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天灾人祸
作品:《边关悍卒:从校尉到开国太祖》 “至于国本……”刘承祐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父皇尚在,此事非臣子可议!一切,待父皇龙体康复后自有圣裁!本王如今只是奉旨暂理国事,安定人心、应对危局方是本职!”
他直接堵死了苏逢吉立刻拥立他的企图,也暂时压下了名分之争,显示出超越年龄的政治手腕。
苏逢吉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也不敢再强求。
“杨枢相、史都指挥使!”刘承祐看向杨邠和史弘肇,语气转重:“整军备战,确为当务之急!枢密院即刻拟出方略,加强汴梁、洛阳、邺都及黄河沿线防务!所需兵员、粮饷,列出清单,由苏相公会同户部筹措!若有延误,军法从事!”
他借势将杨邠、史弘肇的提议纳入自己的命令框架,既满足了他们的部分要求,又强调了“监国”的权威,同时将粮饷这个烫手山芋明确丢给了苏逢吉去解决,埋下了文武双方日后更大冲突的引线。
“郭枢密!”刘承祐最后看向郭威,语气稍稍缓和:“邺都乃河北门户,国之藩篱,安危系于卿一身!卿之方略,老成持重。望卿坐镇邺都,整军经武,严密监视许松与契丹动向。但有异动,可临机专断,先斩后奏!务必确保河北无虞!”
这番任命,给予了郭威极大的信任和临机处置之权,既是看重郭威的能力,也是在杨邠、史弘肇的军事系统之外,扶持另一股忠于自己的军事力量,至少刘承祐此刻如此认为,以达到某种制衡。
“臣,郭威,领命!必不负殿下所托!”郭威深深一躬,声音坚定。
他能感受到刘承祐话语中的倚重,也深知肩上担子的沉重。
邺都,将成为风暴的最前沿。
公元947年,正月二十日。
此时的大汉已经正式改元,年号乾祐。
卧床快有一个月的刘知远终于出现在朝堂之上,所幸因为许松与辽国的互相忌惮,这一个月来,双方你来我往,进行了多次小规模的战斗,战场遍及朔北、云州、榆关、古北口等长城沿线以及渤海湾海战,互有胜负,也让双方互有忌惮,不敢轻易动兵。
这一个月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惊心动魄,但是有惊无险,总算没有爆发大规模的战争。
这一日,刘知远的精神头很好,便召见了麾下重臣。
“陛下,相公们都来了,正在殿外等候召见。”垂拱殿中,内宦轻迈着步子,走到御案下,低声禀报道。
“让他们进来吧!”刘知远声音苍老了许多,不过没有多少波动。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刘知远的身体恢复了不少,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看起来都好了许多。此番要捡起荒废了的朝政,同时也安抚人心。
大汉建立不过数月,太子便薨逝,皇帝也身患重病,这段时间,宫里宫外,流言四起,眼见着越发汹涌,再不出来露个面,国家都要出问题了。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福!”
很快,枢密使杨邠,三司使、检校太傅王章,中书侍郎、同平章事苏逢吉、苏禹珪,枢密副使、检校司徒郭威,宰臣李涛,门下侍郎窦贞固等重臣进殿,一起拜道。
炭火烧得旺盛,驱散着深冬的寒意,却驱不散殿内弥漫的沉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衰颓之气。
刘知远端坐于御座之上,虽然身着衮服,努力挺直腰背,但苍白的脸色和深陷的眼窝,无声地诉说着他尚未痊愈的病体。
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如今也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疲惫和灰暗。
“众卿平身,”刘知远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虚弱,却依旧保持着帝王的威严。
他目光缓缓扫过阶下肃立的众位重臣:枢密使杨邠、三司使王章、同平章事苏逢吉、苏禹珪、枢密副使郭威、宰臣李涛、门下侍郎窦贞固……这些都是支撑他新朝基石的栋梁,但此刻,他们脸上或凝重、或恭谨、或深沉的表情,让刘知远心头莫名地涌起一阵烦闷。
“朕卧病月余,国事赖诸卿操持,辛苦诸位了,”刘知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臣等分内之事,不敢言苦。”众人齐声应道。
“嗯,”刘知远微微颔首,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这也是他强撑病体临朝的主要目的之一:“朕虽在病中,亦闻宫外之事,今岁寒冬,凛冽尤甚往年,京畿、河南、河北诸道,皆有奏报,言雪灾肆虐,民居多毁,百姓冻馁流离,甚者……倒毙于途,有司收埋不及,竟成饿殍,可有此事?”
