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信达浮云堂邀赴宴

作品:《季大人升官笔记

    齐无戈心里明白,这五年得不到季泠任何消息,大抵也有母亲和妹妹的手笔。


    他一人在山东,被晶莹漩涡卷入过往里,总期待着,是否来日回京能有机会与季泠再续前缘。可她们在京城,她们看见过季泠灼灼如阳,挥斥方遒的骄姿,她们知道季泠志之所向。她永远不会回头了。


    三年任期已满,季泠通过吏部考校,得到皇上首肯,正式升迁为户部湖广司郎中。


    由白芨白蔹服侍着,季泠穿上白鹇补子小杂花纹公服,配上银钑花束带,拿着象牙笏板,正经模仿着上朝时的模样,四方步走得熟练非常。


    林微走进里间时,迎面就瞧见季泠亮着眼,咧着嘴,扬着下巴看向她,十足得意。


    林微笑着摇头道:“你这只是五品官,就激动成这样,若是将来荣登二品,岂不是嘴都歪到天上去了?”


    季泠笑嘻嘻拉过她,在她面前转悠着,就要听林微继续夸奖。


    “那我可真要借你吉言了。不必等我成为二品大员,现下我的嘴已然歪到天上去了。”


    铜镜里,林微替季泠正了正官服肩线,听她叹道:“真气派啊,原来只差一品,感受竟完全不同呢!怪不得人人都要卯足劲儿地向上爬,权势倒不必说,光是这身行头,就足以让人垂涎了。”


    “官迷。”


    “我就是官迷!往后啊,我们浮云堂里出去的人也能抬头挺胸了。若是你们出门,有人问起,是哪家的大人,你们就可以说……”


    满屋的姑娘们异口同声道:“石竹巷季家!”


    瞬间,笑声在里间内迸响,姑娘们笑作一团,连带着季泠也大笑起来,伸手直捶着林微。


    她们正当华年,来日方长。


    税银案的进展并不顺利。贺晋环死了,闫有德在诏狱内等候发落,季泠回京没多久,将她从武昌所得证据直呈御案,季泠本以为,税银案终于可以告一段落,她也可以缓一口气,准备下一步计划。


    直到三日后,消息传来:“姚知府与曲通判,畏罪自杀了。”


    “什么!”季泠猛然站起,不可思议。


    在要正式提审的前一夜,畏罪自杀,会如此巧合吗?


    季泠突然想起她忘记的一件东西,立刻将公案桌上的所有书册都扫开,急急忙忙在如山纸页中寻找。


    林微被她吓了一条,忙问:“找什么?”


    季泠来不及回应,只顾着埋头苦寻,将每一本书册抖过,一本本摊开又抡到一旁。直到齐整公案成了一团废墟,季泠才终于停手。


    “完了,东西,被人偷走了。”


    “什么?”


    季泠撑着头,脑中极速重现回京这几日时,她这户部值房的蛛丝马迹,以及所有与她有过交谈的人,可仍是徒劳无功。


    “是一只簪子。”


    林微不解:“与税银案有关?”


    季泠点点头:“姚夫人的桃花簪,是姚知府赠她的。当日我从姚夫人那儿骗来一支,想着回京提审时,若是姚知府不说,兴许此物能够派上用场,看看他是否会因为顾及夫人儿子,而选择倒戈于我们。”


    回京数日,她忙的脚不沾地,随手就将那只簪子放在公案上。湖广司成堆的牒呈送到她这儿,将她眼前清明视线全部遮挡住。没成想,这只簪子,被哪个有心之人瞧见,顺手牵羊带走了。


    仅凭她一人之力,简直是蚍蜉撼树。


    季泠必须与人合作。


    很快,宋勍将帖子送来了。


    “明日下值时分,流音阁设宴。”


    季泠看见末尾两行小字,心中一动,突生慌不择路之感。


    宋勍在一侧候了许久,季泠灌了一盏茶,才压下翻涌如浪的思绪,问他:“可有说,是何时?”


