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老马的忠告
作品:《天山邮驿》 麦古丽远远望见他的身影,立刻跑出门外,脸上写满期待。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棉衣,却比任何时候都精神。
母亲玛依拉站在门口,眼神温柔而紧张。
“邮差大哥!”麦古丽的声音带着颤抖,“我哥哥……回信了吗?”
陈墨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那封没有署名的信。
他看着女孩接过信时微微发抖的手指,心里一阵柔软。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目光落在纸上那一刻,眼眶瞬间湿润了。
“他说……他也很想我。”她的声音哽咽,眼泪一滴滴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
“他还说……会想办法让我继续读书。”
玛依拉听懂了大概的意思,泪水无声地流下来。
她走上前,将手搭在女儿肩上,眼中满是骄傲和感激。
“谢谢你,邮差大哥。”她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道,“你是我们家的恩人。”
努尔苏丹也在一旁站着,原本皱紧的眉头此刻略微舒展。
他接过信,认真地看了一遍,沉默片刻后,轻轻点头:“孩子有志向,是一件好事。”
这简单的一句话,在场所有人都听出来了——那是默许,也是祝福。
屋内暖意升腾,炉火映红了麦古丽的脸。
她一遍又一遍地读着哥哥的信,仿佛每一字都在心中重新书写。
玛依拉为陈墨倒了一碗热奶茶,努尔苏丹也破天荒地邀请他坐下。
陈墨却没有久留。
临走前,他取出那份随身携带的《义务教育宣传手册》,郑重地放在桌上。
麦古丽睁大眼睛,翻了几页,惊喜地说:“这里面讲的是怎么上学!”
“这是国家给孩子们的路。”陈墨轻声说,“你要好好记住,只要你愿意学,总有人会帮你。”
他起身,披上外衣,走向门外。
寒风扑面而来,他回头看了一眼,麦古丽正捧着手册站在门口,阳光洒在她脸上,像一朵初绽的花。
回到驿站时,陈墨刚卸下邮包,便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村民喘着气冲进来:“陈邮员,叶尔肯别克老人还在山上,他咳得厉害,医生说必须今晚送去药!”
陈墨抬头望向窗外,暮色四合,风雪欲来。
他默默走到马厩前,牵出老马“驼铃”,开始检查鞍具。
陈墨将最后一只皮扣系紧,抬头望了眼天边翻涌的乌云。
“走吧。”陈墨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驼铃低鸣一声,似有犹豫,但终究迈出了第一步。
山路已被风雪侵蚀得崎岖难行。
陈墨一手握缰,一手紧攥胸前的药包。
寒风如刀,割裂脸颊。
他知道叶尔肯别克老人独居在半山腰,若今晚送不到药,病情只怕会加重。
途中,天地愈发昏暗,风声呼啸。
忽然,一阵闷雷从远山滚来,紧接着是土石崩塌的轰响!
驼铃猛然扬蹄嘶鸣,前腿高高抬起,几乎要将陈墨甩下背去。
他死死拉住缰绳,心惊肉跳地看着前方几米处的山路已塌陷成深坑,碎石夹杂泥土滚滚而下,瞬间掩埋了原本的路径。
他喘着粗气,心跳剧烈。
脑海中浮现出吐尔逊师傅曾经说过的话:“马耳动,风来了;马蹄乱,地要塌。”
原来不是迷信,而是岁月与经验凝结出的警觉。
他翻身下马,走到驼铃身侧,轻轻拍打它的脖子,目光落在它的眼睛里。
那双深邃的眼睛透着警觉与冷静,仿佛在告诉他:这条路不能走了。
陈墨蹲下身,细察地面痕迹。
果然,左侧有一条久未使用的旧牧道,隐约可见牲畜踩踏过的足迹。
虽然更加陡峭崎岖,但至少还能通行。
他沉默片刻,重新上马,轻声道:“听你的。”
驼铃微微低头,似乎听懂了主人的信任,缓缓转了个方向,蹄铁踩进新路的积雪中,发出咯吱作响的声音。
两人一马,在风雪中缓慢前行。
山路越来越窄,有时仅容一人通过,崖壁一侧则堆满积雪,稍有不慎便可能滑入深渊。
陈墨的心一直悬着,手心早已出汗,但他不敢松懈,只能全神贯注地观察路况与驼铃的反应。
途中,风雪愈加猛烈,视线受限,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驼铃几次停下脚步,或用蹄子试探虚实,或用鼻息吹开覆盖路面的薄冰。
陈墨逐渐放下对速度的执念,转而完全信任这匹老马的判断。
终于,在夜色最浓、风雪最急之时,他们看见了山腰上那间孤零零的木屋。
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棂洒出,陈墨正欲催马靠近,却听见屋内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他跳下马,快步上前敲门。
门开了,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却眼神清明的脸——正是叶尔肯别克老人。
“陈邮员……”老人声音沙哑,脸上却露出笑意,“你来了。”
陈墨点点头,递过药品包:“医生说必须今天送到。”
老人接过药,嘴唇微微颤抖,点了点头。
他的孙子走上前来,接过药包,转身进了里屋。
门外,风雪依旧,但陈墨却觉得心头暖了几分。
他回头看向驼铃,老马正安静地站着,头微微低下,像在休息,又像在守护。
就在这时,老人忽然伸手,轻轻拉住了陈墨的衣袖。
“孩子,你信不信命?”
陈墨一愣,摇头:“我不信命,但我信人。”
老人笑了笑,眼角皱起深深的纹路。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望着陈墨。
屋内再次传来咳嗽声,比刚才轻了些。
陈墨松了口气,准备告辞。
可就在他转身时,老人却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轻轻放在他掌心。
“这是……”陈墨低头一看,是一根牛皮鞭,老旧却保养得很好,鞭柄上刻着一道奇异的纹路。
“这是驼铃父亲当年的配鞭,如今该归你了。”老人低声说道。
陈墨怔住了。
驼铃的父亲?
他下意识看向老马,只见它抬起头,
陈墨站在木屋门前,掌心的牛皮鞭温润沉稳,仿佛承载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承诺。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道奇异纹路,脑海中浮现出驼铃父亲的模样——一匹曾在风雪中独行千里的老马,如今它的血脉依旧奔跑在雪原之上。
风雪仍未止息,但陈墨的心却比来时安定许多。