他的目光首先投向主管财政的三司使王章。
王章心头一紧,连忙出列,躬身道:“回陛下,确……确有此事。去岁入冬以来,天寒异常,风雪连绵。京畿、河南、河北诸道,尤其是靠近黄河、地势低洼之处,受灾尤重。据各州府上报,因房屋倒塌、冻饿而死者……已逾数千之数,流离失所者,恐不下十万众。各州府仓廪虽竭力开仓赈济,然杯水车薪,且道路受阻,粮秣转运艰难……”
王章的声音带着沉重,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知道这数字触目惊心,但不敢隐瞒。
殿内一片死寂。
数千冻饿而死!十万流民!这在任何一个朝代都是动摇根基的大事,更何况是刚刚立国、根基未稳的后汉!
刘知远放在御案上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和胸腔的闷痛。
太子新丧,自己病重,如今又添此大灾……这大汉的国运,难道真的如此多舛?
“竟至如此惨烈?”刘知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痛心:“朕登基之初,便下诏蠲免赋税,与民休息!为何还会出现如此惨状?地方官吏是干什么吃的?赈灾不力,该当何罪!”
他的怒火如同实质,殿内温度仿佛骤降,群臣屏息,无人敢轻易接话。
这时,同平章事苏逢吉出列了。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痛与忧国忧民之色,朗声道:“陛下息怒!天降奇寒,非人力所能抗拒。地方官吏虽有失察、赈济迟缓之责,然灾情紧急,道路阻绝,亦是实情。当务之急,非是追责,而是如何救民于水火!”
他巧妙地转移了焦点,将“赈济迟缓”归咎于客观困难,减轻了地方官员的责任压力。
他顿了顿,继续道:“臣以为,应火速从三方面着手。
其一,请陛下下旨,从太仓及洛口、含嘉等大仓调拨存粮,由朝廷派出得力干员,分赴重灾区,设粥棚、发寒衣,先解燃眉之急!
其二,命受灾州县,立即开常平仓、义仓,就地赈济,并组织民夫清理积雪,修复道路,安置流民,勿使其冻毙街头!
其三,严令各地富户、豪商,开仓放粮,平价售粮,若有囤积居奇、见死不救者,严惩不贷!此乃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苏逢吉说得慷慨激昂,条理清晰,俨然一副忧国贤相的模样。
他深知此时提出切实可行的赈灾方略,既能赢得皇帝好感,又能捞取政治资本和实际操作的肥差,比如主持调粮。
枢密使杨邠皱了皱眉,他对苏逢吉这种“悲天悯人”的姿态向来不以为然,更担心的是此举耗费巨大,影响军需。
他出列道:“陛下,苏相公所言赈灾之策,自是正理。然……如今国事维艰,北有明王许松,拥兵自重,虎视眈眈;契丹胡虏,厉兵秣马,随时可能南下寇边!各处军镇,皆需粮饷维持,整军备战。若此时大规模调拨太仓储粮用于赈灾,恐军需不继,动摇国本啊!”
他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外部威胁,暗示军费优先。
“杨枢相此言差矣!”苏逢吉立刻反驳,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民为邦本,本固邦宁!若任由灾民冻饿而死,流离失所,必然滋生盗匪,引发民变!届时内忧外患齐至,才是真正的动摇国本!况且,安抚灾民,亦是安定后方,稳固民心,更能彰显陛下仁德,使四方归心!岂是区区粮秣所能比拟?”
