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撇开视线，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安慰？他又有何立场去安慰？


    李靖和殷夫人也注意到了敖丙的异常。


    他们对视一眼，眼中都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他们知晓了灵珠真相，明白这少年与自家孩儿命运交织的渊源。


    看到他为此痛苦，心中亦是五味杂陈，有叹息，却难言责怪。


    “喂！”魔童哪吒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他特有的、不耐烦的调子。


    他用胳膊肘不轻不重地碰了一下身边僵硬的敖丙，“你干嘛呢？低着头看蚂蚁搬家啊？”


    敖丙猛地回神，仓促地抬起头，努力想挤出一个表示无事的微笑。


    但冰蓝色的眼眸里水光潋滟，那笑意比哭还难看。


    哪吒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啧”了一声，别过脸去，语气硬邦邦的，声音却不高。


    “少在那儿瞎想些有的没的……跟你有个屁关系。那都是我自己的事。”


    敖丙听懂了里面别别扭扭的意思。哪吒是在告诉他，不必自责，他压根不在意自己是魔丸还是灵珠。


    可这份体贴，反而让敖丙心里的酸涩更重了。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哪吒，我……”


    “你什么你！”哪吒打断他，猛地转回头，红眼圈还没完全褪去，眼神却亮得惊人。


    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都看了这么多了，还不明白？小爷我命由我不由天！”


    “是魔丸又如何？灵珠又怎么样？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过去那点破事，早过去了！”


    他说着，用力拍了拍敖丙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敖丙的身子歪了一下。


    “再说了，我还得感谢魔丸，不然我们怎么可能会成为朋友？”


    “而且你是唯一能接的住我毽子的人，小爷稀罕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这话让敖丙怔住了，他看向哪吒，哪吒也正看着他


    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里，此刻没有抱怨，没有责怪，只有一种近乎纯粹的、向前看的豁达。


    还有一丝……极难察觉的、对他这个“唯一下得去手”的朋友的认可。


    是啊，他接住了那个毽子。


    也许他无法改变哪吒孤寂的过去，但他确确实实，参与了他的现在和未来。


    沉重的负罪感依然存在，但哪吒的话像一道光，强行劈开了阴霾。


    过去无法更改，但未来尚未注定，他们……是朋友。


    敖丙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冰冷的滞涩感似乎缓和了些。


    他慢慢松开了紧握的拳，对上哪吒的视线，终于露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极浅却真实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嗯。”


    无需再多言语，两人相视一笑，某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将那些沉重过往轻轻推开，目光一同投向前方尚未亮起的画卷。


    李靖和殷夫人看着两个少年的互动，紧绷的神情稍稍放松。


    太乙真人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嘿嘿笑了两声：“这就对嘛！娃娃们要向前看！”


    敖广看着儿子终于不再剧烈颤抖的背影，扶手上的手安静下来。


    罗小黑


    观影厅的气氛悄然转变，那萦绕不散的伤感被一种新的、微带暖意的期待所取代。


    “好了好了，”哪吒咋咋呼呼地重新坐好，故意大声道。


    “赶紧放后面的！小爷我倒要看看，后来我是怎么成仙的！”


    敖丙在他身边轻轻坐下，唇角带着未散的笑意，目光沉静地望向画卷。


    既然改变不了过去，那就一同共赴未来。


    画卷上的光暗了下去，李靖夫妇站在杨柳畔的身影渐渐模糊。


    那份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与不舍却滞留在了观影厅的空气里，沉甸甸的。


    厅内一时寂静无声。


    坐在角落的罗小黑哪吒盘着腿，一只手无意识地抠着扶手边缘。


    他脸上没什么大表情，甚至有点过于平静了。


    天生地养，无父无母，活了不知多少岁月，他见过人间无数悲欢离合，父母的疼爱、分离的苦楚。


    于他而言更像是画本里浓墨重彩的故事，真切，却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琉璃。


    他看着李靖毫不犹豫地陪儿子踢毽子，哪怕被嵌进墙里。


    他看着殷夫人强忍泪水准备行囊，絮絮叨叨叮嘱个不停。


    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像风吹过空旷的山谷，带起一阵细微的、莫名的回响。


    但他很快撇撇嘴，挠了挠下巴，嘟囔了一句：“……真麻烦。”


    像是要甩开那点不自在。


    一个人自由自在，天大地大，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没什么不好。


    亲情虽然让人向往，但是却是最深，最无法解脱的存在。


    罗小黑哪吒很好奇，之前他看见的黑神话李靖和哪吒，他们之间没有一点亲情，像恨不得对方去死的仇人。


    可是这边的魔童李靖和哪吒，他们之间却是温馨的温情。


    麻烦，所以亲情这种东西不能沾，一旦沾上就会万劫不复。


    他旁边的罗小黑把自己缩成了一团毛球，尾巴尖轻轻晃了一下。


    看着画卷里殷夫人追着飞天猪跑的画面，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还是一只流浪猫的时候。


    在冰冷的雨夜里寻找避风处，饿着肚子翻找垃圾桶。


    在冷雨里钻进垃圾桶找吃的时候，看见橱窗里暖黄的光，人类的小孩被抱在怀里，笑得很大声。


    如果有个人那样追着他，给他准备一大包吃的，担心他饿着冻着……他甩了甩头，把脸更深地埋进柔软的毛发里。


    不想了，现在有无限了。


    他悄悄抬起一点眼皮，看了看身边坐得笔挺的无限。


    风息双手抱胸，靠在椅背里，下颌线绷得很紧。


    画卷上那对凡人父母毫无保留的牵挂，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他心底最坚硬的结痂下。


    故乡的森林，曾经的家园，那种被连根拔起、再也无处依托的痛楚再次翻涌。


    他为了回去，为了夺回，做了选择。


    他利用了小黑的信任，差点毁了龙游。


    他得到了什么？一片虚无，他不知道回去之后会不会继续战斗。


    不知道回去之后自己能不能成功。


    他也曾想守护，他还也……他闭了闭眼，喉结滚动了一下。


    人类的感情如此炽热又短暂，却偏偏拥有着失去和渴望的一切。


    这让他感到一种尖锐的讽刺和难以言说的悲凉，他的气息沉郁了几分。


    不过他不后悔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不这样做，妖精生存的环境早晚会被人类全部占领！


    到时候妖精又何去何从？像无限他们这样伪装成人类提心吊胆的活着？


    别逗了，凭什么他们天生地养妖精要为那些侵略者让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