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暴雨吻

作品:《锈月牵丝戏

    檀九重醒来时,首先感受到的是颠簸。


    她的后背贴着一个冰冷的胸膛,裴子晏的心跳声近在咫尺——缓慢、沉重,像是老旧的钟表在勉强走动。有液体滴在她的颈侧,带着铁锈味,不知是雨还是血。


    “放我下来...”她挣扎着开口,喉咙火辣辣的疼。


    裴子晏的脚步顿了顿,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带着些许失真:“学姐确定能走?尸毒还没清干净。”他的呼吸喷在她发间,凉得像蛇,“前面有个山神庙,可以躲雨。”


    檀九重这才注意到四周的环境。他们正在一条泥泞的山路上跋涉,暴雨如注,天色黑得几乎看不清五指。远处时不时亮起闪电,照亮前方破败的庙宇轮廓——飞檐缺了一角,门楣上‘山神庙’三个字已经褪色,只剩‘山’字还勉强可辨。


    “阿青呢?”


    “留在栖梧阁照顾龙婆的遗体。”裴子晏调整了下抱她的姿势,“放心,那些东西暂时不会找她麻烦。”


    檀九重想起昏迷前的情景——青铜簋炸裂,孩童形态的‘第七号实验体’,以及那只由无数婴儿手臂组成的巨手...她下意识摸向左手腕,伤口已经被妥善包扎,但皮肤下隐约有股寒气在流动。


    “尸毒...”


    “我用本命蛊暂时压制住了。”裴子晏的声音轻了几分,“但撑不了多久...学姐,那把匕首是专门用来处理失败实验体的。”


    闪电划过,刹那间照亮裴子晏的脸。檀九重倒吸一口冷气——他的右脸已经爬满青灰色尸斑,左眼完全变成了浑浊的灰白色,瞳孔里浮动着细小的符文。这哪还是那个阳光开朗的大学生?分明是具行走的尸体!


    山神庙近在眼前。裴子晏用肩膀顶开腐朽的木门,霉味混合着陈年香灰的气息扑面而来。庙内比想象中干燥,神龛上的山神像已经看不出原本面貌,只剩个模糊的人形轮廓。供桌缺了一条腿,斜斜地插在砖缝里。


    裴子晏小心地将檀九重放在相对干净的角落,自己则踉跄了一下,扶住墙壁才没倒下。借着偶尔闪过的电光,檀九重看到他后背的衣服已经烂成条状,露出下面纵横交错的伤口——有些是新鲜的撕裂伤,有些则是年代久远的疤痕,层层叠叠像是树的年轮。


    “转过去。”她撑着供桌站起来,从腰间摸出朱砂匣。


    裴子晏愣了一下,随即露出那种标志性的、带着酒窝的笑:“学姐要给我画符?”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如果忽略他声音里的嘶哑的话。


    檀九重没有回答,直接扯开他的衣领。尸斑已经蔓延到锁骨位置,在苍白的皮肤上形成诡异的图案,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她蘸了朱砂的指尖按在那些斑痕上,立刻听到“嗤”的灼烧声。


    裴子晏的身体猛地绷紧,却没躲开:“...疼。”


    “活该。”檀九重手下不停,朱砂在尸斑上勾勒出镇邪符的纹路,“谁让你擅自替我挡尸毒?”


    “学姐这话说的...”裴子晏的声音带着笑意,肌肉却在朱砂作用下不停颤抖,“男朋友不就是用来挡灾的么?”


    檀九重的手顿了一下:“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真伤人。”裴子晏夸张地叹气,“我都为你死过七次了...”


    “裴子晏。”檀九重突然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直视自己,“你到底是三十年前的鬼,还是我父亲造的怪物?”


    庙外炸响一道惊雷,白光中两人的脸近在咫尺。裴子晏的灰白眼珠映出檀九重紧绷的表情,他忽然笑了,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学姐自己摸摸看?”


    掌心下的皮肤冰冷得不似活人,但确实有心跳——缓慢、沉重,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拖着运转。更触目惊心的是,一道狰狞的缝合线横贯整个胸膛,线脚粗糙,像是被反复拆开过多次。


    “这里...”裴子晏引导她的手指触碰缝合线某处,“缝着你小时候给我的铜钱...”


    檀九重触电般缩回手。记忆的闸门突然打开——五岁那年,她偷偷溜进实验室,隔着铁笼给那个‘裴哥哥’塞了一枚铜钱。当时他说了什么?


    “小月亮,这个送我?那说好了,以后我帮你挡灾...”


    “想起来了?”裴子晏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那枚‘乾隆通宝’,我把它嵌在心脏位置了。”他笑着解开两针缝线,露出里面泛着青光的古钱,“看,保存得多好。”


    檀九重胃部翻涌。那枚铜钱已经与血肉长在一起,表面覆盖着薄膜状的有机质,边缘生出细小的血管般的触须,深深扎入周围组织。最诡异的是,钱孔中穿着的不是普通红线,而是一种半透明的物质,像是...从他心脏里长出来的。


    “疯子...”她向后退了半步,“我父亲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裴子晏慢条斯理地重新缝好伤口:“檀教授是个天才。”针尖穿透皮肤的声响在寂静的庙里格外清晰,“他发现了时空重叠中最小的‘锚点’不是物体,而是记忆节点——特别是那些被强烈情感标记的记忆。”


    又一道闪电劈下,照亮庙内一角。檀九重这才注意到,山神像背后堆着几个陶罐,样式与父亲实验室里的一模一样。她强忍眩晕走过去,掀开其中一个——里面泡着个缩小的人偶,面容与裴子晏有七分相似,胸口刻着‘三号’字样。


    “这是...”