他扣上了“民本”和“仁德”的大帽子,占据了道德制高点。
王章作为三司使,掌管钱粮,夹在中间最为难。
他硬着头皮道:“陛下,杨枢相所虑军需,苏相公所言民本,皆有道理。只是……太仓存粮,去岁征战及陛下登基大典,耗用颇多,虽经补充,然存量……恐不足以同时支撑大规模赈灾与数月之久的边军粮饷。各地常平仓、义仓,也因战乱频仍,多有亏空……”
他小心翼翼地报出了家底,意思很明白:钱粮不够,两头难以兼顾。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朕的子民冻死饿死吗?”刘知远猛地一拍御案,牵动了病体,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一旁的内侍慌忙上前递上丝帕。
咳嗽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群臣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直沉默的枢密副使郭威,此刻抬起头,他的目光沉静而坚定,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响起:“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他顿了顿,看向刘知远:“臣坐镇邺都,亲眼所见,河北道灾情尤重。雪深数尺,村落为墟,饿殍载道,惨不忍睹。若不及时赈济,恐生大变。杨枢相所虑军需,亦是实情。臣有一策,或可两全。”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郭威身上。
“讲!”刘知远喘着粗气,用丝帕捂着嘴,目光紧紧盯着郭威。
郭威沉声道:“其一,赈灾刻不容缓!请陛下即刻下旨,先从京畿附近仓廪及受灾较轻州府的常平仓调粮,优先确保洛阳、汴梁等大邑及重灾区的紧急赈济,稳住局面,防止民变。同时,由朝廷派出御史,监督地方官吏开仓、施粥、安置,严惩贪墨、懈怠者!
其二,军需不可废弛。请陛下下旨,命南方未受灾之州府(如荆襄、山南东道等),火速筹措粮草,沿水路、官道北上,补充军仓。
其三,开源节流。请陛下下旨,宫中及百官,暂停一切非必要用度,缩减开支,所省钱粮,尽数用于赈灾与军需。
其四,严查囤积居奇!请陛下授三司使王章大人及刑部专断之权,严厉打击不法商贾,平抑粮价,必要时可强制征购大户存粮,以应国难!”
郭威的策略,既强调了赈灾的急迫性,又兼顾了军需的底线,更提出了具体的开源节流和打击不法的手段,务实而全面。
他没有空谈“仁德”,而是直指问题的核心:钱粮不足,那就想办法调、想办法省、想办法打击不法!
刘知远浑浊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光亮。郭威的话,像一剂强心针,让他看到了一丝切实可行的希望。他看向郭威的目光,多了几分赞许和倚重。
“郭卿所言,老成谋国!”刘知远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多了一份决断:“就依郭卿之策!王章!”
“臣在!”王章连忙应声。
“由你总领赈灾事宜!即刻会同户部、工部,按郭卿所奏四条,拟定详细章程,明日呈报于朕!调粮、派员、监督、平抑粮价、严查囤积居奇、强制征购……务必落到实处!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臣遵旨!”王章心头一凛,知道这是烫手山芋,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苏逢吉!”
“臣在!”
“你协助王章,负责协调百官,推行宫中及百官节用事宜!谁敢阳奉阴违,奢靡浪费,严惩不贷!”
“臣领旨!”苏逢吉躬身,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
这差使油水少了,麻烦却多了。
“杨邠!”
“臣在!”
“军需之事,枢密院抓紧!南方州府调粮北上,你需派得力人手督促接应,确保军粮无虞!同时,各边镇军备,不可松懈!给朕盯紧了北边!”
“臣遵旨!”杨邠沉声应道。
虽然郭威的提议分走了一部分赈灾的粮草,但确保了军需的补充渠道,他也勉强可以接受。
“窦贞固、李涛!”
“臣在!”
“太子丧仪后续事宜,以及安抚宗室、朝臣人心,就由你二人多费心。”
“臣等遵旨!”
一道道旨意发出,殿内的气氛似乎稍稍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