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长明灯指引黄泉路
作品:《季大人升官笔记》 季泠将要分不清,她的半昏半醒是因为劳累带来的困倦,还是一日多番的冲击以致的昏厥。
总之,她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经是三更天了。
她的双膝与脖子几乎不能动弹,但明日仍有一场硬仗要打。
眼下,她才是真正彻底的孤立无援。
上天偏就要与她开这样一场玩笑啊。
应家有了徐行还不够,如今又添了一个成珏。
成珏。
原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缕希望,即使短暂而渺茫,至少也是有的。
可当她做好一切打算,喜出望外地奔赴去准备抓住的时候,却发现竟是烈火的伪装。
怎么偏偏叫她对上的都是这样有权有势又有心眼的人呢。她对付一个闫有德都费劲,现在,她的敌人不尽其数。
三更天的营帐里,仅有佛龛前的一盏长明灯影影绰绰,飘忽不定。
季泠爬到床上,木然地盯着那盏长明灯。
他们说,人过身的时候,床头要有一盏长明灯,指引黄泉路。
那么,活人呢?
她这样辛苦存活的人,有那么多秘密又破绽百出的人,游离于世家权贵之外又不得不周旋其中的人,又能凭借什么来指引她的前途?
那盏灯在她眼中跳动,将她的清醒与湿润烧灼,最终带着干涩的磨砺阖上双眼,等待明日的希望。
在大合乡的第二日,本该是越山等人将赈灾粮运抵的日子,坏消息先登堂入室了。
议事公帐中,前去对接的锦衣卫闯入,在成珏耳边耳语,紧接着脸色骤变。
季泠当即心下一跳,压下惊疑,直至议事结束,才开口问他。
“赈灾粮在路上被耽误了...”
“怎么可能!不是锦衣卫亲自押运吗?”
成珏摇摇头:“看来除了姚知府,湖广还有不少闫有德一党的人。”
闫有德一党……
怕是不仅如此吧?
区区一个户部五品郎中,有如此手段在一省之境搅动风云?
季泠跌坐回去,不知如何是好。
是应惟绅吗?他竟会做到如此地步吗?
她原想的是,等赈灾之事结束,再来处理此事。
可幕后之人明显按捺不住,已想速战速决,斩草除根。
“可我已经许下承诺,明日就该发放粮食了...下一批粮食什么时候到?”
季泠万分后悔,她本以为多留了一日,已经是保险起见了的。
难怪从始至终无人对乡民言说,赈灾粮何时会运达,竟只有她一个傻子,不知官场变数之多,从不许人擅下论断。
“至少也要两日。”
“两日...他们怎么还能熬得过两日啊...”
季泠觉得天都塌了,明日她该怎么和乡亲们交代呢?
她阼日还振振有词地向乡民和罗大伯做下保证,连第一个诺言都未兑现,她就要食言了,他们又该怎么继续相信官府、相信朝廷?
次日傍晚,红霞漫天,站在矮台枯树前的空旷硬地上,放眼望去,是无尽蔓延的干燥晴朗,天边的云烧尽了最后的一丝湿意。
今日本该是赈灾补给抵达大合乡的日子。
季泠坐在帐内处理着下属送来的其它乡镇的灾情快报,笔走游龙,万分焦躁。
随着日光暗淡,喧喝声四起,如浪翻涌。
她知道,乡民们饥肠辘辘,口干舌燥,又集聚在矮台之前,要官府给个说法。
人到绝望之际,就会以陷之死地然后生的决心抛弃理智,冲破道德,以难以抵挡的洪水之势将所见之物全部毁灭。
她听见了怒骂斗殴的声音。
一乡的动乱,自然可以用官兵轻而易举地镇压,可是这样两败俱伤的场面,季泠不想见到。
兵戈声,怒骂声,推攘声,尖叫声,安抚声……
声声入耳,几让她头痛欲裂。
骚乱被说服之声平复,季泠还在帐内急着想补救的办法,可她独木难支。
这样的事情,是再如何的反应迅速、神机妙算、通天本事,也无法解决的。她只能等,等赈灾粮送到,等百姓的躁动被希望填平,等她的安排能如期进行。
她想着祝扶春给她的那些治疏,她已经在离京之前预先做好了部署,可她并非神佛,如今自身都难保全,还需竭力维持局面,已叫她呕心沥血了。
终于,她知道,自己会被找上门的。
季泠走出帐外,看见了被锦衣卫拦住的罗大伯。
“季大人!已经入夜了,您前几日说过,最迟今日就有粮食送来...”
