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随母迁离桑城发生在国庆放假期间，算是后话。


    现在还是说回七月中，暑假刚刚开始，少年们最悠闲快活的时候。


    尽管李盈盈和卫莱子都立志要好好学习，但是好不容易才熬完漫长的一学期等来暑假，势必要先撒丫子疯玩休息几天再谈学习的事。放假了还连轴学习一天也不玩的人，李盈盈敬他是条工厂传送带，这种带人物将来无论做什么都一定会成功的，李盈盈反正是做不到她放假了就想歇着。


    暑假第一周，李盈盈每天睡到自然醒，起床了就往客厅沙发上一横。要么看电视，要么看课外书，要么播着电视看课外书。偶尔也会从沙发上爬起来，为了吃饭、拿零食或者上厕所。


    再不就是坐电脑前玩游戏，这时代的游戏比起后世虽然技术落后，却也不乏良作经典，好游戏哪怕小体量渣画质照样可以有意思，比起未来一些所谓耗资多少个亿开发的大型电子垃圾强多了。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吃喝躺玩宅了六天，第七天白老师说要去趟超市，李盈盈跟着去了，她零食吃光了打算补点存货。


    整个星期出门次数总计：1


    卫莱子在这个星期里则要忙碌得多。忙着旅游。


    当时卫莱子期末考试进步喜人，她姐许诺她一个奖励。卫莱子思来想去还没想好该要点什么，何美美先提议了：“首都，旅游，去不？”


    卫莱子思考了三秒钟：“去！”


    确定了要去首都旅游，何·执行力超强·美美隔天就做好了旅行攻略，车票酒店景点门票等一应事宜统统速度搞定，放假当晚便带着妹妹乘夜车出发了。


    李盈盈就感觉前脚才听卫莱子说暑假打算去首都旅游，放假第一天自己刚睁眼人家姐妹俩已经在景点拍照了。只能说不愧是她大姨，这效率，恐怖如斯！钢铁女人是怎样炼成的，就是这样炼成的。


    何美美其实也不是做什么事都非得高效到这种地步。只是她回桑城找的第一份工作不称心，遂骑驴看马给自己找了下家，两份工作中间的空档期就这几天，不得不把旅游行程安排得紧凑点。等旅游完她还赶着去下家报到上班呢。


    从桑城到首都，普快火车十多个小时抵达，晚上出发硬卧睡一夜刚好，还省钱。


    卫莱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坐火车，过去她去过最远的地方是省城，乘长途巴士就能到。这次的火车卧铺她被分到上铺，别人都嫌上铺不方便又被棚顶空调吹着头疼，卫莱子却觉得好玩新奇得很，躺在床铺上满心兴奋。火车开动轰隆隆地颠啊晃啊，好像小船乘着波涛远行，她半点不觉得不适应，一晚上竟睡得格外稳当。


    天亮下车出站，从前只能在电视上窥见的繁华都市，赫然铺展于眼前天地间。


    “这就是首都哇……”


    这就是首都，她做梦都想来的首都，她的心之向往。


    何美美带着妹妹，在天桥上片刻停驻，远眺。


    “这里和咱们桑城，很不一样吧？”


    “嗯，”卫莱子痴痴地望着，“不一样。”


    好多车，好多人，一切都在忙碌地运转着，生机蓬勃。


    这座城，是活的。她头脑中兀自蹦出这样的形容。


    何美美问她：“喜欢这儿吗？”


    卫莱子说：“喜欢。”


    终于来到正题，何美美循循诱道：“那咱们就努努力，大学往首都考，你觉得怎样？”


    卫莱子：“……”不怎样。


    在首都上大学固然好，城市是她向往的城市，毕业想留下工作乃至定居也容易些。


    可问题是，首都的学校录取分高啊！


    现实一点，卫莱子觉得以自己的这点斤两，肖想首都还是狂妄了。


    不敢想，不敢想。


    别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好好旅游吧还是。


    旅行第一天，卫莱子全天都保持着亢奋欢快的心情，玩了一天到晚上回酒店还在兴致勃勃用手机给李盈盈金玉灵分享当日见闻，老年机拍的高糊照片在群聊里库库刷屏。


    第二天也是，白天去逛了个皇家园林，傍晚在文旅街区逛吃逛吃，回到酒店继续和闺蜜们分享快乐。


    到第三天，情况开始发生了变化，李盈盈一整天都没收到卫莱子发来的任何消息。晚上忽想起她妈怎么没动静了，到系统一查，好嘛，今天去爬的长城，累瘫了。


    之后两天都是差不多的状况，卫莱子仿佛进入了旅游倦怠期，天天腿疼脚疼累得要死可还得出门暴走痛不欲生。不然来都来了总不能整天宅在酒店吧，那还旅什么游在家宅着不好吗，只能逼自己强撑着继续高强度打卡景点，每走一步酸痛的肌肉都在喊救命，人都麻木了。


    至此，旅行已不再是游玩享乐，而是人间酷刑。卫莱子悔不当初，干嘛要出来旅游瞎折腾，欲哭无泪！


    于是乎李盈盈每天从群里看到卫莱子的发言，从最初兴奋的“故宫气派的哩”“快看是嬛嬛住过的地方”“烤鸭也太香了吧”“这边人穿的都好好看”，到后来变成半死不活的“累死，感觉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这边真啥啥都贵活不起了”“地铁挤的我怀疑人生”“首都太大了我不配，我现在只想回家”。


    眼见着卫莱子对首都的爱渐渐消失了。


    直到第六天下午，旅行都到尾声了，卫莱子又重新兴奋了起来。原因是她在某景点偶遇综艺节目拍摄现场，见到了好几个明星。


    “就是那个琪琪，前阵子在我家硕硕戏里演女二的你知道吧，我在围栏外面远远看到她一眼，她真人超漂亮的！比电视里还漂亮！”


