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写信坊里的影子人
作品:《天山邮驿》 老者点了点头:“大部分都送往边境附近的几个游牧点,有些甚至送到塔什库尔干那边去了……我不知道用途”
他原以为自己只是一个邮差,送信、递物、传话而已。
但现在,他意识到自己正站在这条灰色链条的最前沿,稍有不慎,就可能成为谎言的共犯。
“我想帮你。”他低声说,“只要你愿意告诉我更多。”
老者抬起头,一双无神的眼睛望向他。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同时警觉。
“快,老哈桑!”门外传来一句命令般的哈萨克语,“今晚必须誊完五封‘录取通知书’!马上要发出去!”
门外送信人的催促声透着焦躁,脚步急促地逼近。
屋内气氛凝重,老哈桑的手仍停在纸张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似乎明白了陈墨的意图。
“别出声。”陈墨低声叮嘱,随即轻手轻脚地挪动到门边,借着油灯微光观察外面的动静。
送信人推门而入的一瞬间,陈墨猛然出手。
他一把捂住对方的嘴,另一只手迅速抽出腰间备用的邮包绑带,将那人手脚牢牢捆住,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犹豫。
送信人挣扎了几下,但被陈墨用膝盖抵住背部,动弹不得。
陈墨松开手后,快速翻找他的衣兜,果然摸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羊皮地图,以及一封未封口的假通知书。
“今晚必须誊完五封‘录取通知书’!”门外守卫的声音再度传来。
陈墨低头看了眼那张地图,眉头紧锁。
他认出几个熟悉的地标——这些村落并非正规教育系统覆盖的区域,而是边境游牧点中的偏僻之地。
他将送信人拖到角落,用布条堵住其嘴巴,又在桌上摆好几份空白信纸,模仿送信人的语气,朝门外喊了一句:“好了!已经动手写了!你们去喝碗热茶吧,天冷。”
门外沉默片刻,随后传来两人交谈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陈墨长舒一口气,转身将老哈桑扶到椅子上坐下。
“你不能再待这儿了。”他说,“我会让阿依古丽安排你离开村子。”
老哈桑缓缓点头,嘴角牵动了一下,像是感激,又像是释然。
“谢谢你,陈墨。你不是普通的邮差……你是这片土地的眼睛。”
陈墨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老人的手背,然后抓起邮包和地图,从后门悄然离去。
屋外寒风刺骨,马蹄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他翻身上马,回头望了一眼那间破败的写信坊。
赛尔江伪造文书、制造虚假通知的背后,绝非仅仅为了骗几个孩子的录取资格那么简单。
那些送往边境的假信,极可能牵涉更深层的利益链条——甚至,与某些境外势力的非法活动有关。
他策马疾行,沿着地图上的标记一路向东,目标直指边防小站。
寒风呼啸,陈墨策马疾行在戈壁边缘。
边防小站的灯光,在远处亮起,像黑夜中的灯塔,也像是唯一的归处。
陈墨翻身下马,牵着疲惫的坐骑快步走入哨所,直接找上了站长。
“站长,情况有点不对。”他低声说道,把地图和从送信人身上搜来的假通知递了上去,“这不是普通的冒名顶替,这些假信的目的地都是边境游牧点,收件人名字也都查不到。”
站长的脸色沉了下来,接过材料仔细翻看,眉头越皱越紧。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你做得对,把这些交上来。我们已经怀疑有一条境外非法组织通过伪造身份潜入边境的线索。你不是第一个察觉到异常的人,但你是唯一一个能深入进去的人。”
第二日清晨,天还蒙蒙亮,他就起身整理邮包。
新的一天意味着新的路线、新的邮件。
可就在他将所有信件清点完毕时,一封没有登记记录的信件悄然躺在最底层。
封面工整地写着:麦古丽收。
但奇怪的是,他在系统中找不到这个名字,连所属村组都没有记录。
“这是谁放进去的?”他问其他邮员,没人知道。
他盯着那几个汉字,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疑惑。
这个女孩是谁?
为什么会有人偷偷寄信给她?
带着疑问,他向当地村民打听,结果令他惊讶——村里确有一个叫麦古丽的女孩,是玛依拉的女儿,但村长努尔苏丹却一口否认她的存在。
“女孩子识字做什么?将来嫁人就是了。”老村长坐在火炉旁,语气冷漠,“她母亲是个疯女人,总想让孩子学汉文,简直是胡闹。”
“可是,”陈墨望着他,“她真的写过信,而且不止一次。”
努尔苏丹眼神闪躲,摆了摆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你有别的事,就去做你的工作吧。”
显然,这里面有隐情。
傍晚时分,他骑马来到一处偏远的毡房。
那是村子最边缘的地方。
屋内灯光昏黄,一位年轻女子正弯腰煮茶。
看到邮差进来,她愣了一下,随即神情紧张地招呼他坐下。
“你是……玛依拉?”陈墨轻声问。
女子点头,动作有些僵硬。
“我来,是因为一封信。”他说,“你女儿麦古丽写的。”
玛依拉猛地抬头。
“对不起……她不该写信的。”她低声道,声音里带着歉意,“村长说,女孩读书没用,她只能帮忙放羊。但她……她太聪明了,太喜欢书本……”
她哽咽了一下,继续道:“她偷偷学会了一些汉字,每天夜里都在练习写字,写给远方的哥哥。她说只要有人读她的信,就说明还有人在乎她。”
陈墨怔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母亲,想起自己小时候,父亲不在家,却总能收到一封封厚厚的家书。
那种等待与期待,那种文字带来的温暖,是他童年中最深的记忆。
“为什么不让她寄?”他问。
“怕惹麻烦。”玛依拉叹了口气,“她写了好几封,都被我藏起来了。我知道村长不喜欢这样……但我也舍不得撕掉它们。”
她从柜子里拿出一沓叠得很整齐的信纸,递给陈墨。
每一页都歪歪扭扭地写着字,有些字甚至画成了图案,但都能看出那是一个小女孩努力想要表达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