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虎视眈眈
作品:《边关悍卒:从校尉到开国太祖》 晋国朝廷,汴梁皇宫。
腊月的寒风同样抽打着汴梁城朱红色的宫墙,却吹不散大殿内沉郁压抑的气氛。
后晋少帝石重贵高踞御座,年轻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焦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
阶下,宰相冯道、枢密使桑维翰、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杜重威等重臣分列两侧,殿内炭盆烧得通红,却驱不散那透骨的寒意……那是来自北方的战报带来的冰冷。
一份来自云朔经略使许松的紧急军报,连同刘知远发自河东的密奏,此刻正摊开在御案上,如同两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少帝坐立不安。
“……契丹伪主耶律德光,亲率五万虎狼之师,已于腊月二十九兵临军都关下,猛攻不休!军都关守将刘清、参军房永胜,率云朔健儿浴血奋战,依新筑水泥坚城、火器之利,毙伤敌逾两千,然敌酋凶顽,改用轮番袭扰、疲兵消耗之策,昼夜不息!我军将士疲敝,火器弹药消耗甚巨,情势危急!
同日,契丹耶律颇德率三万大军,自得胜口南下,前锋已抵云州五十里外,云州守将李崇正依托工事严阵以待!臣许松,已率云朔军所有机动骑兵两千,潜行至桑干河谷,伺机待动。
然契丹两路大军,合计八万之众,云朔之地,兵力悬殊,岌岌可危!伏乞朝廷速发援兵,调拨粮饷军械!迟恐生变,云朔不保,则中原门户洞开矣!臣许松泣血顿首!”
许松的奏报字字泣血,描绘的军都关前血肉磨坊般的惨烈景象,仿佛透过纸面弥漫在大殿之中。
而刘知远的密奏则显得沉稳而意味深长:“……契丹倾国而来,其势汹汹,意在吞并云朔,窥伺中原。许松虽擅奇技,然根基浅薄,兵微将寡,久守必失。军都关、得胜口、云州、朔州,皆血战之地,我军将士忠勇,必予敌重创。然朝廷援军远水难救近火,且汴梁至云朔,千里迢迢,沿途恐遭契丹游骑截击,恐难及时抵达。为今之计,当行‘驱虎吞狼、坐收渔利’之策。”
刘知远的笔锋在此处加重:“其一,明发诏旨,大加褒奖许松及云朔将士忠勇,许其‘便宜行事’之权,激励其死战之心,务必令其将契丹大军死死钉在云朔坚城之下,耗尽耶律德光、耶律颇德之锐气与兵力!此乃以空间换时间,以许松之血,耗契丹之骨!”
少帝石重贵看到此处,手指微微一颤,下意识地看向阶下的桑维翰。
桑维翰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泥塑木雕,但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却暴露了他对此策的默许。
继续翻阅,只见刘知远继续写道:“其二,严令河北诸镇(如成德节度使安重荣、义武节度使等),加强戒备,严防契丹分兵南下或自幽州方向增兵。然只许固守本镇,不得擅自出兵北上救援,以免打草惊蛇,破坏云朔消耗契丹主力的局面。同时,密令靠近云朔之边境州县,暗中筹备粮草、收拢溃兵、整修道路,为后续……接收云朔之地做准备。”
“接收?”少帝低声念出这两个字,心头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是接收胜利的果实,还是接收一片被战火彻底焚毁、被许松和契丹人拼光了的焦土?
是朝廷派员接收云朔?还是他刘知远直接就近接收?
