猛然噎住,像是看着踩到自己尾巴的狗一样看着她:“你这样的蠢女人,徐行怎么就看上你了?”


    “不是吧?你真喜欢徐大人?”


    她惹上了自己的情敌?这可是旷古奇闻呐,她惊异地仿佛下一刻就要掏出纸笔开始写话本子了。


    “你能不能脑子正常些?我看上的不是徐行,是应家姑娘。”


    成珏嘴巴一快,珍藏多年的秘密脱口而出。


    季泠杯中的酒不慎打翻,站起身来寻找可用的巾帕。


    掩在灯火暗处,她眸中的震惊与大灾将临的无措无所遁形,最终又在迎上光亮后,毫无痕迹地掩藏住了。


    “应家姑娘?应侍郎家?他不是只有一个外任的独子吗?”


    成珏难得找个盟友说说话,季泠却始终跟不上他的节奏,竟借着酒气,烦躁地嚷嚷起来:“你到底是怎么能和徐行那样的人凑到一块儿去的?应家先前和他有过婚约,你全然不知?”


    此言几乎如晴空无端劈出的闪电,季泠强装许久的笑终于被劈裂开来。


    “什么婚约?”


    成珏看着季泠痴呆的模样,替她扼腕:“我真不知说你蠢钝还是赞你心宽,自己的后房哪日被人烧了都不知道。你入京几年了,竟然对各家姻亲全无了解吗?”


    这可是他们这些提命行事的人必须掌握的暗脉,季泠堂堂公主府出身,竟一无所知。


    倒是他高估她了。


    不过婚约两字,已然将她的神智撕碎了,她还能想的到什么?


    “所以,应家和徐家,是姻亲?”


    “应家和徐家本是世交,应家小姐,比你略长几岁吧,是和徐行定了婚约的,本该在她及笄后就成亲。可她自小身体不好,还未等到徐行从南边回来同她成亲,就病故了。”


    南边……


    “为什么,他会去南边?”


    她不知道成珏是否知道她与徐行在建州的相识,兴许是不知的,因她那时实在太过微小。可那时的徐行有婚约,她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对了。


    “他当年刚入仕不久,在翰林院观政,正是张瑛和钱莘打斗最厉害的时期,他的老师谭谦被打压外放,他便告假游历去了。”


    “原来如此啊。”季泠喃喃,忽而一笑,抬头看见成珏的神情,竟是无尽的思念与缅怀。


    人一迷茫,便不想专注剖析自己了,不如去探索他人。


    于是,季泠问出口:“你,为何喜欢应家小姐?她是个什么样的姑娘?”


    她这话问出来,是存了些私心的。她想知道,应小姐是什么样的人。


    一位应小姐,应惟绅的掌上明珠,徐行的聘妻,她背后的两个家族,是她当下痛苦的根源。


    而成珏更是怪异,他喜欢应小姐,盯上徐行,再正常不过。可为什么他不对付徐行,反而因为徐行,转过头来帮她呢?


    更不必说,他大可以利用应家之事,离间她和徐行。


    她和徐行的关系,大小也算是一个把柄了。成珏知道,却透露给她,究竟是出于什么想法?


    京城波诡云谲,她是浑水中最透明的人,她始终都没能摸懂规则。


    成珏因她一言,陷入了早已蒙尘的久远过往。


    他在锦衣卫中多年,一直做着皇上手中最利落的剑,只有在夜深人静时,闭上眼,才会想起当年那个姑娘,头上带着最夺目的石榴花发簪,笑起来却是温柔而宁静,教人有再大的怨恨,也不舍得发泄到她的身上。


    世间原是没有神仙的,若真有一位观音菩萨,那一定就是她的模样吧,成珏坚信如此。


    “你放心,你的徐大人对应小姐没有任何情意。应小姐曾于我有恩,她与你截然不同……她是一个,有着慈悲心肠的女子。从陕西到京城,许多百姓都受过她的恩惠。应大人在陕西名望极高,便是因为应夫人与应小姐乐善好施。”


    季泠听着他的描述,忍不住在脑海中描摹应疏的模样。


    “那她定是个很温柔的姑娘吧,用自己的悲悯仁心渡了苦海众生。”


    这样的姑娘,是她一生都可望而不可及的,她是挣扎在尘世欲念中的俗人。


    因这一句话,成珏庆幸当年和今日都选择对她伸出援手。


    “是啊...你说得没错,她就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我帮你,不是因为徐行之故,而是因为她。若是她见过你,她一定会喜欢你的。”


    成珏仍然记得,在应疏病逝的前一年,他看见她站在树下,笑眼看着自己的表妹在院中追逐打闹,十分活泼。


    他听见她说,她喜欢那样热情明媚、张扬生动的人,她只看着便感觉,自己也多了几缕活气儿。


    “若是我能见到她,我也一定会喜欢她。”


    季泠笑了笑,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辣的她眼睛都红透了。


    夜深了,醒来的锦衣卫开始有条不紊地夜巡,季泠回了营帐,点起烛火,看着床边的佛龛。


    终于,一日的疲惫让她再难支撑,垂头之际跪了下去,匍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