    “老胡叔我也见到了，他人特好特亲切，还过来跟我们打招呼呢。”


    “还有……”


    这件事让卫莱子一直念叨到回桑城，隔几天闺蜜三个约着出去玩，逛街时卫莱子都还在回味那一天，“太幸运了，我都没想到，去旅游还能碰见明星，果然还得是大城市。”


    “就是可惜，”卫莱子说，“没有我家硕硕。”


    “你们说，要是在综艺节目组上班的话，是不是什么明星都能见到啊？”


    李盈盈：“这取决于节目组请了哪些明星。”


    卫莱子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长叹：“唉，好想去综艺节目组工作啊……”


    金玉灵思考道：“那高考是不是得报电影学院，或者艺术类专业才行？”


    李盈盈紧跟着追问：“你想考艺术类？”


    “啊？”卫莱子有点跟不上话题了，她什么时候说想考艺术类了，“我没有啊，我想都没想过。”


    李盈盈说：“那你现在想想？”


    卫莱子现在想了想，猛猛摇头，“艺术类还要参加艺考，我啥都没学过，我哪行？而且学艺术类要花好多钱的吧……”


    不是不想，是不敢想，很多事情她都不敢想。


    以她的状况，有大学可读都是烧高香了，别的哪容她想。


    思及此处又开始隐隐地焦虑不安起来。放假到现在她一直在玩完全没碰书本，这样不行，太散漫太怠惰了，她得抓紧学习了！


    当晚回家卫莱子就拿出了暑假作业本，郑重地在桌上摊开，然后开始……


    用手机上网冲浪。


    回过神来已经十点钟该睡觉了。


    卫莱子：……


    算了，明天再学。


    明天，赖床到快中午，吃了顿早午饭。午后再次坐到书桌前准备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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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起笔觉得手指甲有点长，剪剪先。


    手指甲剪完，脚指甲也剪剪。


    脚指甲缝泥有点味道沾在手上了，洗手去。


    上个厕所再。


    顺手拿出手机点亮，来苏少女粉丝群好多条消息，瞄一眼。唔，来苏的新活动爆料！


    ……


    就，一眨眼，下午六点半了。


    卫莱子：……


    明天一定。


    明日复明日，几个自学无望的明日过去，卫莱子找到李盈盈。


    “起床没，咱俩去图书馆学习啊？”


    单独叫李盈盈，不是想孤立金玉灵，而是金玉灵又去姥姥家过假期了人都不在桑城，卫莱子只能找李盈盈。


    李盈盈却说：“不行，今天有事。”


    “你今天要出去？”


    “不出去。”


    “那你有啥事？”


    “看个电影，然后玩游戏。”


    “在家？”


    “在家。”


    卫莱子：……


    “在家看电影玩游戏叫哪门子有事啊！陪我去图书馆，学习！”


    然，李盈盈还是无情拒绝了卫莱子的出行邀请。


    谁说在家看电影玩游戏不算有事？出去看电影算有事，自己在家看就不算了？相约出去玩算有事，自己在家玩就不算了？什么道理？


    李盈盈最讨厌别人对她说“你整天在家闲着又没事干，不如陪我……/帮我……”。死宅自己在家待着也是正经事要紧事，请尊重死宅的生存方式谢谢。


    没人结伴去图书馆，卫莱子只好独自与拖延死磕，在永恒的摸鱼中见缝插针地学习，在焦虑的自我谴责中永恒地摸鱼。


    李盈盈过得就愉快得多了，想玩放开了玩，白老师也不管她玩游戏看电视看闲书还是做什么。


    这年代的电视台还没变成摆设，李盈盈很喜欢看科教频道的几档节目，尤其是有个叫《百家来讲》的文史类节目，偶然在电视上看到以后她还特地用电脑到官网找了往期节目来看。还有乱七八糟的课外书和杂志，假期在家她也翻了不少。另外下载了好些这时代的经典游戏，坐在电脑前一玩就是半天。


    玩够了玩累了就去做功课。或者定个小目标，做完这些习题就去爽玩个够。


    学会全情投入地玩乐，才能够真正专注地学习。


    不过这一点，李盈盈也不是天然地就能够做到。从小，只要李盈盈没在学习，她妈就会责备她浪费时间不用功读书，“有玩的时间你能多做多少题了？玩玩玩就知道玩一点不知道努力！”之类语句会在任何李盈盈试图休息玩一会儿的时候飘进耳朵，即使她已经早八晚十连续学习整天只想小小地玩那么一会儿也是如此，仿佛她每天24小时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剩下时间每1分钟都得在学习才行。哪怕是后来毕业工作了，她妈都还在说“你有空天天捧个游戏机躺那，不如多学点东西考个证，多大人了还不知道上进！”，学什么考什么证不知道，反正她必须得时刻都在学习。


    看得出来，她妈非常焦虑。不幸，在很长的人生里，李盈盈也习得了同款焦虑，让她玩也不能尽兴，只要一歇下来放松享乐，心底就有种很抱歉的负罪感像鬼一样在暗处死死盯住她。


    好在后来李盈盈送走了那只鬼。


    就这样自己在家玩是玩学是学地过了几天，李盈盈掐指一算又有好几天没出过门了。偶尔出趟门吹吹风见见人也不是不行，于是李盈盈发消息给卫莱子，问她还要不要去图书馆。


    这回变成了卫莱子拒绝李盈盈的邀请。


    “不去了，我姐给我报的艺考班，明天开始要去省城上课，我正收拾行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