“其三,河东之兵,乃国之屏藩,不可轻动。臣已严令各军,加固城防,整军备战,随时应对契丹主力突破云朔后直扑河东之危局。然,若云朔战事迁延日久,契丹师老兵疲,或许松竟能创造奇迹重创契丹一路……则臣当审时度势,或可自河东出一偏师,北上袭扰契丹粮道、侧翼,加速其溃败,并……相机进入云朔,稳定局势,接应许松残部。”
刘知远的算盘打得极精。
他绝不会在契丹兵锋正盛时投入自己的核心力量去救许松。
他要等,等到契丹和许松在云朔拼得两败俱伤,血流成河。
那时,他再以“救援”、“平乱”、“收复失地”的名义出兵,既能收获巨大的政治和军事声望,又能名正言顺地将残破的云朔之地纳入河东的势力范围,甚至可能将许松残存的火器技术和精锐收为己用。
至于许松本人是死是活,在刘知远的棋局里,已非关键。
他若战死,是忠烈;他若侥幸存活,也已是强弩之末,不足为虑。
枢密使桑维翰终于出列,声音低沉而清晰:“陛下,刘节帅之策,老成谋国。许松以新募之军、奇技之器,竟能于军都关下重创耶律德光本部,毙敌数千,已属难得。其火器之威,确令契丹胆寒,此乃我朝之福,亦是其取祸之道……
契丹必欲得之而后快。
朝廷此刻若大举派兵,一则路途遥远,缓不济急;二则恐刺激契丹倾力猛攻,反加速许松败亡;三则……大军调动,耗费钱粮无数,国库空虚,实难支撑。”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脸色阴晴不定的杜重威,骤然又想起杜重威的前任,那位力主与契丹死战,却又屡战屡败的景延广,继续道:“不如就依刘节帅所请。明发嘉奖诏书,擢升许松麾下有功将士,激励其死战。同时,着户部、兵部,尽力筹措一批粮草军械,由精干小队伪装成商队,分批次、多路线,冒险北运云朔。
能否送达,全凭天意与许松造化。此乃朝廷‘尽力’之态,亦可安前线将士之心。至于刘节帅河东之兵……确为国之根本,不可轻动,当如其所奏,静观其变,择机而动。”
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杜重威冷哼一声:“静观其变?坐视许松数万将士血染边关?契丹若吞下云朔,消化了许松的火器,下一个就是河东、河北,乃至汴梁!刘节帅拥强兵于太原,坐视友军苦战,岂是为臣之道?朝廷当严令其即刻发兵,至少出骑兵袭扰契丹后路,减轻云朔压力!”
冯道老迈的声音响起,带着惯常的和稀泥:“杜相公,拳拳报国之心可鉴。然桑枢密与刘节帅所虑,亦是为国惜力,虑及长远。云朔烽火连天,朝廷岂能不救?只是这救法……需得稳妥。老臣以为,桑枢密之策可行。嘉奖、小规模补给先行,以示朝廷不忘忠勇。河东大军动向,授权刘节帅临机专断。毕竟,他身处前线,对战局感知最为真切。”
争论在压抑中进行。
最终,少帝石重贵在冯道、桑维翰的“老成”意见和刘知远密奏的深刻影响下,做出了决断。
他疲惫地挥挥手:“准奏,依桑卿、冯卿所议。晋云朔经略使许松为检校太保(虚衔,以示荣宠),军都关守将刘清、云州守将李崇等有功将士,俱升三级,赐钱帛。命户部、兵部,火速调拨箭矢三十万支,精粮五千石,着侍卫亲军马军都虞侯赵元朗率精兵五百,分装伪装,不惜代价,星夜兼程押送云朔!沿途州县,需全力协助,若有延误,军法从事!另,诏令河东节度使刘知远,密切注视云朔战局,授其临机专断之权,务必确保河东无虞,并……相机策应云朔战事!”
旨意下达,殿内诸臣心思各异。
桑维翰、冯道面色平静,此结果正在他们和刘知远的预料之中,杜重威看似义愤难平,实际心中却是隐有所盼。
少帝石重贵看着旨意被中书舍人誊写用印,心中却是一片茫然。
这纸嘉奖和杯水车薪的补给,能否送到血火交织的军都关和云州城下?
许松和他的云朔军,究竟还能撑多久?刘知远的“相机策应”,何时才会到来?是雪中送炭,还是……尘埃落定后的收割?