    宋勍答:“览风大人说,是湖广正事。”


    季泠点点头,挥退他下去。在浮云堂间踱步,鬼使神差的,季泠又摊开那张短笺。


    前头的十一个字写得端正,正居于短笺之中。后头那两列字,笔走游龙,若不是她识得他笔迹,了解他素日写字的习惯,怕是没办法一眼就看出他究竟藏着什么玄机。


    航青如晤。山止甚念。


    那八个字贴着纸边,想来是他一时兴起,信手所添。季泠将那张短笺折得平整,放入随身荷包之中。


    山止……


    原来,他还记得。


    季泠走到浮云堂前,斜倚着隔扇门,歪头看皓月当空,心中那几分旖旎情思也随暮云逐月飘浮而去。


    突然间,她低下头,晃着腿,脚底一下下摩擦过地面,小石子被她踢出几步远。季泠忍不住轻笑,又觉得有几分丢脸,四处张望几下。


    浮云堂各处灯火通明,堂前高挂的灯笼还夏末微风中轻摇着。


    次日,季泠到达流音阁,不同往日,她的马车被引入了流音阁深处。


    宋勍带着几人跟在她身后,似乎有恃无恐,全然不怕被人发现端倪。


    季泠留心几分,发现往日繁华热闹的流音阁似乎都只留在前方宾客之中。她被宋勍带到中部一处阁楼里暂歇着,四处都是身着苍蓝色窄袖长跑的护卫。


    徐行这是花了多少钱,包场了?


    要在流音阁这样的地方包场,花费不小不说,关系也不是那么好疏通的。


    未让季泠久侯,览风前来接应,将她带上一只小船。


    玉湖夜景极佳,只是,难免让她想到不好的过去。


    季泠暗暗猜测徐行究竟是要做什么,若只是简单的谈论湖广税银案,为何如此大费周折?


    季泠没有安坐在船舱内,而选择站在船夫身旁。晚间湖面风凉,湖水划过船桨,季泠看见千帆榭外环绕四周的柳树。


    船快要靠岸了,划水的速度放缓了些,在船身侧碰到水榭木廊边时,季泠不慎没站稳,往后踉跄退了几步。


    她突然没来由地紧张,转头看向览风问道:“少爷呢?”


    柳树荫荫,她看不清千帆榭内的情况,只有若隐若现的两纵苍蓝色身影。若是按照常理,徐行该亲自出来接她才对,她如今对反常之事很敏感。


    览风回话说:“少爷已经在厅内坐下了,今日有客在此,少爷暂时难以脱身,望季大人见谅。”


    有客?


    季泠虚虚扶着木廊圆柱扶手,跟随览风往水榭内走去。


    穿过上回张瑛等人设宴的前榭亭台,览风将她带到一处暂歇的偏厅。


    季泠暗自思忖着,徐行这究竟是在打什么哑谜,如此大费周章,真的是为了谈公事吗?览风说的客人又是谁?


    徐行这话说得一半半,实在叫她心里不安。


    这份微小的不安并未持续多久,览风去而复返,说道:“季大人,里面请。”


    季泠走到门前,隔扇门虚虚掩着,应该有一座屏风隔着,传出来的声音很弱。


    览风推开门,顷刻间,如山中峡谷迅风贯穿,所有人的声音扭成一条绳结,直灌入季泠耳中。


    她猜到了,徐行今日确实是要找她谈湖广公事,也确实是有客。


    只是,她没想到,他会带她去见这些人。里头的声音有她熟悉的,如他的老师,内阁学士,礼部侍郎谭谦;她的上司,户部侍郎应惟绅;他的好友,大理寺丞林清许。以及许多她不熟悉的、或是全然陌生的声音。


    两侧木门已经打开,览风抬手请她入内,季泠却久久没有抬步。


    透过屏风,厅内景象朦朦胧胧,交谈声如浪潮汹汹,季泠转身退到一侧高几边上。


    外头的动静惹得厅内之人看来,一道身影绕过君子兰屏风,又跨过门槛,准确找到那个准备离开的背影。


    徐行的声音穿过万千细浪,目标明确,朝她而来:“季郎中。”


    季泠顿步,深吸数口气,以极端强力压下情绪,微笑转身,微微伏身行了礼,“徐大人。”


    再度抬头,徐行身后走出两人,一个是林清许,另一个,年岁看起来与他相差无几,生得一幅逗趣面庞,露出打探神情,上上下下扫视着她。


    季泠忍下不悦,视线越过徐行,直直与他对上。那青年才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朝着徐行努努嘴,颇为揶揄:“润旻,还有客?怎不介绍介绍?”