    “失败品。”裴子晏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学姐应该见过更多才对...在你父亲的地下室...”


    檀九重突然头痛欲裂,一段被刻意遗忘的记忆浮出水面:


    五岁那年,她掉进实验室后的水池。水很深,她拼命挣扎却不断下沉。就在意识模糊之际,有人抓住了她的手——那只手腕上缠着红线,勒痕深可见骨。她被托出水面,看到的最后一幕是铁笼里浑身湿透的‘裴哥哥’,和他手腕上新鲜的血痕...


    “是你...”她猛地抬头,“那次落水...是你救了我?”


    裴子晏歪头,这个曾经阳光的少年动作已经变得机械:“学姐终于想起来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腿,“那次之后,这条腿废了半个月。檀教授很生气,说实验体不该有多余的感情...”


    雨声忽然变大,庙顶的破洞漏下水滴,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檀九重看着水中两人的倒影——她的憔悴不堪,他的半人半鬼,忽然觉得无比荒谬。这就是父亲所谓的‘保护’?用一个活人的无数次死亡,换她的平安?


    “为什么要答应他?”她听见自己问,“你可以逃的...”


    裴子晏的笑声在雨声中显得格外破碎:“逃?”他拉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铜钱,“学姐知道这是什么吗?‘镇魂钱’...杜十娘的手笔。没有它们,我会立刻被时空乱流撕碎。”他的指尖轻叩铜钱,发出空洞的回响,“檀教授把我做成了‘活锚’,固定在多个时间节点上...”


    檀九重突然出手,桃木剑抵住他的咽喉:“那就结束它。”她的手很稳,“告诉我怎么解除‘双子咒’。”


    裴子晏不躲不闪,甚至向前一步让剑尖刺入皮肤。黑血顺着剑身流下,滴在地上竟冒出丝丝白烟。


    “简单啊...”他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杀了我,或者...”灰白的眼珠转向她左手腕的伤口,“让我喝你的血...完成最后的‘绑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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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檀九重这才注意到,自己腕间的绷带不知何时渗出了血,而裴子晏的瞳孔正随着血气的扩散而收缩——那是捕食者的反应。


    “你...”


    “开玩笑的。”裴子晏突然退后,表情恢复成那种熟悉的惫懒,“学姐的血现在带着尸毒,喝了会闹肚子的。”


    一道前所未有的闪电劈落,照亮整个庙堂。在这刺目的白光中,檀九重清晰地看到——裴子晏眼角滑下一行血泪。


    鬼使神差地,她伸手接住那滴泪。液体在她掌心滚动,竟不散开,而是保持完美的水滴状,表面泛着诡异的七彩光晕。更奇怪的是,它散发着一种熟悉的药香...


    “父亲的长生药...”檀九重喃喃道,突然将沾血泪的手指含入口中。


    味道在舌尖炸开——苦涩、腥甜,最后回甘,与儿时偷尝过的父亲‘秘药’一模一样。但更深层的某种成分让她的舌根发麻,眼前闪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


    穿中山装的父亲在民国时期的实验室记录数据...七个培养舱排列成环...某个雨夜,父亲将一管荧光液体注入婴儿的脊椎...


    “学姐?!”裴子晏的惊呼将她拉回现实。檀九重这才发现自己的鼻腔涌出热血,而裴子晏正用那种混合着惊恐和心疼的表情看着她。


    “你疯了?!那血泪里有时间毒素!”


    檀九重却笑了,笑得眼眶发酸:“所以这就是父亲的长生秘密?”她指着裴子晏的心口,“把活人做成跨越时间的‘锚点’,不断抽取他们的生命来延续自己的...”


    裴子晏的表情凝固了。片刻沉默后,他轻声道:“学姐比我想象的聪明。”他指向山神像后的陶罐,“那些失败品...都是被抽干‘时间’的残骸。”


    雨声中夹杂着新的声响——像是无数人在泥泞中行走的动静。檀九重警觉地看向门外,只见远处的山路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人影,他们走路的姿势怪异,像是提线木偶。


    “债童子召来的‘时间债主’...”裴子晏迅速用朱砂在门上画了道符,“我们得走了。”


    “去哪?”


    “找阿青。龙婆的日记里应该有线索...”裴子晏突然咳嗽起来,吐出一团黑色丝线,“关于如何彻底解除‘双子咒’...”


    檀九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触手的温度一会儿滚烫一会儿冰冷。她突然意识到,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青年,或许从未真正拥有过属于自己的生命——从被制成实验体那一刻起,他的存在就是为了替她承担伤害。


    “裴子晏...”她声音沙哑,“如果解除咒术...你会怎样?”


    青年愣了一下,随即露出那种没心没肺的笑容:“谁知道呢?”他轻轻推开她,走向庙堂另一侧的窗户,“也许灰飞烟灭,也许...”灰白的眼珠在黑暗中泛着微光,“终于能做个普通人?”


    窗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檀九重最后看了一眼山神像后的陶罐,突然注意到最里面那个罐子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她父亲的笔迹:


    “第七批实验体,存活率0.7%。唯一成功案例展示出与九重完美契合,拟命名为‘子晏’,取自‘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落款日期是1993年7月7日——她的生日。


    裴子晏已经翻出窗外,伸手拉她:“学姐,发什么呆?”


    檀九重收回视线,握住那只伤痕累累的手。在跃入雨夜的瞬间,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无论裴子晏是人是鬼是怪物,他都已经成为她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


    就像那枚缝进心脏的铜钱,早已血肉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