罗大伯已经饥饿难耐,说话有气无力,可还是靠着乡民的信任支撑,走到她面前,讨要一个说法。
季泠忽觉,她一身康健地站在枯槁嶙峋的乡民面前,竟有几分卑劣,以至于她的内疚更多上几分。
“罗大伯...我对不起你们...”
罗大伯瞪着季泠,虚气之中难掩惊愕:“你是什么意思?”
“赈灾粮食在途中出了问题。”
“所以你之前是诓骗我!借我稳固乡民?”
季泠不知道怎么回答他,面对生存一线的挣扎,她就算如何巧言令色,如何心机深重,也没办法在此刻派上用场。
她良心不安。
因她面对的是一群只想活下去的人。
低头再抬头之际,她掩下惶惶神色,以充满希望的语气面前这位老者说:“两日,再有两日,下一批粮食就会来了...”
罗大伯怒目相对:“两日!莫说两日!你自己去看看,那些人连两个时辰都等不了了!他们只盼望着今日粮食能送到,哪怕只有几颗米也好,至少让他们能活下去!”
震怒过后,罗大伯看着季泠颓然后退,终于明白她也束手无策了。
“季大人,你是朝廷派下来的官员,是我们乡民唯一的希望....”
罗大伯的眼中满是哀求,季泠不忍地转过头,这个重担上系着太多条人命,她快承担不住了。
“大人,我不想惊扰你,但你该跟我去看看。今日,多少人盼望着这一口粮食,从日升之时就挣扎着等待,日落时刻,他们知道自己等不到了...仅仅一日,我们的乡民,死了几百人。”
季泠看着他浑浊而凄哀的眼睛,不合时宜地想起类似的场景——她曾经在父亲网上来的鱼中见过,以永不闭眼的决绝看向苍天,那是离开海水后濒死之际的无望。
之后,季泠随他下葬了一个幼童。
那个孩子瘦得只剩下一把细骨,肚子却高高隆起。
她猜到了——先前是刮了树皮,掘了草根充饥,可后来,他抢不过旁人。
这孩子太饿了,只能疯狂刨土送进嘴中,以求饱腹。
最后肠胃结涩,还未过十岁生辰,就永远离世。
在前几日,季泠还未抵达大合乡时,这个孩子举着比他还高的铁锹,再一次为他的亲人挖着土坑。
余生,他再也不必举起那把沉重的铁锹,因为那已经是他最后一位亲人。
“诸府饥,民食草树殆尽,有阖室死者。”这是季泠曾经在书上看见的。
如今,她为这个孩子举起他的铁锹,亲手为这场悲剧埋葬。
没有任何杂草蚯蚓的沙土卷了她一身。
“季大人,这样的孩子,有几百上千个....我们乡中,快要没孩子了...”
“罗大伯...我想办法,我一定能想到办法的...您等等我...”