    季泠这才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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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神,转而看向徐行。


    徐行双眸柔和,含着淡淡笑意,又表露出几分歉疚。“这位是应大人长子应明,如今任陕西凤翔府通判。”


    季泠复笑了笑,从容不迫。应明品秩不如她,若要讲礼节,也是应明朝她行礼。不过今日宴席虽说是公事,可各人都着常服,行为举止也比较随意。若是以私下往来为由聚会宴饮,倒是不必拘束这些表面功夫。


    随徐行三人入内,季泠的出现让场上众人颇感意外,纷纷看向徐行。


    徐行随即向众人解释季泠到场的缘由:“季郎中日前从武昌赈灾回京,经手姚知府与曲通判一案。”


    不必再介绍她出身之处、门第高低、男女身份,今日既谈税银案,那就用她在税银案中所作的工夫,将她引到众人面前。


    贺晋环与闫有德是她亲自参奏的,有心人留意即知,不知道的,也无需多费口舌透露过多。而陕西、南直隶市面突现大批粮食的消息,本就是她借了公主府同袍之情去私下探查,反倒不好摆在明面上作功劳。


    方厅内两排食案,徐行话才落下,有道声音慢悠悠传来,“咱们这儿,拢共九人,季郎中来了,恰是凑了个十全十美。”


    季泠转头看去,那人坐在应惟绅旁边,天庭饱满,眼角锐利。只是他看见季泠时,笑得恰如其分,冲减了几分威严。


    季泠并未见过此人。


    “这位是南直隶按察使,万慎万大人。”


    万慎后坐着的三人,除了方才初识的应明,剩下两位,她也全然不认识。那两位倒是给了徐行面子,不必他开口,就借着给谭谦敬酒的话头,报了身份姓名。


    一位是苏州知府王宣阳,鸿德十二年的状元。那年会试,榜眼为徐行,探花为林清许。


    季泠也是头一回知道,鸿德十二年的一甲三杰,关系竟然如此亲近。


    看来外界所言,这位状元忮忌后生、犯了天子忌讳、被明升暗降至地方,也不过是捕风捉影之言。


    另一位则是一直在南直隶的巡按御史黄易兴。


    这场宴席本没有她的位置,她半道而来,才与在场众人见了礼,一转头,本坐在徐行下首的林清许竟然将自己的位置让给她,又往后加了张食案,坐在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傅停枫的身边去。


    季泠顿时呆住,这未免过于明目张胆了吧!


    季泠硬着头皮,只能拖着步子坐下,一抬头就与对面的王宣阳对上。


    王宣阳举杯朝她一笑,季泠无可奈何,只能回敬。


    季泠本还担心着,是否需要再正式与这八位大人寒暄一番,甫一落座,徐行极其自然地开口,继续他们未尽的话题,众人也一如往常谈论着,方才那片刻意外仿佛从未发生。


    季泠偷偷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她也不必再假模假式地介绍微笑,或与不熟悉的人奉承往来。


    她一向不擅长做这样的事情,尤其是面对权势与心眼都远甚于她的人。


    若非要说是为什么,季泠觉得大概自己是欺软怕硬的人吧,总是有点害怕他们淡然中暗藏的锋利。


    席间,谭谦问起几位学生近况,由亲族人情再论到仕途顺阻,偶然提及,苏州府近年来的举人进士数量似乎远胜往年,该是王宣阳这位知府兴重教育的功劳。


    王宣阳却叹道,常言苏湖熟,天下足。而今年湖广大旱,苏州虽然无天灾人祸,可百姓生计似乎并未改善。


    由此,黄易兴说起南直隶粮价波动一事,应明接上他的话,说到他所辖的凤翔府在调控粮价上的举措颇有效果,又借着请教之名,询问应惟绅后续该如何稳定。


    季泠安坐一旁,凭借只言片语,大抵也能推断出今日意外的来龙去脉。


    徐行原本应该只是准备找她商讨姚曲二人畏罪自尽之事,恰逢地方官员回京述职,纷纷前来拜访恩师谭谦,并以此宴为由,顺理成章谈论税银案。


    谭谦是徐行作为谭谦最亲近的学生,理当赴宴。


    而她既然是税银案所有证据的掌握者,案件来龙去脉的掌舵人,加入其中也是必然。


    只是,当真如此简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