晋国朝廷的谋划,充满了算计与冷酷。
他们将云朔之地和许松的数万将士,视为消耗契丹这头猛虎的诱饵和磨刀石。
在汴梁皇宫温暖的炭火旁,一个以忠勇将士的鲜血为代价,旨在削弱契丹、保全自身核心力量、并伺机攫取利益的冰冷棋局,已然落子。
所有的希望与压力,都沉沉地压在了远在风雪边关,正与契丹铁骑进行着惨烈厮杀的许松、刘清、李崇,以及每一个云朔军将士的肩头。
他们不仅在对抗关外的强敌,更在无形中,与身后朝廷的冰冷算计进行着一场更为绝望的角力。
而此刻的桑干河谷,寒风凛冽。
许松抚摸着战马的鬃毛,目光如炬,穿透风雪,望向云州方向。
他或许能猜到朝廷的冷漠与刘知远的算计,但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活下去,击退眼前的敌人!
用手中的刀枪和喷吐烈焰的火器,为云朔,也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烽火,何时会燃起?
军都关的战事依然焦灼,耶律德光虽然将大军分成数十队,轮番对关城进行攻击,一开始还让刘清他们手忙脚乱。
但是军都关地势狭窄,本就无法展开大兵团作战,耶律德光为了避免火器造成的巨大伤亡,减少了攻城人数,也使得刘清他们守城的压力减少了许多。
整个二师一万余人,也学着耶律德光,分成三队,轮流上城防守。
而且在战前,许松便命人赶制了一批蜂窝煤炉子,同时在朔州的煤矿集中之地,建立了一座蜂窝煤厂,虽然产量不多,仅供应军中都还有所不足,但是却还是让这个冬天,变得不再那么严寒,云朔军守在关城之中,城门楼下都有煤炉子日夜烧着,还有热水,比之以往的冬天好了太多了。
公元945年正月初一。
宜祭祀、斋醮、纳财、捕捉、畋猎,忌嫁娶、开市、入宅、安床、破土。
军都关之战正酣。
朔风卷着雪沫,刀子般刮过得胜口那道灰白色的、尚未完工的水泥矮墙。
墙头,一师二团的将士们口鼻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霜,紧握着火枪的手指早已冻得麻木僵硬,唯有目光死死盯在北方那片被风雪搅浑的雪原尽头。
马蹄踏碎冻土的闷响,如同滚雷自地平线碾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终于,一片移动的黑色潮水撕裂了风雪帷幕,出现在视野中。
契丹前锋大将萧丹哥,一马当先。
他魁梧的身躯裹在厚重的铁甲里,头盔下那双眼睛,赤红如血,死死盯着得胜口那道碍眼的灰墙。
妫州城下,他那引以为傲的长子,就是被这种灰墙后面射出的“雷霆”撕成了碎片!今日,他要踏平这墙,用云朔军的血,祭奠亡子!
“儿郎们!”萧丹哥的咆哮压过了风雪:“前面就是云州的门户!砸碎这堵墙!杀光里面的南蛮子!为死在妫州的袍泽报仇!杀……”
复仇的怒吼点燃了五千契丹前锋骑兵的凶性,他们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狠狠踢打着马腹,如同决堤的洪流,向着矮墙狂涌而来!
马蹄卷起漫天雪尘,声势骇人。
“稳住!听我号令!”矮墙后,李崇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
他按着腰刀,目光冷冽,看着越来越近的契丹骑兵洪流。
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契丹人开始挽弓搭箭,密集的箭镞在风雪中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虎蹲炮!目标……骑阵前部!霰弹!放!”李崇的吼声撕裂寒风。
“轰!轰!轰!轰!”矮墙后几处预设炮位猛地喷吐出炽烈的火光和浓烟!
沉闷的炮声如同重锤擂鼓!
数十枚霰弹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泼洒进契丹骑兵冲锋的前锋!
“噗噗噗噗……”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和战马濒死的惨嘶骤然爆发!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连人带马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血墙,瞬间被撕碎!
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高速飞溅的铅丸碎石在密集的骑阵中犁开数条血肉胡同,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火枪队!目标……后续骑阵!自由射击!”炮声未歇,军官的嘶吼已起。
“砰!砰!砰!砰!砰!”矮墙垛口后,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喷出火光与硝烟!
铅弹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扎进混乱的契丹骑兵群中!
冲锋的骑兵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不断有人惨叫着栽落马下,被后续狂奔的铁蹄踏成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