如今除了等,她说不出第二个字。
季泠紧紧地握着罗大伯的手,绝望的燥热在两人手中流窜。
这双手的皮肤固执地粘在朽朽瘦骨上,无论外力如何掰扯也不会脱落离去。
罗大伯别无他法,他只能再一次将希望寄托在季泠身上。
他看着眼前与他长女一般大的女子,看见她的眼眶倏红,看见她的衣袍皱乱,看见她压下慌张又浮现执着,决定相信她是一个能带来希望的好官。
一壶酒送入锦衣卫指挥使的营帐后,季泠坐在帐内等了一刻钟,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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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难安。
终于,她抬步走到成珏营帐之前,烦请守卫通报。
“季大人,指挥使醉了。”
季泠的手藏在宽袖之下,揪着中衣的袖缘,深吸一口气,笑道:“无妨,我有要事与成大人商议,你们去弄碗醒酒汤吧,我进去等他醒来。”
守卫看着她严肃的模样,犹豫片刻,让位于她。
季泠抬步进去,成珏正趴在屏风后的圆桌上小憩,脸色通红,真是醉了。
“成大人?”季泠仍要确定一番。
“成珏?”他咂巴了几下,没有睁眼。
季泠终于舒一口气,将双手在身侧抹了两把,确保手心的干燥无印。
随后,她蹲在成珏身前,抽开了他腰侧的衣绳。
成珏动了一下。
季泠当即屏住呼吸,抬头看了他一眼,戳了戳他,没动静。
她仍惊疑未定,拿起桌上的酒壶,里头的酒已经没了大半。
想来是不会出差错的。
复蹲下,季泠摸上那身青灰色贴里,将手探入胸前,很快便摸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小心翼翼地抽出后,放入袖中,指尖一翻,将他的衣绳系紧。
季泠缓缓起身,确定他未醒来,立刻抬步离开。
她要速战速决。
绕出屏风之时,一阵疾风从后袭来,季泠躲闪不及,弯刀已然架在她的颈侧。
原来是守株待兔。
季泠苦笑,知道这是一次命悬一线的冒险,可终究她还是来了。
正如湖广,她没把握全身而退,但她仍然不顾一切地来了。
季泠偏头,看向这把刀,还是她那日救了成珏的刀呢。
可惜成珏救了她两回,她还欠他一条命,眼下更是必死无疑了。
她与徐行将要走到头了,还即将和应家反目成仇,成珏便也算是她的敌人。
但他眼下不知情,那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季泠缓缓转身,尽力避开刀刃带来的冰寒。她的命很值钱,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的,可千万不能因为这样的小事死了。
她迎上的不是前几日的似笑非笑,而是阎王爷看见想要从奈何桥跑回人间的鬼魂时,露出不自量力的嘲笑。
是她不义,可她别无选择。
于是季泠决定率先出手,借他的弱点。
“成大人,本以为您仍旧思念往昔,想要醉酒追忆。”
她准确记得成珏说,今日是他与应疏初见的日子。
成珏面色冰寒。
“姚知府的当,你当真以为我会上第二次?季执庸,你确实很适合锦衣卫。”他冷笑,不欲收刀。
季泠朝他走进一步,面露诚恳:“应姑娘当年与你初见时,将荷包递给你,想也是竭力掩人耳目吧?”
成珏眼中晦暗不明,季泠乘胜追击:“她也知道若是此事暴露出去,她的名声尽毁,可她如此善良,仅仅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小男孩,愿意冒此风险,行此善事,救他一命,为他争取一条生路。”
季泠哀惶不已,直勾勾地看着他:“成大人,您知道吗,方才,两个时辰前,我刚刚下葬了一个小男孩。”
成珏眼瞳一缩。
“恰好,要十岁了。”
他十岁的今日,将要饿死,因为应疏,得以活命,因为应疏,得以从陕西走到京城。
垂眸半晌,成珏放下刀。
季泠还未舒气,下一刻,未握刀的那只手掐上她的脖子,将她抵在烈马屏风之上。
“成珏!”季泠死死扒住他的手,可她再如何努力,也抵挡不住尸山血海中拼杀出来的,想要置她于死地的阎王。
“季执庸!你竟敢利用我的过往!你当真以为,有了徐行的护佑,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季泠被掐的几乎窒息,紧紧抓着成珏的手渐渐垂落,将要闭上了眼。
成珏并未松手。
须臾,成珏松手了。
因为季泠袖中滑落的匕首抵在成珏胸前。
针锋相对,再无隐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