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烽火余烬藏暗流
作品:《天山邮驿》 赵德顺愣了一下,“你是邮员,不是侦查员。”
“但我比谁都熟悉这条线。”陈墨语气坚定,“乌拉斯台我走过三次,知道哪里可以藏身,也知道哪些人可疑。”
赵德顺没继续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路上小心。”
回到驿站已是午后。
陈墨将干粮、水壶、绳索一一装入包中,又把放大镜小心塞进夹层,最后展开那张父亲手绘的地图。
地图边缘已经磨损,但主要路线依旧清晰可见:从伊犁河谷到乌拉斯台,一条蜿蜒小径穿行其间,正是他当年送信时常走的捷径。
赵德顺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里拿着一枚银灰色的小物件。
“这是什么?”陈墨回头。
“特制信号哨。”赵德顺将它递给他,“遇险就吹它,我会派人接应。”
陈墨接过来紧紧握在掌心。
“你真要去?”
“必须去。”陈墨的声音平静却坚定,“如果这条邮路不只是送信那么简单,那我就更要弄清楚,它到底连着什么。”
赵德顺没有再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
风吹动陈墨的衣角,邮包在他背上微微晃动。
这一趟,不再是送一封家书或录取通知书那么简单。
而是要揭开一封信背后,隐藏多年的秘密。
夜色如墨,戈壁边缘的风卷起细碎砂石,在马蹄下簌簌作响。
再往前数里,便是通往乌拉斯台的隐秘小径。
就在他准备绕过山脚时,忽见远处几点微光闪动,像是有人点燃了篝火。
他勒住缰绳,马儿打了个响鼻,不安地踏着地面。
陈墨眯起眼,借着星光辨认方向。
那灯光来自左侧一座破败建筑,屋顶半塌,墙体斑驳,但依稀可见门口挂着一块歪斜的木牌。
他翻身下马,牵着缰绳缓缓靠近。
走近后,木牌上三个字映入眼帘:写信坊。
陈墨心头一震。
这些“坊”往往设在偏僻处,且从不在同一地点久驻。
眼前的这座,显然已荒废许久。
然而,灯亮着。
门缝中透出昏黄的光晕,似乎还有人影在屋内走动。
陈墨屏住呼吸,将马拴在一侧枯树下,悄然绕到窗边,掀开一条缝隙。
屋内光线昏暗,墙上挂满泛黄的纸张,桌上堆着成摞空白信纸、印泥与几枚印章模具。
一个身影正在桌前翻阅什么,背影佝偻,手指粗粝。
他正欲后退几步重新观察,忽然听见屋内传来一声低语,是哈萨克语,含混不清。
他心头一紧,立刻伏身蹲下,心跳微微加快。
他缓了口气,心中已有决断。
这一趟,他必须进去看看。
陈墨轻轻推开后门,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
屋内昏暗,唯有桌上的油灯勉强照亮一小片空间。
他屏住呼吸,脚步轻缓地踏入门槛,目光迅速扫视四周:墙角堆着纸箱,地上散落着几支断裂的毛笔和沾了墨迹的布条;墙上果然贴着几张草稿,字迹工整但格式奇怪,像是某种征兵令,又不完全像。
他走到墙边,借着灯光凑近细看,眉头逐渐皱起。
这些“征兵令”并没有军区印章或正式编号,反倒像是私人拟定的通知书,内容模糊不清,有些甚至连接收人名字都留空未填。
更诡异的是,每张纸上都夹着一张手绘地图,标注着一些偏远村落的位置。
正当他伸手想取下一张纸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陈墨心头一紧,立即闪身躲到角落阴影中,右手悄悄按在腰间的信号哨上。
屋里响起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伴随着木质拐杖敲击地面的节奏。
接着,一个沙哑的声音低声道:“谁?”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笃定感。
陈墨没有回答,对方也没有再问,只听见那人缓缓走到了桌子前坐下,摸索着什么。
他的动作很熟练,仿佛已经习惯了黑暗中的生活。
借着微弱的灯光,陈墨终于看清那人的模样——是一位双目失明的老者,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长衫,脸上布满风霜刻下的皱纹。
他枯瘦的手指正在桌上轻轻滑动,似乎在感知纸张的质地与排列顺序。
“你进来很久了。”老者突然开口,语气平静,“我知道有人。”
陈墨心中一震,知道无法继续隐藏下去。
他缓缓从阴影中走出,站在老人斜后方,保持一定距离,语气尽量温和:“我不是敌人。我是邮差,路过这里……看到灯还亮着,有点担心。”
老者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笑了,又似乎只是习惯性地牵动面部肌肉。
“邮差?”他喃喃道,“现在还有人送信送到这种地方?”
“我叫陈墨,是伊犁乡邮所的马帮邮员。”陈墨慢慢靠近两步,“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老者沉默片刻,然后缓缓开口:“我叫哈桑。曾经是村里小学的老师。”
陈墨心中一震。
他曾听阿依古丽提起过一位哈桑老师,是她小时候的启蒙教师,后来因为年迈辞教,不知所踪。
没想到,竟在此处遇见。
“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陈墨低声问道。
老者没有回答,而是伸出手指,轻轻摩挲桌面的一张纸,鼻尖微微翕动:“你能闻出来吗?这是新印的油墨,不是政府机关的那种。我虽然看不见,但我能摸得出,这纸张也不是正规文书用纸。”
陈墨蹲下身,也用手触摸那些纸张,果然手感略粗糙,边缘有锯齿状不规则痕迹,显然是小作坊生产的劣质纸张。
“他们每天都会送来模板。”老者缓缓说道,“然后让我誊抄五份、十份,有时候更多。我不识字,但我会记住他们的语气、用词、结构……这些不是正规通知,是假的。”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陈墨追问道。
老者摇了摇头,他说,“如果我不做,就把我赶出村子。”
原来这位老者并非主谋,而是一个被胁迫的受害者。
他虽盲,却以另一种方式守护着真相——靠触觉、嗅觉、记忆,记录着这份伪造链条的每一个细节。
“你知道他们把这些假通知书送给谁吗?”陈墨试探性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